苏丹好不容易，才叩开了燕子的房门。

刚从洗手间出来的燕子，一袭鲜红色吊带装，露着胳膊胸脯，头发蓬松，睡眼懵懂的揉着眼睛：“怎么啦？何老师又点名啦？”在校园宿舍因睡懒觉迟到，常被班主任点名的燕子，大约还在梦中？问完，，居然摇摇晃晃的往床上摸去。

苏丹只好摇摇头，拦住她。

“拜托，醒醒吧，这是在半山寨哦。”“什么半山寨？哦呀，”燕子浑身一机灵，睁大了眼睛，睡意全无：“我还以为是在学校宿舍呢，完了，完了，我的形象全毁了。”燕子明白过来，一面冲到床边焦急地在双肩包里翻找着衣服，一面带着哭腔埋怨。

“苏丹苏丹，你这不是故意的吗？在学校宿舍每次都是你喊我的，今天怎么不喊我了？我穿便装行不？”

抓起一件深灰色的便装在自己身上试试，又一扬手扔掉，重新在手袋中拨拉寻找着：“什么闺蜜？看到我又被班主任点名，你才高兴对吧？你可真是损友啊！我穿这件阿迪达斯行不？”在自己身上比比，又一扬手扔掉。

“我看我还是，”“我看你还是先醒醒吧。”

哭笑不得的苏丹，只得又一次拦住她：“不晚也不早，现在6点半，抓紧点，来得及。”燕子停停，一把抓起床头上的手机看看，这才拍拍胸口，出口长气，一屁股瘫坐在床沿上：“吓死宝宝啦！谢谢，到底是好闺蜜，如果不是你喊，我今天又得迟到了。今天可迟到不得，我们是在支教呵，是同学们的老师，老师都迟到了，那还了得？”

苏丹本想如实告诉闺蜜，是何老师让自己来喊她的。

可苏丹把话改成了：“说得对！教学哪有老师迟到的？今天可是朱老师的第一次教学亮相，我是特地来给你加油的。”一面顺手拿起搭在床头的女式西装，用力抖抖递了过去：“”给，还穿这就好得很，和你气质身份都贴切。“

燕子接过，边换衣服，边催促。

“快，帮我梳头发，嗯还有，整理床上，算啦，你还是先扭开电炉，烧水烧洗脸水…… ”在大学宿舍，这一幕是上下铺的闺蜜俩每天的常态镜头。没想到，到了半山寨小学单人宿舍，却依然是这样。啼笑皆非的苏丹，只好沉默的听着，按燕子的唠叨忙活着。

好在燕子只要一行动起来，那一番干脆快速利落，就又远在了苏丹之上。

七点正，俩人各拉上自己的宿舍门，下了楼。下楼时，苏丹担心的看看闺蜜：“教材都带上啦？”燕子扬扬手中的笔记本和书本：“别担心，今早4点过就爬起来备课，备完，笔记本一扔，结果，哈哈！”

亲热的推推苏丹。

“一生大笑能几回，斗酒相逢须醉倒。——岑参《凉州馆中与诸判官夜集》，这世上，还是闺蜜好呵！”苏丹看看她，暗想，原来如此！懒觉大王并不懒嘛。哒哒哒！俩人回头瞧瞧，大刘小刘一前一后，不远不近的跟在后面。大刘眼睛闪闪发光，冲着燕子笑：“朱老师，早！”燕子也不含糊：“刘老师，早！”

“从今天起，应该是大刘老师了吧？”

高富帅笑嘻嘻的提示着：“要不，都是刘老师，不怕喊错人吗？”俩闺蜜站站，提示得对！今天面对几十双渴望而陌生的眼睛，可不能玩笑的啊！“好的，大刘老师。”燕子边走边嘲弄：“我是记住了，就担心有些人名不符实，祸害了半山寨的学生和家长呵。”

“这请朱老师放心，如假包换，还要负法律责任。”

燕子悄悄碰碰苏丹，朝后面歪歪嘴唇：“不是还有个小刘老师吗？来二句怎么样呵？”没人答话。四人到得食堂，正和何老师在桌上吃着的陶校长穷主任，站起来招呼着大家坐下。还没坐下，嘎英嘎雄就把馒头米粥一一端了出来：“苏老师，刘老师，请哩。”

