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10-20 只要活着,就能有未来--来自一个有过抑郁症的同性恋

(这是自己的一篇日记,希望能给同样的同志朋友带去一些力量。你永远不是一个人。)

下午睡了一个很满足的午觉,没有闹钟,没有别的安排。中间半醒地坐起后,被头的重量压下,弯腰枕向脚处的棉被,微凉,却很舒服。

最近情绪又积起了一些乌云,我没有像过往一样急着去驱赶他,而是任由他在。我望向他,问他从何而来,要去往何处。

有两句话,大概是在一个月前听到的,一直萦绕在心里,慢慢沉淀。一句是白岩松在一刻talks里分享的,请拿起18岁的照片问问自己,这是当初自己想要活的那个样子吗?还有一句,我已经忘记是在哪里看到的,它说:“很多人在25岁的时候就死了,等着到75岁才下葬”。

记得,当时的18岁生日是朋友给我庆祝的,好像是在一家叫做山卡拉的奶茶店。现在能找到的只有微博上一张蛋糕的照片,很可惜没有留下自己和朋友的照片,当时还没有想到照片是要留给未来的自己的。因为那个时候啊,我就没有自己。18岁的我肯定没想到我会经历休学,没想到原来自己的负面情绪会有这么强大的侵蚀能力,没想到原来自己会逐渐变得胆小懦弱,焦虑抑郁……但当时的我,也没有想到我未来会从事什么样的工作,更别谈什么梦想。我知道我现在活成的样子并非我18岁想要的,但我的18岁也没有想过我要活成什么样子。为什么?为什么我没有憧憬的未来场景或画面?

原来,我是死了,而且死得比25岁更早。一直以来,我很羡慕那些热爱学习或热爱其他东西而表现得专注甚至狂热的人,他们身上有一股热量在散发,像是一个能量体,里面在燃烧着一些什么。那,是什么?我望向自己,却找不到答案。我被乌泱泱的人群推上了地铁,即使我不知道这地铁会开往哪里,我也不知道我要去往哪里。到了某个站,我又再被一群人退出了地铁,推到了出口。周围的人变少了,推我的力量也变弱了,以至于出到大街上,我望向四周,真不知道要去向哪里了。要不看看周围大多数的人去哪里,我也跟着去哪里好了。但他们都走得好快,我跟不上。要不看看哪条路红灯少一些,路好走一些,我就走哪里好了。但哪有这样的路。我像盲头苍蝇一样,把自己搞得天旋地转,感到眩晕。

我知道的,我没有目标,我也没有动力。

但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不是没有目标,没有未来画面的想象,是我不敢。那是一副我跟小孩,爸妈,和别的家人一起相处的画面,他们头发变白了,脸部皱纹变多了,他们笑起来,皱纹就更多了。但当我的爱人走进来,这一切都不再和谐,也不现实。爸妈是不会接受我是同性恋这一点的。但是我不能接受两幅画面,一边是我和我的家人,一边是我和我的爱人,那是割裂的,那是两边都不幸福的。就这样,我有过未来的画面,但我知道那不可能,于是就不再去想了。不然,他不但不会成为我动力的来源,反而会消耗自己的能量。就这样,逃避似乎成了我唯一的方式。小时候我的逃避轻而易举,应该是说免于逃避。可是随着长大,我在越来越多的时候选择逃避。我发现,逃避是一种毒药,麻痹自己获得暂时的安乐。我渐渐上瘾,变得这也不想理,那也不想管,于是也失去了许多锻炼自己,考验自己的机会。早已没有真实自我的我是虚荣的,是傲慢的,因为这是我为自己建造的盔甲,我需要“成功”为他加固,因而我更加害怕失败。但随着逃避侵蚀自我,让我变得更加懦弱无能之后,我知道我已经无力建造我的盔甲了,我已经无力去理,无力去管了。以至于,每天活着,就足以耗费我所有的力气。那种累,是一种从心里,由内而外的累。

这一年,我开始写日记来记录自己,来分析自己,来认识自己,来疗愈自己,来找回自己。现在,秋风渐浓,一年已经过去大半。在前几天搭乘去往深圳的巴士上,看着窗外的景色,想起一年前在深圳度过的孤独痛苦的半年时光,内心莫名变得舒畅,明亮。我跟自己说,足够了呀,你不断地分析自己,反思自己已经很足够了呀。

