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止,忘川行

每次放假回家,那段父母上班,同学开学,自己一个人躺在床上看天花板的时间就特别显眼。

噢,这是墙上新生的裂纹,这是暴雨留下的水渍,这是书架上蒙尘的相册,这是……一个盒子。

一个封存了许多记忆的盒子。

一、

初二的阿南窝在座位上,不停地在笔记本上写着,但是大脑却没有运转。

开学两个星期了,每次下课阿南都格外认真地看书记笔记,一直到下节课开始的铃声响起才放下。

因为没有别的事情可以做。

如果说专心听课的上课时间是阿南最为放松的时候,那么自由的下课时间便是阿南最为孤单的时候。阿南单薄的身形让人难以想象她五岁时是个肉嘟嘟惹人喜欢的小团子,话更是少得让人感觉不到她的存在,自然也就没有什么朋友。

“都别待在自己的座位上,出去活动活动,下节数学课没有清醒的头脑怎么能行……”班主任走进教室,“哦,对了,晨格,你和前面高个子的同学换一下座位,免得看不见黑板。”

阿南回头瞥了一眼那个叫“晨格”的男生,大大的眼睛,一脸呆呆的看着老师,是个漂亮的小正太。

同学们三三两两地出了教室,很快就只剩换座位的同学和阿南了。看见老师射向自己的目光,阿南叹了口气,慢吞吞地挪了出去。

“去哪里呢……”刚走出教学楼,阳光就亮得让阿南挡住了眼睛,沿墙蹭到台阶下,蹲了下来。

眼睛稍微适应了点,阿南缓缓移开手,却在同时听到了一声:

“她。”

和面前女生指向自己的手指,以及旁边的女生惊愕地表情。

“什么?”阿南瞪大了眼睛,手足无措。

二、

阿南跟着夕汐走在林荫路上,听她开心地在相差十万八千里的话题之间飞快地转换。

连阿南自己也不敢相信,自己和班级里“最受欢迎的女生”成了“最好的朋友”?!

夕汐家境富裕,活泼开朗又待人大方,连名字都很好听,不到一周就和同学们打成一片。无论到哪里,她就是人群的中心。那天她被女生问及最好的朋友时,谁也没想到她会指向几乎没人认识的阿南。

“为什么是我呢?”阿南不只一次这样询问。

“因为你安静啊,话也不多……总之很让人心疼嘛。”夕汐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尽管是夕汐带阿南走向了外面的世界,尽管夕汐是阿南最喜欢最信任的人,但是欲言又止的夕汐让阿南很不安,她总觉得有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就在阿南恍恍惚惚、惴惴不安、小心翼翼地看着夕汐的侧脸时,一个身影蹿到了她们面前。

“嘿,汐爷,交了新朋友也不介绍给我。”男孩儿笑起来,露出洁白的牙齿。

“晨格,这是阿南啊,我们班同学啊,都开学这么久了,就算分了新班级也不能不认识啊,吃我一记栗子。”夕汐跳过去在他额头上弹了一下。

“啊,你还是一如既往地暴力!”男孩儿惨叫一声,从夕汐身边跑开。

“抱歉抱歉,没认出来,你好啊,我是晨格。”晨格摸摸微红的额头,对阿南抱歉地笑笑。

“……你好。”阿南惊魂未定。

夕汐把胳膊搭在晨格的肩膀上,“阿南,我和晨格是老同学了,连幼儿园都是一个呢。你不用和他客气,把他当女生就好。”说完在晨格肩膀上重重地拍了一下,伸手拉起阿南飞快跑开,剩晨格一人在原地气急败坏。

“夕汐,你这么不像个女生,小心找不到男朋友!”晨格对着两个女生奔跑的身影大喊。

夕汐握了握阿南的手,丢下一句“我有阿南就行了,要什么男朋友。”

三、

学校总是这样,举办一个没人感兴趣的活动,就抓了同学去当观众。

整个年级顶着活力四射的太阳,走了两个小时去参加一个半小时的活动,在礼堂里一个个都累得昏昏欲睡。活动结束后,当走出教学楼的同学们发现楼前停了一排标好班级的公交车时,一改刚才要死在半路上的模样,都飞奔向公交车抢座位。

公交车座位有限,女生无力地看着前面狂跑的男生,埋怨着他们没有风度。

阿南走到公交车门口,一抬头,看见司机旁边站了一个高高的男生,正对着安坐在座位上的男生喊“喂,你们,让来的女孩儿先坐啊,有没有点风度,不知道照顾女同学吗?”

