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隔着一千多公里，半山寨却和大都市差不离。

早上5点过，天就开始朦朦发亮。倏忽儿，透过窗口的阳光，就把宿舍照得明晃晃的了。喜欢熬夜的苏丹，昨晚临睡时把手机闹钟打开，和大家一样按照何老师的指示，把第二天的起床时间定在了早上5点30。

如此算来，她晚上12点关灯能闭上眼，到早上起床，只有5个半钟头。

如果睡眠质量好，好像也还算将就。问题是，现代大学生普遍睡眠质量差，在晚上思路越来越清晰的苏丹，睡眠质量就是最差。为此，何老师还关心道：“早上时间紧，不能挤，晚上可以提前睡呵。习惯吗，暂时也可以改改呢。”

苏丹表面上答应了，可一进入看书写作就又忘记了。

直到电灯在晚上11点准时被何老师熄灭，才悻悻的站起来走向洗手间。山村虽然风景秀丽，晚上可是没有大都市，大学校园和学生宿舍的流光溢彩，明亮热闹。特别是这关了灯，扑天盖地的黑暗与诡状，便争先恐后地从窗口撞了进来。

就着手电简光，苏丹匆匆洗漱完，裹着薄毛毯就跳上了床。

稍会儿，按着校园宿舍被管理阿姨强制熄灯后的习惯，缩进被窝打开手机和手电筒，来一番激烈的手游和上网，却又缓缓儿的关了手机手电筒。出发前，面对鲜红的校旗，自己和同学们一起捏紧右拳头，发出过庄重的宣誓，不能违反呵。

再说，手机没了信号，也就像冰冷的铁块，失去了玩的意义。

呵呵，真像时下的网络热语，还是洗洗睡吧！苏丹强迫自己闭上眼睛，想着明天的工作。按送穷主任回村路上，何老师陶校长的商定，明天的语文教学由燕子和大憨分担，算术呢，由陶校长和高富帅担起。

自己担任出操老师，课间服务，巡查和后勤服务。

穷主任主要担纲算术教学，政治历史美术音乐，视情况还可顶小语，并协助和指导后勤工作。何老师则是每一节课都要坐在课堂最后一排听、监，协调沟通，协助三个支教老师，并主要负责学校的后勤。

这样的分工，聪明的苏丹笑了，因为她马上就发现自己面临着的最大幸运。

好在组队出发前，办事一向严谨的何老师，未雨绸缪，严格把关，把分组全体支教们，连续一周大半天，强制在操场，教室和学校大厨房里练兵动员。因此，苏丹自认为前三项工作还能应对，就这后一项“后勤服务”，可是真有点麻烦了。

本来呢，在时下的经济发展情况下，全国所有的山区小学校，基本情况大致相同。

即地理环境边远差，教舍住宿工资待遇条件艰苦，教师流失量大，教学质量上不去云云。可到了半山寨后才知道，这儿的情况竟然极其特殊，特殊到什么都需要自己动手。就说这后勤，说白了就是老师们的吃喝拉撒住，都得自己动手。

不仅如此，现有的二十几个学生，也有十几人在学校搭伙吃中饭。

虽然米菜都是他们自己每天背到学校交到食堂，然而，要把它们变成可口或不可口的饭菜，再变成学生身上的卡里路，则需要人做出来才行的。如此，不会小教的自己，就当然应该担当后勤弄饭菜大任了。

想到这儿，苏丹不禁感到一阵恐怖。

天啊！在家十九年，作为爸妈的宝贝和考试机器，自己是彻头彻尾的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考上这座名牌大学后，除了食堂，自己能做的就是叫外卖。虽有出发前何老师那几天的强制实习，可是，一想起那冰冷的锅碗瓢盆，油腻腻的酱醋米油，可怜的苏丹就感到心悸不己……

叩叩！苏丹兴奋得一下坐了起来：“谁？”一面禁止不住打个冷战。

啊哈哈，半山寨的春夜，除了盖薄被竟然有点冷呢：“快滚进来，本闺蜜早等急了哦。”吱——溜！燕子裹着条薄花毯鬼鬼祟祟进来了。燕子先返身小心地关上门，然后一面咕噜：“什么鬼地方？大四月天的还得盖被子。”

