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老舍先生说北平一到夏天，便有人沿街叫卖“冰碗”消暑。“一大碗冰，上面覆着嫩荷叶，叶上托着鲜菱角，鲜核桃，鲜杏仁，鲜藕，与香瓜组成的香，鲜，清，冷的酒菜儿。”
旧日的北平的夏天就是凝结在瓜果香气的冰碗里。而夏日的江门小城，也正是被荷香阵阵，菱角飘香笼罩的时候。在一大碗瓜果包围中，期待着七夕节的来临。
在七夕拜七姐是江门五邑的旧风俗，七拜七姐一定要备齐七样供品，那些八月上市的龙眼、黄皮、莲子、菱角……这些时令食品会是供品之一，而在小时候，这些供品里还一定会加上在七夕前后成熟当令的七姐果。
七姐果，就是美丽的凤眼果，学名又叫做苹婆。鲜红的豆荚带着光滑如丝绸的质感，里面裹着乌黑发亮的果实，如同凤凰张开的眼睛。
凤眼果在江门五邑本地还会被唤作𬞟婆或者勤婆，小时候，在乡间经常便会看到有凤眼果树。直到现在，杜阮和礼乐还有不少人家，会在屋前屋后种上一棵，那平常的日子便用巴掌大的叶子来裹糍粑。
等到每年的七夕前后，凤眼果上市，老婆婆们便会携一小篮，装上一些凤眼果，带到市场一角叫卖。这便是我儿时的味道了。
也许因为凤眼果的果皮层层叠叠，剥了一层还有一层，剥下的果皮与果肉的分量分开差不多是相同的，有的地方便把凤眼果唤作九层皮，或者厚面皮果。
其实，凤眼果也没有九层皮那么厚，但至少有四层皮。把新鲜的凤眼果果实从豆荚中取出，用水冲净后，放入水中煮约10分钟，外层的皮壳就会开始裂开，捞出来用冷水冲洗后，就可以开始剥皮了。
凤眼果第一层的外皮是褐色的小皮膜，很薄，一搓便掉下来；第三层，也是薄薄的皮膜，淡黄色，也是搓之即去；第四层是种皮，最厚也很容易去掉。但这层皮其实也可以吃，不过口感生脆，吃起来和最内层的粉糯味是很不相衬，实在影响口感，把它也掀去就是了。
最难剥的是凤眼果的第二层皮，黑漆发亮的外皮是又硬又滑，只有在核眼的地方，用手指甲掐下去一掀，才能剥开硬皮。
十几颗果子剥下来，手指头便开始生疼，而果肉表面都是凹凸不平，真是不太美观。
剥着剥着，便会想着讨巧，拿菜刀按住果子，把一刀切开两半，把果肉挖出了事。虽然这方法方便，却还是要万般小心。凤眼果是手按不住也不能拿稳的，放在案板上便滴溜溜地团团乱转，一定得小心不要让刀切到手指了。
真是费时费工又麻烦呀，但却是完全值得，凤眼果的滋味真是太特别了。
我们吃着凤眼果便感觉是粉粉的口感中带着淡甜的味道，说像栗子但又不像，味道比栗子少一分糯，还少一分甜。口感就好像是各种有粉粉糯糯滋味的果子的组合，又在像与不像之间。那甜的滋味就像是在舌头快感到那甜糯让人发腻的感觉跟前，突然就刹了车，那刚刚好的感觉，真是让人一食难忘。
我看过对凤眼果滋味最绝妙的形容是台湾女作家蔡珠儿说的:
“像栗子+菱角+蛋黄+银杏+莲子+花豆，然后再除以六，说像又不像，似与不似之间，充满空间次元，令人联翩驰想，回味无边。”
用剥好的凤眼果可以焖鸡、煲汤，还可以加上莲子、雪耳和杞子煲糖水。蔡澜说拍一个姜块，加上凤眼果和红糖做成糖水，那滋味呀，比吃让人怎么吃也不厌倦的番薯糖水更加吸引。只是，凤眼果的品尝佳期只有七夕前后这一月，见到的就不要错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