“就知道护着女的……”车上的男生骂骂咧咧,但是都起了身,空出了所有的座位。

阿南小心地挪到靠车门的第一个座位,坐了上去,又在身旁帮夕汐留了一个。

高个子男生走到后面和男生们站在一起,好似什么都没发生过。

随后上车的女生看到车两侧站着的男生都很吃惊,又有些小开心,低声交谈着什么,脸上的表情仿佛在说“我们班的男生就是不一样”。

只有目睹全程的阿南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个高高的男生。

回到学校时,一个急刹车让昏睡的阿南把手中的书包掉到了地上。同学们都急着下车,谁都不肯停留,不停地踩着书包跑过,阿南几欲弯腰拾起都没能成功。

这时,那个高高的男生经过,伸手拦了一下旁边的同学,捡起书包,拍拍尘土,递给阿南。

“谢谢。”阿南的声音连自己都听不见。

男生看了她一眼,就下车了。好像笑了一下,又好像没有。

“他是谁啊?”阿南摇了摇身旁睡得瘫在座位上的夕汐。

夕汐回头隔着玻璃迷离地看了一眼,打个呵欠:“他啊,向牧川,篮球队的,冷的要死,劝你别和他做朋友。”

“向牧川?”阿南怔了几秒。

四、

快放学时,第一次测验的成绩下来了,阿南看了一眼自己,第四,再往下,夕汐十二,然后再往下,目光停在“向牧川”上,四十。班里一共才六十个人。

这时传过来一个小纸条,“阿南,考的不错呦~放学等我一起走。”

”抱歉,我要值日,你先走吧。”

“不要,那我等你( ̄︶ ̄)。”

阿南笑着合上纸条,抬头却撞上门口班主任冷冽的目光。

阿南心里一悬。

在她抬头的一瞬间,一个纸团从后面飞出,打在刚迈进门的班主任身上,然后班主任就看到了阿南的笑脸。

班里突然就静了,每个人都知道,班主任是出了名的较真儿的人。

“谁扔的纸团?不知道上自习呢吗?”班主任“噔噔噔”几步走回办公桌,把书往桌子上一摔“都给我检举,今天找不出来就不放学了!”

教室里鸦雀无声。

时间一点点过去,一直没有人承认。同学们开始焦躁,班主任却像十分有耐心,眼睛环视着教室一遍又一遍。

“阿南,你知道是谁吗”冷冷的声音响起,吓得阿南“蹭”地站了起来。

“不知道……”

“不知道?你不是笑得挺开心吗?你知不知道包庇同学的错误是在害他?”一声比一声高。

教室里更静了。

阿南的手在发抖。

“老师,是我扔的。”向牧川站了起来,平静地吐出几个字。

“真的是你?”

“真的是我。”

“好,别的同学放学,向牧川,你给我留下!”

阿南一下一下地扫着地,听着老师训斥的声音。

“向牧川,你知不知道课堂纪律?怎么?你考的好了?你怎么好意思让全班同学陪你等快一个小时?”

向牧川静静地站在老师面前,一句话也不说。阿南看不到他的表情。

阿南心里十分清楚,那个纸团不可能是他扔的。向牧川坐在她的右后方,而纸团是从左后方飞出来的。

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阿南看了一眼门口探出一个头的夕汐,赶快收拾了书包,快步走出了教室。背后传来班主任的高音:“期中考试你要是进不了25名,我就给你停课!”

