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缘浅

想起曾经同学少年

看到一篇文章,想起相似的经历,想起曾经同学少年,想起奈何缘浅。

就在这个季节,一场沾染了晚秋菊香的邂逅。

我不知道如果没有他,如果不是他,会不会也有这样一个人出现,来渡我,走出那片青春的沼泽。

少年的愁,来路不明,然去路不多;来源很广,却排遣无方。

操场边道上盛开的无名小花随风摇曳,空气中弥漫着的沧桑的秋的味道。

广袤夜空孤单的弦月,黎明之前几声鸟鸣,一首仿佛为你专门创作的歌曲,一阙古往今来万人传颂的诗词,都可以成为点燃愁绪的引线。

当然,因为年少离家,思乡的惆怅无处安放;因为开始懂事的心,意识到前途渺茫;也许更因为,悄悄喜欢着的人,注定将与我天各一方。

秋风凄凄秋草黄,那年秋天的我,着实没有心情吟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那里有漫山遍野的大豆高粱……9.18,9.18”,各个班级欢龙活虎排练歌咏节目,我觉得自己是那样孤单而且多余,神情恍惚、思虑重重,完全融入不到誓雪国耻的氛围里。

课间十分,躲在楼栏旁发呆,他走过来,托着一张方方正正的原色草纸,纸上几粒圆圆的药片,他手掌稍稍抬起,眉眼弯弯示意我自己拿取。

我没有松开环抱的手臂,木讷的摇头,表示不需要。他依然笑着,说不是止痛片,润润嗓子。随即用白嫩修长的手指捏起一粒放入口中,标准的明眸皓齿。

这是我们第一次接触,他的性格和长相一样,开朗阳光,让人眼前一亮。

当时有我班同学仗着学姐的身份逗他,“拿你们班乒乓球拍用用?”他义正严辞的拒绝“那我班同学用什么?”他是九一财会班体育委员。比我低两个年级。


有一回,不知道谁无话找话,告诉他我想学打篮球,结果这个傻孩子中午饭空就跑来了,抱着个篮球喊我去操场。

我不知情,反问他饭后不休息,去操场干嘛?他满脸疑惑,有人窃窃的笑而不语,我就明白了,拿这么天真烂漫的学弟开涮,且不说搭上我。

我有些生气,,就故意说给她们听:“你看我这么矮,篮球恐怕不适合,不如我们去打羽毛球啊?”

他很开心的换了球拍,就在教室前面的空地上拉开了战幕。

很快有围观者,我知道她们观谁,但是直到累得气喘嘘嘘,收拍走人,也没有让给任何一个跃跃欲试的好事者一试身手。

我那时性格还有些棱角,爱憎分明,不肯伙同谁去伤害一个无辜可爱的少年。

整洁的白衬衫,修长的蓝裤子,走来携轻轻暖阳,离去带一身欢畅,为人处事率性大方。我凭什么配合无端的人们去损伤他的尊严?

况且他明明白白地对我比对他们好。我虽然做不到向他一样好,但并不影响我去欣赏这样一种情怀,叫做光明磊落。

有一种情怀,叫做光明磊落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偏偏喜欢联络我。论颜值,平凡到不能再平凡;论性格,沉默到不能再沉默。

而且那段时间里,我言不由衷,坚决断绝了与暗恋男生的书信来往,请他烧掉之前所有信件,让友情随烟而散,什么都不要问,就在执行中理解、理解中执行。

真真害怕频繁的通信会影响他复习,那样我会后悔一辈子。我这里升学无望,空虚失落,可以铺天盖地的想写就写,高三的他,哪有那么多的时间精力来陪我?可是这个傻孩子,他一封也没有落下过。

但我怎么可以自私到浑然不觉随心所欲地牵累下去呢?必须撤!一方面感动于自己的悲壮大爱,一方面深深痛苦在别人看不到的绝望里。

看似平白无故,言辞恳切的绝交书,把我最珍视的感情亲手活埋在我的生活之外,我将再收不到他亲手书写折叠和封缄的书信,他的一切将和我彻底绝缘。

我习惯的每周的等待,要怎样才能忘怀?看书?纸上全是他的名字,运动?操场都是他的影子,只有等待时间慢慢冲淡,不设身处地,谁都不能体会那种煎熬的痛苦。

而那时,我就是那样深情到不可自拔,决绝到不可理喻。

但是,现在,身边,这个满身阳光的学弟,一入校门就聚集了好多目光的漂亮男孩,为什么总是联络我呢?

大概因为班级对门吧,我出教室的时候经常恰好迎面遇到他,顺道走下楼梯,他侧着头询这问那,我木然的答或不答。

有时候不下楼,在栏杆旁远望,经常恰好站在一起,他的话多,显得非常活泼,我的话少,显得有些淡漠。他从来也不冷场,不管我多么的心不在焉,下次遇见,仍然是热情洋溢,满面春光。

有个周末,因为胃疼不想吃饭,他直接托着热饭盒就过来了,那时花五分钱让食堂给代蒸的白米饭,放上勺红糖,就是挺好的病号饭了。

但是不管他怎样劝,我愣是不肯接。推让的功夫,他一室友路过,搭了句“争么争?都不吃我吃。”还真就抢在手里扬尘而去。他红着脸,跺跺脚,喊了声“王芃……”追跑而去。

临行前看我一眼,眼神中有说不出的委屈,更有我吃不上热饭的焦急和遗憾,我突然有种辜负了他一片好心的愧疚感。

他也不往心里去,午后散步又遇到一起,还是满脸笑容,迎上来打招呼,然后边说边走,不知不觉到了学校东边的小田野,他问我吃饭没?我说没,他调皮的搓搓手,说“你等着。”