走拢，一下跳上床，整个花人儿就端坐了在苏丹脚畔。

“冷不？”“热着呢，就等你呵。”苏丹高兴的抬起左脚蹭蹭她：“我就猜到你要摸过来的 ，不侃不吹不玩手游不上网，睡得着吗？”燕子也亲热的啐闺蜜一口：“拉倒吧，你怕是在想你的大憨哦？”搓搓自己双手，又捧在自己脸蛋上偎着。

“不瞒你说，刚把小语基本功重温了一遍，电灯就熄灭了。想睡又睡不着，所以悄悄摸来了。看来，不知者不麻烦，还是你好啊！不担任主课，就弄弄后勤。”

苏丹一下泄了气，双手捂脸：“天啊！我愿意吗？一想起那锅碗瓢盆，酱醋米油，我就感到恐怖。还好呢？”燕子快乐得差点大笑出声：“哈哈，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你呀，苏小知啊，就认了吧。我可告诉你了，你弄的饭菜不好吃，我可要向班主任投诉的。”

叩叩！燕子习惯性一扭头。

“叩什么叩？有本事进来哇！”吱——溜！门轻轻被推开，何老师面无表情的站在门口：“行了，回吧，睡觉。”二女生都伸伸舌头。苏丹拉上薄被蒙住脸，燕子则乖乖儿的裹被下床，老老实实地被班主任押回了自己宿舍。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被班主任兼领队逮了个正着？

本来就睡不着的苏丹，在何老师押着燕子离开后，就更睡不着了。她在床上展转反侧，满眼都是焦急加恼怒，睡意全无。苏丹还拿出了自己的法宝——背古诗词。可从唐诗背到宋词，从元曲小令到四大名著，背了个口干舌燥，晕头转向，天地翻复……

当她被手机闹铃闹响时，满屋阳光，一地亮堂。

吓得她周身一机灵，顺手一把抓起手机，一掀薄毯跳下了床。咯咯——咯！一声只有在电影电视和网上听到过的鸡鸣声，梦幻一般传来，让苏丹下意识的看手机，哦，还行，5点过31分，早着呢。

咯咯——咯！又是一声高亢的雄鸡鸣叫，仿佛整个山里山外都在鸡鸣声中惊醒了。

苏丹下了楼，不禁眼前一亮，大刘小刘都一身运动装，正在大操场上晨练呢。看来，燕子仍然像在学校，整个身子缩成一团正呼呼大睡。何老师也不在，想想有四个淘气的大学生需要她操心，累着呢也正在休息。

苏丹看看二男生，本不想主动打招呼的。

谁知，二男生居然沙沙沙小跑了过来：“嗨丹丹，早！”高富帅笑着对她挥挥手。人家好意招呼你，便何况同校同级现在又是同事，没理由不理人家的。“你好，早！”苏丹停停，对他笑笑也挥挥手，顺便瞟瞟那大憨。

大憨也仿佛想学着大刘，也想潇洒的对苏丹打个招呼。

手都举了一小半，却怎么也抬不起来，嘴唇动动，该说的话却堵在了喉咙，所以，整个形象有点滑稽好笑。不过，洞悉他内心的苏丹善解人意，对他轻轻儿的点点头，转身走向食堂。宽敞的食堂里阳光明媚，二个纯木做的长排餐桌。

桌椅都在阳光下，骄傲地舒展着好看的木纹。

那在大都市里很少能看到的纯木条纹，散发着大山特有的味道，看着嗅着就令人愉快陶醉。厨房在食堂左面，此时，炊烟袅袅，蒸汽弥漫，传出一缕缕熬粥和蒸馒头的清香。苏丹心里一紧，糟糕！我来晚了？