“呐呐,阿南,我买的新手机哟,存了好多同学的电话呢。”夕汐随意晃晃手里的高档手机,好像它只是一个玩具。

阿南接过来,象征性地点了几下,突然凝视了一会儿某个地方,“真好看。”还了回去。

“我也觉得这款很好看,就让妈妈买来给我了——对了阿南,两周后有篮球赛呢,陪我去看吧。”夕汐作可怜状。

“可是马上就有测验了……好吧。”阿南受不了夕汐不断眨着的眼睛。心里却想着些别的事情。

一到家,阿南就赶快拿出小记事本,记下一个电话号码,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写完了作业,抽出几页A4纸。

时间就在阿南翻书和抄写的过程中慢慢过去,不觉已是深夜。阿南从来没有熬过夜,从来都是很早就乖乖地把作业写完,可是今天却写到这么晚,父母都以为是课业负担加重,也不好打扰。

事实上,阿南在把从开学到现在的知识点一点一点抄在A4纸上,一科又一科,连老师说的话也不放过。

一点的时候,阿南放下了笔,设好闹钟,瘫在床上沉沉睡去。手边的手机屏幕渐渐暗了下去。

五、

“阿南阿南,这道题怎么做啊,好难哦。”

“阿南阿南,作业本这么重,我帮你搬。”

“阿南阿南,昨天谢谢你帮我讲题哦,这个本子送你啦。”

“阿南阿南,下午篮球赛我会参加,一定要来看!”

阿南感觉晨格无处不在,到处都是他那孩子气的脸庞和周围同学意味不明的笑容,尽管和晨格很快就熟悉起来了,心里却总是莫名其妙地动摇着。

阿南望向向牧川的座位,他正拿着几页纸低头写写算算。阿南开心地笑了。

篮球赛进行的如火如荼。

向牧川已经成为了场上的焦点,远投的三分球百发百中,速度飞快,卡位也非常漂亮,总能抢到篮板球,是个能胜任任何位置的出色球员。最重要的是他能在比赛中让对手的弱点很快暴露,以便与队友更好的配合,大大提高了士气。

对手被逼得不择手段,不断暗中伤人。

“啪。”晨格被撞倒在地,比赛暂停。晨格的脚踝有旧伤,这一摔又扭伤了,不得不被扶去校医室。

经过阿南身边时,阿南担心地看他。“没事啦,一点小伤。”晨格无所谓地笑笑,“有牧川在,一定会赢啦。”

“恩,你好好养伤。”阿南点点头,看回场上,却看见摔倒的向牧川。

“谁有那种喷雾的药?他膝盖淤青了。”旁边的女生对观众喊着。“没关系的。”向牧川对那女生摆摆手,回到了场上。

阿南迟疑了一秒,转身朝医务室跑去。

等阿南回来,正赶上中场休息,她带回来几瓶水和一瓶喷雾剂。

“诶?你去买药啦,快给受伤的人送去吧,水我来发。”夕汐跑过来。“谢谢。”阿南把水给她,自己向向牧川跑去。

向牧川正被自己班女生围成一圈。“我买了水,你喝点吧。”女生们好心地给他递水和纸巾。“不用了,谢谢,我喝自己的就好。”向牧川客气地边拒绝边转身,看见旁边一直没说话的阿南。

“阿南?”向牧川疑惑地看她。“啊,对,药,我买的……你……们用吧……谁受伤了……”阿南艰难地说完了一句话。

“噢——给晨格的吧?我会交给他的,谢谢你啊。”恍然大悟一般,向牧川接过药走向休息区。

剩阿南一人瞪大眼睛站在原地,手还是那个递药的姿势。

后来篮球赛毫无疑问地赢了,全班欢呼雀跃。可是这些对阿南都不重要,她只是一声不吭地回到家里,照样拿出A4纸,总结着知识点,心想着“不能想别的,马上就期中考试了……”

可是眼泪却止不住地流出来,一滴又一滴,震碎空气,打在纸上。

六、

“对不起……我迟到了。”阿南一边“呼呼”喘气一边道歉,齐刘海儿被汗浸湿贴在额头上。

今天是向牧川的生日,几个好朋友约好去西餐厅吃个饭然后去看电影。尽管夕汐前一天就通知阿南了,可是阿南路痴得严重,生生按照手机地图走了反方向,察觉不对,又问了一路才赶到。