我环顾四周,看不出能等到什么。他很快弄了半截细木棍,三下五除二就挖出两小块地瓜,同时吩咐我捡些干草落叶,他找来两个砖块,居然还有一截铁丝。

他顺手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那时晚自习会突然停电,火柴蜡烛都是常备品,但我没想到他会随身携带。

很快一小堆篝火就燃起来了,他又拽些干的玉米秸,夯实火堆基础。感觉说话间,自力更生牌香甜软糯的烤地瓜就完美出炉了,这个手脚伶俐的小家伙,我也是醉了。

他得意的捧着热地瓜,左右手不停的倒腾,还鼓起嘴巴夸张地吹气,最后剥开一端,很享受的样子眯起眼睛深深一闻,接着递给我。我不接,又推让起来。他突然一回头,狡黠地说了句“王芃来了!”我会意,笑起来。他也哈哈大笑,塞给我,开始捣腾另一块儿。

那个下午,风很平常,阳光也没有任何异样,这个火烧火燎忙忙碌碌的过程,带给我久违的快乐。期间,他忽略了铁丝导热,在食指上留下一道黑的烙痕,一定很疼。但他始终在笑,在说话,张罗着剥皮,看着我吃,好像根本没有这回事儿。

后来他说那个室友有些喜欢我。也是奇怪了,老天爷以这样错位的形式来补偿我,却都不是我想要的。

但同样是喜欢,我认为不管是我对自己意中男孩刻意的回避,和一厢情愿的自我牺牲,还是那个王芃同学既无友好合作,又不成人之美,还略带破坏性质的搅合,都没有年龄最小的他来得自然贴切、轻松大方。不是么?

曾经以为他主动联络我,就只是因为想跟我学弹琴,当时除了文写课可以让人忘记自己去“指点江山、激扬文字”,我最喜欢的就是琴法了,“欲将心事付瑶琴,弦断有谁听?”

它可以帮我把不能诉说的忧伤情绪化作优美旋律,于自己听,于世界听,于臆想中的魂魄来共鸣,这比仅仅为了应付考试的练习,多了一些感情投入。

所以有同学说不用看,就知道是谁在弹琴。其实也是因为我坐在前排,近水楼台先得月,有更多机会可以独占琴台,总之算是琴法成绩比较好的,所以他会找我学习。

虽然天性心善,但那时的我并不热情,只对自己喜欢的事情才肯付诸精力,所以晚自习后,我经常会继续我尚未收尾的小诗。

他站在走廊的栏杆旁,偶尔班里同学走完的时候,也会进来,安静地坐着,什么都不说,等我忙完走到琴边,他则站在我侧后,一改白天里活泼可爱的风格,好像突然成熟了很多。

我说你先练练指法吧,走音阶。他说大晚上的就不扰民了。我说你这样不练基本功,永远弹不好。结果真的被我不幸言中,最终连一首练习曲都没能完整的弹下来。

也或者,他的心思不在弹琴上。因为有一天晚自习后,我对他说,你不要和人家讲跟我学琴的事儿,显得我这老师太没水平。

莹莹的烛光下,他突然喃喃自语般说了句“不让你当我老师。”

我停止弹琴,抬头瞪着他,那你找我干嘛?

“想让你,当我……女朋友。”我直接懵了。

一方面很惊讶,这么严肃遥远的话题,竟然出自眼前这个男孩儿口中?一方面觉得我怎么可能会成为他的女朋友?虽然我也不知道,除此之外,应该是谁。

于是,在那个月光不明,寒星闪闪的晚上,我对他讲述了我的故事,他低头听着,手里始终捏搓一小块蜡油,红红的,圆圆的,捏搓了好久。最后放在我面前的桌子上,像极了一颗红豆,他说送给我了。我说你还小,不懂。

他说某月某日就满18岁,成年人了。原来我们是同一天的生日。

“我是寻着你的足迹来的,你不能不理我。”

“你在我心里就像一条清浅的小溪,欢快美好。但是我的心,太沉重……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然后他就不说话了,上牙咬着下唇,我觉得我可以体会到那种疼痛。

沉默中,蜡烛燃尽,我起身,说走吧。黑暗中,他挡住去路,我紧张地以为,他会抱我。并没有,他很快很轻的,拉起我的手,模糊中我清晰地感觉到手心里温软湿润,是他局促又认真的唇印。

我完全懵了。平生第一次和男生亲密接触。直觉告诉我,这是他毅然决然又小心翼翼的真情告白。

对我来说,这完全是个意外,意外到震惊。幸福?痛苦?说不清楚,百感交集,突然很想哭,隐约间好像还有莫名的委屈在暗夜里诘问:“你不理我,你不在意我,有人理我,有人在意我。可为什么,不能是你呢?”

他哪里不好吗?不!他在我看起来近乎完美,无可挑剔。可是再完美有什么用?注定了没有交集的。

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是谁足够美丽就动人,不是谁足够优秀才可爱。爱情的眼睛里没有道理。我脚步很乱的跑回寝室,睡也不是,站也不是,迷迷糊糊做了一整夜的梦。

梦里花开满树,复又落红遍地;一个无端自伤,一个温暖有爱;一个枉自嗟呀,一个空劳牵挂;想起那段时间里总反复弹奏葬花吟,是否冥冥中注定,我的青春里会有这样一座至美至殇的花冢,深埋着此生最该珍惜却无疾而终了的一段感情。

花开满树,复落红满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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