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盛夏里看到了秋天,一个有点凄凉的秋天。我在这个秋天里看到了远方,一个还未探索就已厌倦了的远方。
两排低矮的房屋,面对面地排着,几家店铺几户人家。是个无聊的下午,粮油铺的店老板躺在竹摇椅上“吱吱呀呀”地晃,微眯着眼,轻轻地摇着蒲葵扇。店老板已经年过半百了,白色褂子,搭个半袖衫,黑色涤纶裤,中等个头,中等身材,微微隆起的肚子,有点松弛的皮肤,初显的老年斑,不太显老。蒲葵扇开了不少口子,扇的风也开口子。但他不扇风,只是轻轻地摇,似乎在赶苍蝇蚊子,但又没有蚊子苍蝇。黄褐色的竹摇椅有点年头了,虽没打过蜡,但扶手的地方比打了蜡还要光亮。椅脚上,粘了些蜘蛛网和灰尘,一层不薄不厚的颜色有些发旧的灰尘,蜘蛛网也荒芜了很久显得破败。水泥地板不知道被多少鞋底摩擦过,早已看不出原色。那些摩擦留下的东西,长年累月的把地板换了个颜色,有点黏湿的黑色,是岁月的沉淀。门口的污水沟,不算臭,灰黑色的污水浅浅的流着,贯穿了整条街道。街道不算整洁也不脏乱,污垢像结了痂的疤痕长在路面上。流浪汉专注地翻着垃圾,不时地往嘴里塞些果腹的东西。浑身的破布条已经脏成一个颜色了,勉强能遮身,皮肤跟衣服是一个色,枯黄、灰、褐糅杂在一起的颜色;一头毛发像枯草一样干枯,毛糙。他那高大而精瘦的身影已经在这条街道上晃荡了好几年了。街道上人少,大概四五点的光景,店铺都懒洋洋地。
你一路风尘仆仆地从遥远的远方赶到这个远方,满身疲惫地站在街头,一身的风尘与倦怠,毫不掩饰地从你身上流露出来。你就这样站在街头,静静地看着远方,任旅途的风霜在你身上流淌。这条一眼就望到头的街------两排低矮的平房,就是你千里迢迢奔赴的远方?普通的像任何一个不发达地区的小镇上的一条街,这个地方甚至连小镇的繁华也没有,可也算不上山区的偏远。就这样不上不下地杵在这,在这个平原不平原丘陵不丘陵的地带。
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了你这个外乡人。或许注意到了,街头站了一个外乡人,只是你来了就来了,就像任何一只鸟都会在这里停憩一样,所以就像看到一块石头一样漠然无视。是的,这里的人是有点冷淡的。不尝新也不守旧的态度,你爱怎样就怎样,似乎知道你也做不出什么危害他们的事情,一种一切都在意料中的漠视。
你在街头站了很久,你身上的风霜已经流尽,疲惫也已散去,千头万绪都化成一缕随着一身的风尘被风吹散。秋天的风,凉凉的,把身上因长途跋涉的黏腻也吹干了,吹地一身清爽。天空蒙了一层乌云,有点轻薄,是个清爽的阴天。阴天在秋天里显得单薄,因为一切都是淡薄的,云,风,人,树,褪去了夏天的浓墨重彩,像洗旧了的牛仔一样令人舒服。天空是灰白色的,透着点青光,这样的天不黯淡,也不亮的扎眼。嗯,是个令人轻松的好天气呢。
你还是一动不动地站在街头,站在秋风里,那么娇小,那么单薄。秋天的萧瑟裹挟在秋风里,吹到哪,哪就有几分萧条感。“自古缝秋悲寂寥”,这股子悲寂从天地间散发出来,不动声色地沾满了万物。秋风又为你染上了几分寂寥,几分萧瑟,使你这个异乡人站在这里和谐了不少。这几分寂寥,几分萧瑟,是你经过这个时空所染上的,浅浅地依附在你身上,包裹着你空白的心。空白,并不空洞,只是所有的情感都已经流淌完了。
你看着这条街道,这个小镇,这个远方。没有惊喜,没有失落,好像远方就应该是这个样子。有些陌生,远方就应该保持陌生感和神秘感,不然怎么是远方呢?而更多的却是熟悉,生活在哪里不是生活。
终于,你迈开了脚步,像走任何一条街一样走在这条街上。
二零一六年八月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