“没关系,过来坐吧。”向牧川指指自己左边的空位。

阿南愣了一下,点点头,忐忑地坐到向牧川身边,心里不停地跳,手上也无力,怎么切牛排都切不开,还让刀和盘子发出可耻的撞击声。

“晨格,你帮阿南切啊。”向牧川对阿南左边的晨格说,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哦哦哦……”晨格手忙脚乱地帮阿南切,场面惨不忍睹,引得一桌人哈哈大笑。

“晨格,你这么毛躁是找不到女朋友的哟。”夕汐笑得坏坏的,一副扬眉吐气的表情。

晨格脸红了,默不作声,眼睛却偷偷瞟着阿南。

阿南只是一块接一块不停地向嘴里放牛排,把腮帮塞得鼓鼓的。

电影好像是什么大片,可是好像只有向牧川一人在专心地看。

阿南左边的夕汐和右边的晨格仿佛窜通好了,轮换着和阿南说话。

“阿南阿南,你觉不觉得牧川最近成绩上升得非常快啊,听说有神秘人相助呢,我好羡慕他啊。好几十页的复习资料啊,比参考书还全,而且那笔迹一看就是女生嘛,真是走桃花运呐——那么细心——诶,不会是你吧阿南?”晨格突然提高了音调。

“啊,我……”阿南心里一紧。

“怎么可能,那人都是凌晨给他发短信提醒他看资料,我们家阿南可是个早睡早起的好孩子,怎么会那么晚都不睡——对吧阿南?”夕汐用胳膊肘碰了碰阿南。

“……恩。”阿南点点头。

“说的也是……可是阿南真的有黑眼圈诶……”晨格小声嘟囔着。

“阿南身体虚,休息不好不行啊?”夕汐瞪了晨格一眼,又看向阿南,“阿南,我们不理他,我有事情和你说哦。”

“恩?”阿南好奇地看夕汐。

夕汐把手弯成喇叭,附在阿南的耳边。

短短的一句话,仿佛一个世纪那么长。电影的声音、观众的低语、以及夕汐欢快的语调都化成耳鸣背景久久不散的杂音。

看完电影刚走出门,晨格就被几个头发染成五颜六色,珠子铁环挂一身的青年围住了。

为首的那个紫毛眼神凶得吓人,他用食指戳在晨格胸前:“刚才,电影院里,是不是你踩了我一脚?”

“什么?我踩了你?”晨格被突如其来的状况搞得有些发懵。

“哼。”紫毛冷笑一声,指指自己脏得已经看不出本色的帆布鞋,挤出一句话:“跪下给我舔了,就放你走。”