你因为知道自己是同性恋,觉得自己想要的未来不可能实现,你不能成为那个可以回报父母的小孩,来自家人的每一份期待啊都会成为你的压力,在心里不断积累。你有试过努力地强大自己,向别人证明自己是个正常的甚至还挺厉害的人,但是啊,你好累噢,你只是因为害怕别人责怪,害怕别人冷眼,而伪装成“我很好”的模样,不断地在黑夜里奔跑。你只是为了获得路上他人的肯定,他人的赞扬,你把成功的定义交到了他们的手上,你关注着他们眼中的自己,却不知道自己要跑向何处。你感受到爱,来自父母和朋友,即使你多少觉得那与利益相关。但是,你觉得那些爱是属于那个成功的自己,那个“正常”的自己,并不属于那个真实甚至有些丑陋和懦弱的自己。为了想要维护前期建造的“成功”形象,你变得更加害怕失败,害怕别人的关注,天真地以为别人没看见自己的失败就还是成功的吧,于是逃避机会,逃避他人,逃避面对真实的自己。可是,哪有可能逃避得了,当我不得已要去面对他人,尤其是过去的他人的时候,我就知道自己会原形毕露,露出一副上瘾者羸弱苍白的身躯,而他们会因此疏远我吧。想到这里,内心就变得十分脆弱敏感,任何一丝外界的压力都会成为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崩坏,毁灭。但是当你站在天台,低头望向地面的时候,你在犹豫,你在不舍,你在害怕。你想要知道究竟自己还不放下什么,其实啊,一切你都放不下,你放不下你的爸妈,你知道他们是真切地爱着你,即使你觉得那不是对真实的你的爱,你放不下你的朋友,即使你带着面具与他们生活,但是你的笑容和他们的笑容都是真实的,你放不下那些你喜欢的事物,即使你有因为害怕失败而不敢碰触的时候,但是曾有过的成就感那是一种很充沛的感觉。你开始意识到,一开始你就错了,一开始你的方向就错了,你简单且直接地认为未来不可能,却没有反思过真的完全不可能吗?或许一切都是你的臆想,断想,于是在生活中反复验证自己的想法是正确的,别人不喜欢你,别人觉得你没能耐,别人觉得你不都胆大,都是看到你比较中性的外观与性格,甚至怀疑你是同性恋的原因吧,殊不知其实相关性不大。你的情绪机制,你的思维模式也跟着产生了问题,容易感伤压抑,背后的结果都是简单直接地指向“真实的我就是没用的,不被喜欢的”,殊不知还有其他结果的可能,以至于到后来,知道有其他可能,也会归咎于“我是同性恋”这一点上,这样的迷惑反而会让你好受一点。因为是同性恋,成为了你自我安慰的无奈借口。你在想,当自己尝试改变自己认知和思维模式,这一切会不会就不一样了,你是不是就能点燃起自己渴望的那一种热情,是不是不可能也会变得有可能了。这个尝试必定很痛苦,很曲折,甚至会失败,但请你可以认输,但不能认败,即使最后要承认失败,也是由你来告诉你自己,包括成功也是。当你迈出了第一步,你在微博上出柜,你不是发现一切都变了,一切又都没变吗?一切本如此,只要自己的情绪机制和思维模式改变了,也就一切都变了。你知道你挺没有耐心的,有些急于求成,因为你从来不敢奢望未来,但这次请你一定要改变自己原有的方向,走回那条原本的道路,原本你仍对生命有热情,你仍怀抱希望,你仍能开心地笑的那条路,你会更好地回归原本的自己,原先就热爱自己的那个自己。他其实仍在你的心里,只是你迷失了,忘记了他。这次请找回他,过去拥抱他。他会跟你说未来的画面啊,即使真的不能实现,又能怎么样呢?只要脑海里有那个画面,心里啊,就有一些光亮。最重要的,还是你现在有在好好地感受生活吗?能够感受这些感受,就是一件让人感动的事情。让自己回到新生婴儿的状态,对一切好奇,对一切的感受好奇。噢,原来这是开心;噢,原来这是伤心,紧张,痛苦……原来他是一种这样的感受,还挺有趣的。充分去感受,让自己活得饱满而自在。你自己本身就是最好的,只是你忘记了。

只要活着,就还没死去。只要活着,就能有未来。

未来的画面啊,不在前方,而在你的心里。不必因此而拼了命追赶,也不必因为他不可能实现或难以实现而心灰意冷。18岁的自己啊,你以为你是个糟糕的自己,没有未来的自己,其实只是自己不愿去接受未来,只是自己忘却了,自己本就是最好的自己,不论我是不是同性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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