燕子边坐下，边眨眼：“临时请的小工？”

“你的学生！”何老师告诉她：“就这小学的，昨天都没注意吧？”燕子张大嘴巴，“哦”字还没出口，又一个小男孩双手端着一碟咸菜丝，尊敬又怯怯的放在桌上：“老师好！”“你好，你是？”看到燕子和大刘小刘都一头雾水，大家都忍不住笑起来。

听到陶校长介绍，英雄哇！姐弟三人的取名来历，支教们不觉都睁大了眼睛。

“别走哩。”穷主任一把拉住嘎英嘎雄的右手，眼望着嘎哇：“都坐下，和支教老师们聊聊，随便也吃点东西。”嘎英站下了，尊敬的轻声答道：“穷主任，俺们在家吃了哩。今天是俺们值日，同学们快来哩。”

教务主任松开自己双手。

“好吧，”她望望陶校长，又说：“这段时间，你们送来的柴草足够学校烧一阵子了，就休息休息吧，别起来那么早行不？哎你是大姐，得为你二个弟弟想想哩。”嘎英看看嘎雄嘎哇，认真的点点头。三姐弟一起给老师们鞠躬，出去了。

支教老师吃完饭从食堂出来，刚好7：30分。

大家一路聊着走向教学楼。苏丹回头，碰碰燕子，对校门口扬扬下嘴巴。 只见嘎英姐弟都佩戴着红领巾，在校门二侧笔直地站着，迎接每一个上学的同学。半山寨小学的作息时间，按国家对全国小学统一的管理规定所制定执行。

每天上午早读加四节课，再加课后交通操，感恩操各一次，眼保健操一次。

下午二节课，最后是体育大课间。每节课40分钟，课程安排得十分紧凑。按这课程表的安排，8：10——8：30的早读（20分钟），就要到了。因此，支教老师必须先到老师办公室，听陶校长的统一安排。

老师办，也在几间在教室的中间。

因为现在学生人数远远不足，除3,1班教室在作正式教学外，其余的教室都门窗紧闭的锁着。在老师办坐下时，苏丹有意面朝窗口，这样，可以远远的看到嘎英姐弟。不知怎的，她对三姐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尤其是大姐嘎英。

拿她的标准看来，人虽不漂亮，但机敏聪明，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在她眼睛深处起伏。果然，陶校长对今天全天课程的安排，也正如他昨晚和何老师沟通交流时的协商结果。第一节语文课和第二节数学课，都由他上。

第三节美术课第四节音乐课，则由穷主任教学。

燕子，小刘和大刘，都跟着他的节奏走。先熟悉课本和他的教学方法方式，再争取在最短时间里，支教老师能独立担纲教学。大家都同意地点头。这时，苏丹看到嘎英与一个高个儿女生在说着什么？

忽然，高女生推开嘎英就往学校时里走。

可嘎英身子一挺，拦住了她，二女生争吵起来。虽然听不见也不知道她俩吵什么？可苏丹感到一定是那女生的不对。二女生争吵着，嘎雄嘎哇却没上前帮忙，而是笔直的站在原处，执行着自己的职责，不是帮这个男生理理红领巾，就是帮那个女生抚抚衣角和书包，然后立正敬着少先队队礼，目送着被帮助者进入教室。

嗯，现在 好了好了，嘎英目送那女生后，走了过来。

女生走近了，原来是李芳芳。她走过老师办，苏丹一下张大了嘴巴：背着名牌书包的李芳芳，怀里竟然抱着个婴儿。芳芳过去了好一会儿，苏丹仍像在做梦。“苏老师！”燕子不满的碰碰她，皱眉翻翻白眼皮儿。“苏老师！”“呵，我在我在。”

苏丹这才听清楚，是陶校长在叫呢。

她急忙扭头，扬起右手：“我在！”“这几天的红领巾监督岗，俺看，是不是由你暂任？”“好的！”“今天上午的二节课很重要 ，是这学期最后的二节课了，”  陶校长微笑地看着苏丹，解释般说：“平时担任红领巾监督岗的同学，一定要听讲的，不然跟不上。”“好的！”苏丹感到有些狼狈。

