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孕育了多少生命啊!它不声不响,却可以进行无数次的变幻和重生。
同一片沉默的泥土,从远古到现在,从春到冬,从冬再到春,周而复始,孕育生命,创造奇迹。一层层的种子,排着队在土里沉睡、萌发、等待,积蓄力量,慢慢生长。土也不知道它自己还能孕育多少生命,谁也不知道。生命的诞生,都是一个个的奇迹,土在时光的流转中,还在日夜不停地孕育和创造,创造新的一个又一个的奇迹。
我们最终都将归向尘土。在生命历程的长途跋涉中,在一步步的丈量中,我们不断发现泥土的更多的不可思议的变幻,然后自己也变幻成不可思议的另一种存在。
如果有机会,你到景德镇去吧,去看看那里的一排排的瓷器,去摸摸炉外堆着的泥土,去古窑旁边看看烧制瓷器的师傅们的手,去看看工艺师在瓷器上描画时的专注的眼神……在那里,你很难相信,土可以在锤炼中变得如此精细,如此玲珑,你无法相信,它们竟然都是土的华丽的转身。
你可以再到东北去看看,看看肥沃的黑土,看看黑土地上丰收的景象,看看一粒粒黑土沉默的模样和在土地上忙碌地收获的农民灿烂的笑脸,你会对土地怀有一种深深的虔诚的敬意。土地寄托了农民太多的期望,土地承载了人们对生活太多的酸甜苦辣的体验,和那生生不息的、不停流转的、深深的岁月的印迹。
黄土高原上的厚厚的土,也孕育了太多的奇迹,演绎了一个又一个神奇的东方故事。《白鹿原》《平凡的世界》《秦腔》里走出来的,都是黄土地的赤子。安塞腰鼓擂出来的,是黄土地上的人们对生命的热情礼赞和气壮山河的宣言。黄土地下帝王们的灵魂,也还在厚土里,被埋在了厚的土里,被土融化,然后在土里生出新的无数的帝王的无数念想。看弯弯曲曲的黄河水,裹挟着泥土,在今天和明天,还在伸向遥远的远方。黄河是中华民族的摇篮,黄土是中华大地上黄皮肤的所有人永远的根。虽然曾经的万千宫阙都做了土,但土还在,还是原来的土,是繁华落尽后一次又一次的回炉、锤炼、涅槃和重生。一切都在土里诞生,最后都又归向尘土。就像人,就像那些悠远的历史,这里和那里,过去和现在,都一样,都逃不出这惊人的、永恒的规律。
黄土高坡上的大风还在不停地刮,不管是西北风还是东南风,都是一首首粗犷的歌。黄土地上的人们,代代繁衍生息,还在不停地吼。走在厚厚的黄土地上,脚丈量的不仅仅是长长的路,还有长长的历史和悠悠埙声里苍茫天涯的味道。古道西风扬,还有瘦马,落日余晖照着古城墙,这就是老家,我们的老家。土房子,土路,土墙、土里变幻出的一切,是我们最熟悉的归路。
一片片的红土地,更是在不断变幻中,记载了无数的可歌可泣的故事和开天辟地的壮举。为了共同的信念,在这片片热土上,不断地有人离开,不断地有后来者勇敢前往。离开的人怀揣梦想,后来的人带着新的希望,和共同的信念。“为什么我的眼里满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的深沉”。对红土地的热爱,经岁月的沉淀,会发酵,会酿成醇香的酒,飘过每一代黄皮肤人的心头。战鼓声声,塞上燕脂凝夜成紫,驰骋疆场的勇士,怀揣刻石记功的梦想,呐喊,用全身的力气。在血与火的战斗中,总有人获得永生,有人凯旋而归,有人丢盔弃甲落荒而逃,有人从此浪迹天涯,只留下孤独的影。历史都在这土里,都离不开这一片片的热土,这永不褪色的红土。
无论你从事何种职业,无论你身在何方,你的身后,是无数人在这红土地上献出的过往。我们所有的现在的人都继承了他们奉献出来的青春、生命、精神、思想,今天,我们都站在他们的肩膀上,由他们带着前行。总有一天,也会有人站在我们的肩膀上,还在这片土地上,砥砺前行,在有灿烂阳光和花香的泥土地上。
每一个行业,都有几代人在奋斗与付出,每一次的辉煌,都是一群人的开拓与奉献结出的硕果,也都是在脚下的这片土地上。土地是最好的见证,土地是沉默无私的判官,土地是思想最直接的源泉,土地是最可靠的上帝监督你的眼。
每个民族,对土地都怀有共同的虔敬。《乱世佳人》中的郝思嘉在乱世中发出的最强烈的呼唤,就是对生她养她的那片土地的疯狂的怀恋和热爱。她可以毫无顾忌地匍匐在地面上,用她纤细的双手刨出能让一家人填饱肚子的红薯,刨出对生活的希望,刨出内心一份重新振作的底气和力量……
当然,还有月球上的、火星上的、其它星球上我们感觉很遥远的土,它们在另一个领域,默默地等待,等待更多的人,去探索它们的奥秘,去想象它们赋予我们的一切的未来的可能。在苍茫的宇宙中间,一定还有更多的、暂时没有被发现的、更多的土。我希望它们也都正在孕育着更多的未知的种子,用它们各自的方式。
“太岁甲子年,水潦损田畴,蚕姑虽即喜,耕夫不免愁”。土地是农民最真实的依靠,土地是生命最原始的动力,土地是所有人最仁厚、最慈爱的母亲。它润泽万物,它包容所有,它默默无语,它是我们所有人永远的根的所在啊。
土,永远都不可辜负,谁都不可辜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