“你别太过分了!”向牧川冲过去,把手里的手机塞给晨格,一把推开紫毛。

“怎么?要打架啊?”紫毛一把抓住向牧川的衣领,他那几个手下立刻围了上来。

“别……打架是要退学的,他们又不上学……”阿南慌忙伸手拽了拽向牧川的衣襟。

“啪。”阿南话还没说完,夕汐向前迈了一大步,一把打掉紫毛的手:“把你的手拿开。”语气里是阿南从未见过的冷漠。

阿南默默松开了抓着衣襟的手,感到自己从内而外的无力。

“牧川说他很喜欢我哦,我们要在一起啦。”电影院里夕汐的话在阿南耳边循环回响。

一辆警车突然停在街边,从车上跑来的男子大喝一声:“你们在干什么?”几个青年见状一哄而散。

“没事吧晨格?”男子走到晨格面前。“我没事,谢谢叔叔。”晨格把手机还给向牧川,屏幕上还显示着那句“打给你叔叔”。

“诶——阿南,你怎么哭啦?被吓到了吗?”夕汐双手扶住阿南的肩膀。

阿南呆呆地看着夕汐,摸摸脸上——湿湿的一片。“啊,我没事,小汐,我先回家了。”阿南飞快地跑上路边的出租车,留下背后不知是谁的喊声。

阿南在床上泣不成声,原来不曾注意的一幕幕争先恐后地涌入脑海,每一下心跳都让心脏抽搐般疼痛。

你让男生给女生让座的时候,根本没看到身旁的我。

你给我捡书包的时候,是看见旁边夕汐可爱的睡相,勾了一下嘴角。

那天放学后,等我的夕汐探出一个头,目光却停留在你的身上。

夕汐手机里的电话本,第一个就是你的名字,因为刻意在“向”的前面加了一个“a”。

你拿着我的A4纸写写算算的时候,邻座的夕汐正用手撑着头坐在你旁边,而我和夕汐的字迹,只有我们自己能分清。

篮球赛你说喝自己的水就好,可是手边却是我买的那几瓶超大容量的水中的一瓶,那是夕汐发的。

生日聚会时坐在你身边的本来应该是晨格,是晨格给我让了座位,而你始终都在把我往你的好兄弟晨格身边推。

原来只有我被蒙在鼓里。

你对我所有的好,都是源于你本性的善良和温柔,源于你以为的成全。

原来你早就忘记了,原来你从来都不曾注意我。

七、

“亲爱的阿南,我有在认认真真写字哦。”

“阿南,没关系的,不要总说我们的家境不同,那有什么关系,我们有共同语言啊,区区金钱算什么,我们以后都会挣许多许多钱。”

“我做服装设计师,你做建筑设计师,我们去为人们设计他们喜欢的衣服和房子。”

“一起看星星,一起哭一起笑,一起一辈子,这些都好。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那就说好了哟,我们给这个诺言起个名字吧,叫‘海诺’怎么样,海枯石烂的承诺。”

“一起去上海吧,我最喜欢这个城市了,和心疼的阿南还有喜欢的牧川一起。”

“阿南,今天牧川帮我拍掉头上的雪,还帮我暖手呢。别看他表面那么冷,其实是个温柔的人,你也为我高兴吧。”

“阿南,我忍受不了牧川和别的女生说话,他对谁都很温柔,这样让我很尴尬。”

“阿南,你能不能成熟一点,我现在能依靠的,只有你了。”

阿南自从和夕汐成为最好的朋友后,就一直通信,约定了许许多多。她看见了阳光温暖的夕汐内心的脆弱,也见证了她和牧川的甜蜜坎坷,分分合合。阿南觉得自己是坦然的,自己唯一的、最好的朋友是绝对不能失去的,自己最好的朋友喜欢的人也是绝对不能抢的。这是对的,自己是如此的理性,阿南反复对自己说。

晨格对阿南表白的那天正好是阿南的生日。阿南拒绝了他的告白和礼物,以一句微不足道的“我们太小了,学习比较重要。”夕汐说晨格独自一人抱着一人高的泰迪熊在昏黄的路灯下哭了好久,只有一句话“我还是会一直喜欢阿南的,一直……”阿南装作镇定地说“那也没办法,我不喜欢他,而且这是为他好。”内心却难受到了极点,觉得自己怎么可以这么残忍,但是纵使我们先认识,纵使我们很熟悉,喜欢谁这件事又怎么能强求呢。

一次和向牧川网上聊天,他问“你为什么在我面前总是那么紧张?不会是喜欢我吧?”

几秒的沉默。

“对啊,我喜欢你。”

紧接着赶快发过去的“哈哈,开玩笑啦,我只是不太愿意说话。。你这么问不怕小汐生气吗。她非常喜欢你哟,你要好好对她。”

“那个没关系啦……那你能告诉我你送我的生日礼物盒子上写的一串字母是什么意思吗?”

“没什么啦,随便写的,据说能带来好运。”

电脑这边的阿南慌乱地用谎言来掩盖之前的真话,眼泪却不愿意帮她逃避。

她想起每次自己情绪有一点不对,晨格那几十条的“安慰短信”。

她想起那次看完电影的晚上,夕汐发短信给她“阿南以后不用帮牧川写知识点啦,他的学习我来管,早点睡吧。”而那天是阿南第一次失眠。

她想起期中测验,向牧川考了15名,班主任还表扬了他,说他篮球学习两不误,自然也就没有停课了。那天晚上,是阿南这学期第一次早睡,她对自己说“就这样结束吧。从明天起,我们没有关系了。”

她想起了许多。

八、

“小南,怎么又摔倒啦,总是这么笨。”5岁的阿南再次被邻家的哥哥扶起。

邻家的哥哥只比阿南大一岁,却格外的早熟,总是在阿南有困难的时候出现,像个大人一样安慰她。

“嘿嘿,我不怕。”阿南傻傻地笑,看着哥哥帮自己拍土。

“呐,这样吧,我给你一句咒语,你带着它,我就一定会找到你。”哥哥从背带裤的兜里掏出一个纸片递给阿南,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

“I.W.B.F.Y,A.W.G.W.Y.F.”

