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杨政和我
杨政约我见面的理由是来还修好的车。这是我意料之中，当他在我身后轻声抛出那句：“我离婚了”。我就有直觉，他一定会来找我。
想起很久以前在大学，闲暇无事同寝室有位自称精通星象和塔罗牌的室友轮流给小女生们算命。说到我时，她沉吟了一下：“水瓶座的吕冰心再怎么深爱，一旦被拒绝一定是潇洒离去不再回头......吕冰心感情方面，是个自虐的疯子。”
这话说对了。再次相遇，首先开口的肯定不会是我。我有超乎人类想象的克制力，即使再如何深爱刻骨，杨政，再次相遇，我绝对不会首先开口重建联系。因为我早已经在我的人生字典里剔骨掏心删除了你的名字。虽然，挖去了你的名字，血肉模糊“我爱你”的印记，一直都在。
周六午后，阴雨天，咖啡馆，我的车就停在窗外马路边，杨政坐在我对面，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放在桌上。相隔两年，杨政面貌沧桑了点，可是男人成熟的魅力似乎更足了。爱让人怯懦，我，有点慌乱。
不明状况下，最好的应对方式是沉默，等对方先发制人。这是我商战谈判经验之一，我暗暗告诫自己先不要亮牌。因为我的底牌只有唯一一张---爱。可是爱不一定会赢，很多时候是满盘皆输的结局。
我一小口一小口喝着滚烫的美咖，不加糖不加奶，浓烈苦涩，这应该就是爱的真味吧。
“冰心，我可以这样叫你吗？我.......”又是一阵沉默。
爱，真的很难开口吗？第一次，我是如此莽撞的直言：“杨政，我喜欢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你也是如此迟疑着，接着娓娓道来你和黄茉莉的故事。你的声音低婉哀伤，在我听来却是炸开的响雷，直震得心肝俱裂。就这样我落下了病根，然后远逃他乡。
爱不是盔甲，爱的本质是软肋。我不要，我吕冰心要的是刀枪不入，冷酷刻骨。现时再没有人能够伤害我。杨政，连你也不可以。
故意带着轻松调侃的口气：“杨政，为什么会离婚呢？不会是因为我吧。我可担待不起。”
杨政叹了口气，很严肃道：“当然不是因为你。冰心。”
可是，我宁愿杨政，你是因为我。因为我，因为爱我，所以背叛了黄茉莉和婚姻。我愿意背负因此而来所有的道德谴责和世俗鞭挞，我不在乎，我愿意为你，只是因为我，爱，你。我愿意承受一切鲜血淋漓的苦和痛，这是爱的代价，即使输的精光我也愿意全部付出。
可是，现在我能做的就是忍着内心的剧痛，装腔作势地浅笑盈然：“那为什么呢？”
“你走后不久，茉莉她后来被确诊为精神分裂了。”杨政的眼眶红了，“她开始遵遗嘱服药，整天昏昏沉沉的，完全是换了个人。我的父母和岳父岳母全天候轮流陪她。她很乖，不象病人，就是吃和睡，或者发呆。”
我走后？杨政，你难道曾经打听过我的去处？
“一直这个状态，也不见好或恶化。医生说不可逆转，能控制眼前的状况就很好了。一年前， 我丈人丈母娘主动提出的离婚，说是不想拖累我一辈子。”杨政哽咽了。
我的关注点停留在“我的岳父岳母”的称呼上。都离婚一年了，还随口自然地称呼丈人丈母娘。我心的角落里有个阴暗小人儿冷笑着。杨政还在持续的絮叨中。
抬起头保持微笑，这是面对所有难题和尴尬的第二法则：“杨政，请问你叫我来到底有何贵干呢？”
杨政显然有点意外：“没事，就是老朋友聊聊。你好吗？”
老朋友？！心里的小人儿又在冷笑了：“基本上我身体健康精神良好，除了继续不讨人喜欢。现在未婚也不打算结婚。一切工作生活皆在我掌控中。就这么简单。”我一气呵成，心灰意冷。真后悔这次见面，难道我存在的意义就是倾听杨政和黄茉莉的旧情难了？我应该同情？安慰？鼓励？这一切都给我滚开。
最简单是我滚。站起身，道再见，保持微笑和风度，声音要稳动作要慢，千万别让别人看出内心万千心思起伏。
杨政更加不知所措的样子，站起身拦在我面前：“冰心，我是去找过你，但是你去英国了。冰心，今天我其实找你来是想问你，我们可以在一起吗？”
在一起。响雷般在我耳边，头脑里，心里，滚滚地重复炸开去。
“对不起，杨总，我们很熟吗？谢谢你帮我修车，但是账单我不需要你打折。”
淡然一笑，丢下目瞪口呆的杨政，我扬长而去。如果幻化成古代侠客间狭路相逢的一幕，就是侠女吕冰心拔剑入鞘，一骑快马绝尘而去。徒留下对手捂着胸口，一滴一滴血珠子跌落在黄沙地上。嘴快不如剑快。人剑合一，杨政，你这个贱人。
我为什么会偏偏爱上你。即使你嘴里还说着念着黄茉莉，我还是如此爱你，爱到极度的发狂。虽然我表面冰封大地般冷峻。我才是那个心口中剑的人。我才是那个留在原地，留在那夜月光下迟迟不肯离去的人。即使万箭穿心，依然执迷不悟的箭人（贱人）。
现代坐骑没有快马，只有快车。我爱开快车，把暴躁的心情混合在猛踩的油门中，放飞的不仅是怒气还有码数。周六上午马路高架，人烟稀少，都市动物们还在享受周末的懒觉吧。而我，怀揣着期盼憧憬惶恐来见心上人。以为有爱的奇迹出现，结果这个男人最后表白却铺垫了一长段和前妻爱的悲欢离合。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个唾手可得的替代物而已。
“吕冰心，你他妈真够贱的。”码表在不断飙升，迅速穿插，不断超越。我的现代骏马，如风般驰骋在蜿蜒的高架上。杨政应该以为，他随意勾勾手指头，我就会欣喜若狂的飞奔到他身边吧。“就好比狗看到一根骨头。”心里的那个小人放声大笑着伴随着指针超过码数110。
肯定是我开得太快了，有车在我后面愤怒闪灯按喇叭，大概是不满意我随意极速变道超车吧。今天，我就要放肆一把，有本事来追吧。反正现实中，也没人追我。一个脾气古怪从小都不讨喜的小女孩，即使长大也不会有别人喜欢呢。因为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天晓得，这点我小时候是多么羡慕甚至嫉妒可爱的妹妹吕君心啊。不过，如今的我不需要也不会在意任何人的喜欢了。
开车去哪里呢？哪里才是归宿呢？回家，回自己的家。世界上完全属于我的，应该只有那一间二室一厅打通的小窝了。蜗牛还是应该缩回自己的壳最安心。回家吧，有音乐咖啡威士忌。隐约想起谁说过一句话：“喜欢开快车，喝浓茶清咖，喝烈酒，吕冰心，你前世一定是个男人。今世你投错胎了。”是谁下的断言呢？是，好象是吕君心，我觉得她说的对极。
回家，一个人回家，回我一个人的家。
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