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约

失约

天冷了,入骨的冷。

屋里开着暖气。

他们进屋都会脱掉外套,整理整理胸前的领带,端庄地坐好。

而我 ,是从不会注意这种细节的。

众人说我不精致,那定是他们客气了。我就是邋遢,一件厚外套穿了两周有余,根本就懒的换。更别说进入有暖气的室内要脱衣,出门再穿上。

虽然我也不喜欢那急剧的温差,狂风肆意在脸上,就像十六岁时那颗破碎的心,在炽热中被冰冻,然后瞬间炸碎成纤细的眼泪。    我也不知从何时开始恍惚。已经过去了五分钟,我却迟迟没有落子。对手向我投来疑惑的目光,想不通如此简单的一手棋为何要作如此长考。

要是在从前,他此时定是手心出汗,心急如麻地寻找自己棋形的漏洞,怕被众人视为天才的我,寻得一丝一毫的味道,将这盘棋玩弄于股掌。然而此刻,他只会食指清扫下巴,投来轻蔑目光,思索着今晚吃些什么山珍海味来犒劳自己。原因很简单,我已经连败六场棋,我赢不了别人。

我丝毫不想再下了,简单应付了几手,也就干干脆脆地举手投降了。他斯文地笑了笑,起身披上大衣,向我伸出了手。

“明年还下吗?”他的语气很平静,我听不出是讥讽还是鼓励。只能失魂落魄地点点头,又摇摇头,向外面跑去。

风很冷,心很寒。

我想我一定是饿了。饿了就会冷得厉害,这是小时候妈妈告诉我的。嘴里抑或心里突然窜出来一股熟悉的味道,好想吃一口妈妈的菜。

清水煮的白萝卜,蘸上鲜红的辣椒油,吹两口气,伴着稀松的葱花咬下去,甜甜地泛在舌尖,咸咸地辣在喉头。这些食物,分外使我满足,只因她们并不虚伪,一心一意地使我满足,不让我受伤害,甚至会让我感动。比如在这个饥饿的时候,幻想得这般真切,感受得这般真切。多想要一个拥抱,一个来自萝卜的拥抱,她比任何女人都纯洁,我能安安静静地在她怀里, 被抚摸着,畅谈我的理想。

“多想回家啊。”我喃喃着,看着黄昏慵懒的风,像极了年少时慵懒的我,只是不知为何凛冽起来,彷佛不安于命运。

“去!你去!去下你的棋,别回这个家!”妈妈就是这样吼着。那晚我头也没回,步伐如寒风般凛冽,结成眼畔的冰花。

但今晚住在何处呢?我问的是身躯,还是心灵?

输掉了棋,我彷佛输掉了梦想。

是我的梦想毁了世界基本的平静,眼中的一草一木,旁人的一言一行都让我无法安宁。

今晚,这世界的尘埃我看得格外清晰,因为我和它们一样,漂泊无根,却自命不凡。若是它们并非自命不凡,又何以坚持以近乎透明的方式而存在,不如散去。

家是不能回的,棋院也不能回了,回去会狠狠伤掉我的自尊。

酒店或是旅馆,我是万不会去的。属于自己的床单枕巾,再脏也视为干净,而不属于自己的,再干净也视为脏。我嫌人群聒噪,嫌聒噪之人所过之处肮脏。

我想干脆就在公园的长椅上睡去,像个自由的叫花子。但我识得景色的妙趣,月色之下,冷风割面,还是会比那些流离失所的一切事物高尚与幸福。

夜慢慢地黑尽了,天边最后一层云彩散去,我愈发孤独,孤独中又逐渐生出桀骜。漫无目的地走着,若是能走穿这黑夜,我也不必如此烦恼。

我从未想过会在如此肮脏的旅店栖身。那雪白的床单被套上实则藏着最为恶心的污秽,只要我的肌肤沾染上一丝其上的灰尘,便会红肿发痒。

我说不出为何来此。原本只是在那路灯昏黄的小道上走着,连那时间都失去意义。期待着黑夜过去,而黎明降临后,又会彷徨起来,仿佛日光也可怕异常,想要逃进夜中独享心的空旷。人,总是在逃避现在。

高铁如雷鸣般炸响在我耳畔,小道已经通到了火车站。匆匆的行人如洒落的月光,心里装着家,脸上如此温柔。

“小伙子,住店吗?一百一晚。”满脸皱纹的老婆婆拦住我的去路,兴许从我的眼神中断定我需要一个去处。

我顿时有些反感,嘴巴张了又张,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我多想这个世上没有拒绝的话,就像那一抹月光倾泻在我的眼里心里,永远不会因我丑陋而将我排斥。

“带路吧。”

老婆婆和蔼地笑笑,双手在人群中排开一条道,领着我七拐八拐地走进巷子,来到一间泛着暧昧红光的店。

我交了钱,打开那房间,一切看起来都还算整洁干净。

我躺在地板上,觉得这儿比床上干净,虽然无数人从其上踩过,但我总觉得地板是圣洁的,我的皮肤不会有丝毫的不适。

地板上躺着我,还躺着一张卡片。我捡起来,看了两眼,浑身不自觉的地痉挛起来。严格意义上讲,我还从未谈过恋爱,只是深深地爱过一个女生。在无数个深夜,我渴望一个女人的吻,玫瑰的芳香,柚子的清甜。

我打了卡片上的电话,向那头报了自己的房间号。我等待着,这个世界突然开始充满意义,什么输赢,什么理想,都离奇地被拉出了脑海-----那些高尚塞在我脑子里像屎般肿胀,而那些低俗却像山珍海味诱惑着我的味蕾。

门被敲响,进来一红裙女子。她的皮肤在昏沉的光下泛着黑宝石般的晕泽,斜倚在床上,大腿微微律动着。

我仍然不愿上床,只是静静地站着。

“你很紧张,是第一次做吗?”

我看了看她那双被紫罗兰簇拥的眼睛,侧过脸,拧着脖子点了点头。

“过来吧。放轻松。”她拍了拍妖娆身躯掩映下的床,对我轻轻吹了口气。

我仍然迟迟没有举动。

“你是嫌我脏么?”

“我嫌床脏。”我连忙辩解,却又深知她不会信。皱了皱眉,咬紧牙关,终于躺到了床上。

那种不可遏制的痒,顺着我的脖子,爬满了全身。刚要忍受不了,准备失声呐喊,她俯下头,发丝轻轻垂上了我的肩胛。

闻着她身上的香,一切都安好了,像是躺在汪洋中的孤舟上,既恐惧又安详。

她把我搂在怀里,手指轻抚我的脸庞,呼吸就徘徊在鼻尖。我微微颤抖着,既想将那幽香的气体吸入体内,又怕被她察觉。

“你不应该来这里。我感觉你和他们不一样。”她的眼神像花瓣在风中抽泣,指尖如清晨的残露般冰凉。

“你叫什么名字?工作了吗?看你还很小的样子。”她甜甜地说着。我耳边的动静有如夜中昙花悄然开放。

“我是下棋的。嗯,职业棋手。”

“哦?那你拿过冠军吗?不会因为钱发愁吧?”

“钱?那倒是我从未关心过的。”

“哦。”她低下了头,不再说话,仍然轻抚着我的头。

“我和别人有什么不一样?”我低声问。

“你不过是不开心了,有些抑郁对吧?。所以,我是不会祸害你的。”她抬起我的头,让我睡在她柔软的双腿上。我能顺着她精致的下巴,望见她平凡的眉眼。

“我不干净的,你不要碰我的好。”

“什么不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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