“这是什么呀?”

“这是我从姐姐的书上看到的,姐姐说是一句有魔法的守护咒语,我就抄下来带给你啦。”

“我带着的话你会来吗?”

“一定会的。”

“那我要和哥哥一直上一所学校,这样你就能很快赶来啦。”

“好呀,我会一直陪着小南的,谁让你那么笨,离开我可不行。”

然而阿南在六岁的时候就因为父母工作的原因被带到外地上小学了,走的那样匆忙,甚至没来得及和邻家哥哥告别。

火车站里,阿南倔强地噙着眼泪,小手在口袋里紧紧握住纸条,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父母以为她哪里不舒服,不停询问,可是阿南什么也不说,眼睛死死盯住火车站的门。

“小南,你这个爱哭鬼,呐,我不是来了吗。”阿南仿佛看到邻家哥哥逆光的身影。

事实上,一直到火车开动,他也没有出现。

“大骗子——”阿南哭得一抽一抽。

九、

上了大学后,建筑生阿南就奔波于画图课程和各种活动之间,因无暇顾及而忘记了许多事情。

大学里的女生,只要你是单身,便总会被各种人问及原因。

而大学几年,在阿南的世界里,永远都没有“男朋友”,只有“男性朋友”。

总是会被问“你为什么不找男朋友?”“这么多男生没有你喜欢的吗?”“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生啊?”

阿南只能一遍又一遍地说“学习重要”“不喜欢啊”“就是不想”“我们不合适”

阿南觉得,一切理由的原因,是心里再也没有“喜欢”这种感情了。

原以为早就放下的记忆,在看到一张照片后撕开桎梏,奔涌而出。

照片上14岁的向牧川左手托着腮,嘴唇紧抿,认真地思考着什么。侧脸棱角分明,手指修长。午后的阳光温柔地把他的发梢和长长的睫毛渡成了金色。

其实一切理由的原因,是心里一直悄悄地装着一个人。

喜欢手指好看的男生,喜欢声音好听的男生,喜欢肩膀宽阔的男生,喜欢会打篮球的男生,喜欢认真负责的男生……阿南深知这样的自己,却忘记了这样的原因。

其实从一开始,就在骗自己,一开始,就不曾忘记。

十、

大二结束的暑假,初中班级有一次聚会。

女生们都留了长发,漂了染了,卷了直了,穿着自己最漂亮的裙子,款款而来。男生们也变了许多,无论体型身高,还是谈吐举止,还有好几个携美人同来。

晨格变瘦了,褪去了婴儿肥,染了可爱的金发,也长高很多,夕汐不能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了。他的目光和阿南交汇了两秒,就收回了目光,转回去和男生们笑成一片。

夕汐已经有几年没有和阿南联络了,学了法医的她在阿南身边从恶心的实习课程谈到阿南从未听过的名包名车,时不时甩一下长长的卷发,浑身上下都是名牌“bling bling”的光芒,让阿南不知应该说什么,只能礼貌地点头。

向牧川没有什么变化,还是对谁都温柔地笑,他现在的女朋友是个黑发及腰的漂亮女孩儿,就静静地坐在向牧川的身旁不说话,笑着看他。向牧川喜欢的,从来都是温柔安静的女生。

“我带了这么多届学生,最喜欢的……就是你们班了。”喝醉了的班主任语无伦次。无论上学的时候多么凶,只有此刻她吐露的是真话。

“我也最喜欢初中的同学们了。”阿南默默地想。

22岁的阿南取下书架上落了灰的盒子,从里面拿出许许多多信封和小纸条。

噢,还有一个小铁盒,装着一块皱皱巴巴的纸片。

“I.W.B.F.Y,A.W.G.W.Y.F.”

“真是个大骗子呢,牧川哥哥。”阿南轻声笑了。

“I was born for you,and will go with you forever.”

你有困难我会来,我们永远不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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