她几步跑进去，却惊讶的站住。

满屋清香中，陶校长，穷主任还有二个不认识的男女孩子，正在有条不紊的忙忙碌碌。“陶校长穷主任，对不起，”苏丹满脸发热，挽着衣袖奔进去：“我来晚了。”“苏老师，你没来晚哩。”穷主任笑道：“是俺们来早哩，你们刚来，还不熟悉俺们这儿的饮食习惯，再说哩，你们在大都市校园吃食堂和外卖，哪可能自己弄过饭哩？”

“所以呀，苏老师，”陶校长也乐呵呵的插上来。

“俺也给何老师说了，我和穷主任商量了，这儿煮饭弄菜后勤什么的，就不麻烦你们哩。你们的精力，主要放在支教上，另外哩，要注意劳逸结合和自己的身体健康，俺们就感谢不尽了。”“谁个爹娘不爱自己的儿女哩？”

穷主任的脸孔，被灶膛里熊熊的柴火，映照得闪闪发光，犹如镀了一层金色。

“大都市的大学生，能到俺们这偏僻的半山寨小学校支教，俺们是托了改革开放的福哩，哪还能让你们来到俺们这儿烟薰火燎？真这样，你们爹娘不骂死俺们了哩？”“可是你们，”尽管感动不己，苏丹脑子却很清醒。

毕竟，半山寨的情况是明摆着的。

面对这么大的校园，二十多个学生的日常教育与管理，与各方面的联系沟通交流，特别是上级部门的各项考核任务，现在学校里只有陶校长和穷主任，他俩就是纵有三头六臂，也忙不过来的啊！

“苏老师来啦！”

苏丹回头，何老师抱着一大堆干柴 进来了：“这儿帮不上忙，我们一起去外面晒柴草算了。”“好的。”苏丹胸膛挺挺，上前帮着何老师放下柴草，在灶角处码好。从来都是叫自己“小苏”或“小苏同学”的班主任，今天却第一次叫自己为“苏老师”。

语重深长，言简意赅，这让苏丹心里涌起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神圣自豪。

“何老师好！”“苏老师好！”正蹲在灶前烧柴募的男孩和正帮着穷主任熬粥的女孩，有些怯怯的同时叫着。二人点头：“好好，你们。是？”陶校长一用力，端起五层格的大竹蒸笼，全身隐没在滚滚升腾的蒸汽中：“是本校学生哩，每天早晨都跑来帮忙，能干着哩。”

“俩人是姐弟。”

穷主任双手接住大竹蒸笼，帮着陶校长将它小心的放在案桌上，然后，拍拍双手介绍道：“还有一个三弟，也在俺们学校读书，姐弟三 人名字的最后一个字，合起来就是，英雄娃（哇）！”她自己先笑了，何老师和苏丹也笑了。

何老师就偏头问女孩：“真的吗？”

女孩望着她，认真的答道：“是真的，俺爹取的哩。因为，俺爹就是英雄哩。”苏丹和何老师都睁大了眼睛，相互看看，点点头：“好的好哇，半山寨出英雄，我们中国也出英雄。”二人到了厨房后面，很宽敞的地面上，堆着一大堆己在发干的柴草，上面盖着绿塑料蓬布。旁边，放着一堆显然是才捡拾来的柴草。

“姐弟俩刚送来的，早上我一到厨房，陶校长穷主任就给我讲了。”

何老师走近柴草堆，苏丹也紧紧跟上，俩人一起整理堆码起来：“我能怎样呢？除了感动，就是再一次提醒自己，认真做好支教工作，保证支教工作的质量，要真正对得起半山寨村民，对得起陶校长穷主任。”苏丹认真的点点头。

尽管双手被柴草勒得有些疼痛，她却不动声色的忍受着。

“当然罗，”何老师看看她：“尽管这样，可该我们早起主厨时，还得坚持来。不上灶，哪怕就在一边儿帮帮也行。苏老师，你说呢？”说实在的，刚才听了陶校长穷主任的安排，苏丹心里倒是松了一大口气，现在却有些失望，可也好点头。

何老师又想想。

“你呀小苏呀，虽有吃苦的准备，可还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对吧？”她将一大捆干干的茅草理好按住，左膝盖紧紧压在上面，示意苏丹捆扎：“本想顺水推舟，不曾被我这么一说，又有些压抑了？ ”笑嘻嘻的看着苏丹。