所有老师的眼光都盯着自己呢，只好频频点头。

“好的，陶校长，我记住了。”陶校长看看墙上的电子钟，大家也都跟着向上瞧瞧，7：51分，早读时间快到了。陶校长眨眨眼，又说：“半山寨地势特殊，虽然移动联通都在这儿设有发射基站，可信号一直不好，也就是基本没有，大家都不习惯哩？”

支教老们相互瞅瞅，都摇摇头。

的确，从昨中午抵达这儿后，大家己经和宝贝手机告别了十几个钟头，往昔丰富多彩无所不灵的第二生命，如今只剩下钟表功能了。“考虑到学校的特殊性，县教委特地从山顶拉了光纤到教学楼，主供学校的教学用。”

陶校长掏出了自己的手机。

“流量有限制，作为教学和课余，老师有使用的权利。不过，”大家纷纷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果然，盼望之久的信号满满，绿盈盈的笑着看着大家。“支教老师们注意了，”何老师接上去：“流量有限制，除教学之外，不办私事，更不能上网，听清楚了吗？”

喜形于色的支教们都点头，一面把手机重新放进衣兜。

散会后，支教们跟在陶校长穷主任后面，走向3.1班教室。有意落在最后的苏丹，悄悄拉拉燕子。“咋？”燕子停停，回头：“不想理你！刚才发什么神经走神儿？没看到何老师一个劲儿的盯你？”苏丹沮丧的撅撅嘴巴。

“唉拜托！我要看到的，还会走神儿？二秒钟！”

“讲！”“我看到那个李芳芳，来上课还抱着个婴儿。” 本来以为闺蜜会挺有兴趣的苏丹，却失望的看到燕子掉头就走：“真是大都市来的小资姐姐，少见多怪。”要说这类八卦，闺蜜俩平时可没少交流取乐，侃到高兴处，还会勾肩搭臂的戏笑醋酸老半天。

可今儿个？嗨！闹鬼了哦！

苏丹气得恨她一眼，扭头就走。其实，除了这，对于陶校长安排自己的具体工作，苏丹心里还有点儿不踏实，打算随便再问问燕子的。苏丹可知道，莫看燕子什么都不在乎，什么也不太用功，一副漂亮富二代女生有脸蛋没心机的模样，心里可有数得很。

凡学过的，用过的和搜索过的，过目不忘。

而且历久弥新，还不断有新体会新发现和新感叹。老实说，陶校长的安排，有点出乎苏丹意外。精于表叙，论说和查漏补缺的苏丹，认为出发之前和燕子何老师对自己支教的定位，是正确，恰如其分的。

可暂代红领巾监督岗，却从没想过。

当然罗，既然是支教，报名后的相关知识恶补时，也涉及到了这一小学教育中的必需环节。问题在于，把恶补重心放在自己的既定定位上的苏丹，当时学过了，也就忘记了。现在听到陶校长的安排，脑子里一激灵，迅速回想着关于这曾经的恶补内容。

想倒是想起了一些，可具体是哪此些，心中却无数。

马上又要上岗，这才是苏丹想趁机问问闺蜜的主要打算，谁知，因为喜欢动笔好联想，遇事特别是新鲜事儿喜欢与闺蜜分亨的习惯成自然，结果，正事儿没问，倒先八卦了一下。瞅瞅燕子一行跟着陶校长进了教室的身影，苏丹愤愤地诅咒着自己，绝望的跺跺脚朝操场走去。

可怜的苏丹一面走。一面想着这红领巾监督岗的职责。

顾名思义，也就是监督罢了。可是怎样监督，监督谁谁？拜托！拜拜托！总得有所具体行动啊！关键就在这儿啊！自恃记忆力还行的苏丹，甚至在竭力回想自己的小学时代，那无所不在的红领巾监督岗，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可惜，虽然不过才十一、二年时光，却实在想不起来了。

