味道

正月里来,粤天晴好。太晴之中,蕴有伤痛。天下大事,顺其自然。主要还是,无愧于心。

我觉得万物生,有其寿;万物长,有其因。有因必有果。此次己亥正月廿六东莞麻涌之行,冥冥之中,似亦印证。

若无高堂天不假年,则也无是次不回潮而成此行之理。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如仪:观初中同学带队麻涌训练也就训练,中间我自步出古梅篮球馆绕华阳湖半圈兼得夜色也便兼得,训毕夜宵该喝洋酒若干也便喝得,我心平静,岁月静好,学高堂遗训:就是随缘、自然,绝不矫情。

时穗春雨,出穗雨歇,至莞尽晴。第一轮夜宵洋酒毕,同学教授提议:君来麻涌不易,然其自己已辅该镇三年,熟镇雅俗。有一深巷陋店须每晨三点才开,只做一拿手小食,曰排骨饭曰水磨肠粉,老夫妻唯二人厮守经营,若一日,若二日,若三日,若四日,若五日,若六日,若七日。久之,食者众,如鹜焉。君须一尝,方知“麻涌味道”。

同学教授虽今已功成名就,继2018亚运勇汰韩国夺亚运三人男篮金牌后又如愿晋升正教授,然每次对我甚恭,礼如初中时,脉脉有其心。我只不过于初中时遵先师嘱帮其结对习文,伊仍至今絮絮提及,我实毫无助学功德。我感此多时,遂于半醺之际,也说可入巷寻味:无妨,但行。教授随呼无喝酒之助教亲自开车往之。

也巧,天雨。雨巷深深,醉眼迷迷。教授冒雨下车,指挥助教停于妥处。引路到达,时已凌晨。然,排队者众,恕难优先。我忙说:无妨无妨,且等等吧。雨滴渐大,幸店对面有圆门挑檐,遂立于檐下,点烟静候。雨夜,有动,有静,我心倒更淡定,凡事如此,等候即可。心勿急之,自有吉祥。

不久,“不祥”事发。因店陋且岁月久长而人客爆满,店之陈年水管忽爆!众声喧哗中,教授及其助手倒不慌乱,亲手助店家整修水管,嘱我勿近。店老夫妻惊吓之下,也舍簇簇食客,合力修成漏管。真“个性店”也!因之,得一较好座位,皆因善行使然。此,也是因果。我感之。

招牌排骨饭起。就是一小小陶钵,中置蒸饭,热饭之中,散几排骨。表面平淡无奇且简单见陋,然搅拌之,第一箸下,饭粒入口,我已明就里:儿时的“味道”!

一时,麻涌乎?潮州乎?平淡之味,猪油挂帅。潮州称之为“朥”。朥分三种,曰方朥,曰膘朥,曰水朥,分别对应儿时社会三种家庭阶层:曾几何时,一朥难求。一般人家,水朥而已;中产之户,膘朥之味;再往上层,方有方朥。三味即三昧,连鲁迅都只有“三味书屋”而不懂三昧,故古语云三代富贵、方知饮食。这才是“原味”的道理。

品这眼底饭,朥已见三昧。凡民间食物兴而不艾,实蕴含至理。我犹思高堂俭约一生,从不敢浪费一粥一米,于是大啖之,一碗落肚,满口生香。饮食文化,概莫能外。懂者自懂,思如泉涌。一时,纵有千言万语,眼前有景道不得矣。

再品水磨肠粉,韧柔且劲,味道雅正,也是“三昧朥”隐身其中哦。油然而生心底的词句是: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而此时此刻,哪有寒意,已都短袖,却仍起了麻麻疙瘩一片。谁懂?

淡淡跟教授说了一句:就这味道,值得我回去一定写篇文章。又语其助手:且上樽酒吧。啤酒,冰冻。

其实,家乡也好,他乡亦罢,总有味道,就在陋巷。巷深几许,庭院深深,不能寻耳。能寻之者,均是缘分。

回宿酒店,起工夫茶。茶消朥腻,也是必须。遵循古早,古早味道,飘散如雨。漏夜无眠,幽思如缕,走笔记心,乃成此文。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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