苏丹不好意思的笑了。

“那好，我想，你晚一点来也是可以的，不过，一定得来，苏老师，你是聪明人，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吧？”“明白呢！谢谢何老师。老师放心，我不会给学校和大家丢脸的。”苏丹尊敬而认真的回答，一面用力地把一大捆扎好的茅草，往一边的茅草堆上堆码。

话说，这半山寨地理环境特殊。

天燃气引进的成本太高，半山寨小学和整个半山寨村，都以烧柴草为主，这儿山高林密，一年四季，日日生长，月月堆积，良性循环，源源不断，大自然的恩赐，让半山寨人独亨尊宠。更特别的是，半山寨的树木经燃烧，火苗旺火劲足更烧锅。

半山寨的茅草，颇具特色长，韧。

一束束用茅草扎成的小长条扔进灶膛，火劲就与真正的树木差不离。在现代化的今天，这儿的柴草却是个宝，倍受百姓村民们的欢迎。随着经济的发展，也有小液化气罐生产厂家为打开销路，来这儿推销发展。

因此，包括小学校，村民们家里基本上都预备得有一二个小液化气罐，以备急用。

这儿的用水，全是井水。随便顺手从哪家哪户井里拉起一桶水来，都是清亮略带甜味。而国家电力网的普及，又让半山寨家家都用上了物美价廉的民用电和电话。

然而，半山寨人平时最喜欢用的，仍是满山遍野的柴草。

见苏丹费力的挪动着草络，何老师笑道：“抬吧，我己尝试过了，茅草茅草，看似轻飘飘的轻而易举，实则重甸甸犹如湿柴，你一个人挪不动的。”她俩一起把茅草堆放上了草堆，接着，又抓过一大络捆绑着。

这时，一个小男孩背着三个书包，一手拎着一个大瓦罐，一手提着一个小塑袋，颇有些费力却笑嘻嘻的走了过来。走拢了，就安安静静地站在食堂外面，一双黑亮亮的眼睛，滴溜溜的转动着，好奇的打量着二个支教老师。

哒哒哒！哒哒哒！正在大操场上晨练的大刘小刘，一前一后跑来。

小男孩就恭恭敬敬的喊道：“老师好！”二人没停下，疑惑的看看他，刚想继续跑过去，却看到了正在屋旁地坝上捆茅草的何老师和苏丹，就哒哒哒的冲了过来：“何老师！让我来。”“苏老师！我来。” 班主任挥挥手：“跑自己的，这里没你俩的事儿。”

苏丹涨红了脸。

虽然何老师提醒，从今天起大家都称老师，便于支教工作，可是二个大男生真的这么称呼自己，反倒有点不自在了。特别是，这其中又掺杂到所谓的爱情，更让苏丹一百个不习惯。“可是，你们都在忙，”高富帅好像有点难为情，迟疑不决的看看她俩。

“我们，我们却，”

“分工不同嘛。”何老师笑了，眼波闪闪的看看对方：“你们有你们的事办，晨练是为了支教，我们捆茅草也是为了支教。对啦，朱老师还没起来呀？”燕子在学校就是出了名的懒觉大王。

她曾有过破记录最伟大的壮举。

那是去年寒假和苏丹等几个同班女生到三亚游玩时，面对海景房外的海天一色，竟然在大床上真的连续躺睡了三天三夜没下床，除了必要的方便，每日三餐的吃喝，均是由大家轮流伺候的，而且还陪她打手游和上网。

这呢，除了大家的往返全程所有费用都由她买单外，还主要得缘于她的懒觉功夫。

所以，何老师又对苏丹笑道：“苏老师是不是去看看，毕竟这儿不是三亚。”何老师话音未落，大刘就迫不及待走了过来：“苏老师，你去吧，我来捆。”这样一来，小刘也自然名正言顺的替代了何老师。

看看苏丹朝教学楼走去的背影。

再瞅瞅得心应手的二小伙子，何老师哭笑不得：“哎哎，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怎么回事儿？怎么可以这样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