“苏老师好！”“哦，你们好！”嘎英三姐弟正笔直的给她敬礼呢。但见漫天彩霞中，三姐弟衣着整齐，胸前的红领巾随风飘扬，三只小手举过头顶，尊敬且崇拜的望着苏丹。匆忙间，苏丹下意识的也举起自己右手，五指并拢，举过自己头项还礼：“谢谢你们！”

她脑子一亮：“今天上午二节课十分重要，早读快开始了，你们去吧。”

“苏老师，”嘎英先是眨巴着双眼，然后轻声的回答：“今天是我们三姐弟值岗哩。”“知道！我就是来接替你们的，”苏丹认真的告诉她：“从今天起，由我值全天的红领巾监督岗，放心吧，你们快去早读。学习耽误不得。”嘎英这才领着二个弟弟撤了下来。

苏丹看着三姐弟的身影，一个比一个矮，一个比一个瘦弱。

尤其是最小的嘎娃，吃早餐时据嘎英介绍，今年她11岁,，嘎雄9岁，嘎娃八岁，可现在看上去，却仍像个五六岁的孩子。苏丹眨眨眼睛，嗨，三姐弟怎么穿得那么相似？颜色也十分接近，是这半山寨的风俗吧？

“苏老师好！”“苏老师早！”

陆续有几个同学到来，走进校门就尊敬的停下，佩戴红领巾的同学，朝苏丹行少先队礼，没佩戴的，显得很不好意思，涨红着脸蛋，规规矩矩的站着。看着这些山区的小同学，苏丹心中涌上一股热浪，一种老师神圣的责任感，油然而升起。

她蹲下地，给一个小同学佩戴歪了的红领巾移正。

起身，又替一个小同学扣好上衣扣，关切道：“如果热，课中可以举手，征得老师同意再解开。”同学们手里都拎着个小瓦罐，上面用红铅笔写着孩子的名字，里面装着他们从自己家里带来的米或饭。

几个小同学还分别从书包边侧袋里，掏出自己用小袋，布或纸包着的下饭菜，给新来的苏老师炫耀。

这所谓的下饭菜，基本上都是自做的咸菜，焦干黑黑，细如小草，嗅上去有一股淡淡的清香。同学们朝食堂走去了，按学校管理规定，他们得先把自己的瓦罐送到厨房，才能进教室学习。中午放学后就到厨房的大蒸锅里，找到自己的瓦罐坐下吃饭就行了。

如果哪天哪个小同学手里没拎着瓦罐，也就意味着家里出事儿。

就必须给老师讲清楚是怎么回事儿，才能进教室坐下学习。这样，也就基本上保证了孩子不饿肚皮。快八点了，小同学们陆续都到了。目送最后二个小同学进了校门，接下来怎么做？苏丹仍然没有主意。

这时，一声熟悉的“嗒”声传来，苏丹一惊，随即激动得一把掏出了手机。

果然，熟悉的短信息提示赫然在目： 1《小学少先队常规管理制度》2《小学红领巾监督岗职责》，拜托！熟读熟记熟做，打过招呼，流量有限，你让我违纪一次，算在你头上。苏丹高兴得抱着手机亲一口：“好，关键时刻伸出援手，燕子，谢谢！”

然后，苏丹迫不及待的打开，一目十行读过后，方感到自己心里踏实多了。

苏丹关了校门，从操场开始一路巡视过去。如在情况正常的小学校，要认真做好监督岗一职可不轻松。然而，半山寨实在特殊，校园范围虽然大也多，班级却只有一个，学生更少，客观上也就大大减轻了监督岗的压力。

食堂，老师办，阅读室……

路过教室时，苏丹从眼角瞟到，讲台上的陶校长眉飞色舞，右手指头捏着支短短的粉笔，正讲得津津有味，同学们坐得端端正正的听讲，靠墙听课的支教老师们也听得入神，有的在记录，有的捂着下巴在思忖。

苏丹的目光，飞快瞟到了李芳芳同学，禁不住睁睁眼睛撅撅嘴巴。

奇怪！穷主任坐在芳芳身边干什么？芳芳进校时抱的那个小婴孩呢，怎么没见到哇？真是怪事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