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把你的称谓留白

别来无恙?

    似水流年,一别已是三夏。舟山似又进入雨季,今日傍晚转晴,天空中出现久违的绚红,那是落日余辉。我心血来潮,跑到马路边站着,我的影子居然投影在旁边的一堵墙壁上,墙上挂着个废旧的大轮胎,轮胎下面画着海,浪花朵朵。

      我站好姿势,自拍,影子轮胎海和我都框在里面。我表情严肃,不笑,因为笑会让我酒窝显露无遗。我找美图秀秀,用哥特风编辑照片,画面一下子泛出奇异的光,色彩浓重、怀旧。心被击了一下,很象你发给我的照片的风格,三年来,我们潜移默化居然到了对画面审美的如此类似。

    我有一对酒窝,你说不对称,显得笑起来脸歪,但是很可爱。我不要可爱,我要成熟,静若处子动如脱兔,稳重娴雅收放自如,在你面前摇曳生辉。我要长得快些,再快些。不许笑我,我取悦之心你都懂。

      那天自助餐厅,我看着对面的你,干净的牛仔衬衫,黑亮的头发,高挺的鼻梁。你用白皙的手握着刀叉,认真地割着牛排。灯光柔和,你脸上有睫毛的影子。刀叉碰撞着盘子,发出微弱的声响。

      此刻心极温柔。我啜着吸管的嘴居然蹦出一句:我要嫁给哥哥!你吃惊地抬起头,脸上瞬时通红。你站起来,将围在脖子上的餐巾丢在桌上,你转身离去,头顶上的一绺头发倔强地往上顶,随着脚步跳跃。

      一阵笑声。双方父母都笑,笑出泪花,我在他们笑声中委屈落泪,我是认真的。那年我10岁,你16岁。母亲说:要嫁给哥哥先得象哥哥一样考上好中学。其实那天是对你进入重点高中的庆祝,可惜让我的表白搅了局,不欢而散。

    你说你那天的突然离场,只是年少识事浅,对于我众目睽睽下突如其来的示好,感到害羞却无以应对。你说这是你至今最难堪的一次遭遇。当然你原谅了我的无知无畏,而我本对此事不以为然。所以等到再见面时,我们依然如故。

      今晚我去看海了。海水涌上来没过我的脚背,然后退去。我感觉身体往后移动着,很多沙子从我脚边经过,被海水洗涮着。这种洗涮是举重若轻、顺理成章的,似乎沙子本该顺从于潮起潮落。这,便是所谓的宿命?

      我顺着你的足迹走着,进入你所上过的中学,教过你的老师提及你时,常不吝溢美之词。我在某个角落寻找你的气息。门口的林荫道,该是你走过的;体育馆的田径跑道,该是你跑过的;高一(2)班靠走廊最后一排的位置,该是你坐过的......

      你考入大学时,你母亲将你以前所有的书都转送给了我,母亲说接点哥哥的“书气”,将来也考个好大学。我如获至宝,将每本书都细细翻着。你是个细心的男孩,书保护得极好,没有褶皱;你也是个认真的男孩,笔记做得极仔细,各种色彩的笔满满地划着。

      在一本历史书的空白处,我意外发现你用铅笔画着一女孩侧脸头像,长长的直直的头发,大大的眼睛,微翘的鼻尖。 心堵得慌,象是奔流的小溪突然被石块挡住, 找不到出路,水花四溅。

      我在母亲的竭立反对下留起了长发。

        我一直没有你的QQ号,也没有你的微信号,我们唯一联系的方式便是发邮件。你说QQ上聊天太肤浅,表情+文字快餐。你说朋友圈不关注也罢,吃喝玩乐+无病呻吟,纯属现代人的“发骚”病。邮件以写信的格式,并且一星期只能写一封。

      当很多人置疑着《北京遇上西雅图之不二情书》中的大牛与焦姣用写书信的方式互相联系,认为在网络时代简直不可思义时,我竟笑了。用写信的方式联系原来如此被视为另类,而我们也正用这种原始而奇妙的方式彼此交流、关注着,这着实让我暗自得意。

      信的内容其实很简单,无非是我的学业、我青春期的困惑、我与父母的关系;你发我信时大多在凌晨,信的开头通常是:吾妹如晤!然后是校园或街上的景物描写,或季节的变迁。你会写你的心情,你对国事天下事所持的观点,你的导师你的室友,甚至你吃的饭菜,当然还有很多你的感悟你的迷茫。你向我展示着一个大男孩的精神世界,精彩丰富。

      有时你会发我一些照片,你一直喜欢摄影,喜欢拍动物和日出日落。你学校边有大海,有条黑白石子相间的小路,如琴键,金色夕阳洒落时非常漂亮,你说那叫情侣道。你很自恋地拍了张侧面剪影给我。我说旁边缺个美人。你说这位置保留着。我说我要到你的那个城市上大学。你说你等着我。这句话于我而言比任何心灵鸡汤都重要。

      我们都在回避着什么,一旦露出儿女情长端倪时,便自圆其说地搪塞过去,或草草了结话题,这条底线已约定俗成了。你说我还是个学生,你也还是。一次你说,今天街上看到披着婚纱的新娘了,想着以后你会为怎样的人披上嫁衣?我说当然象你这样的。你说你帮我去复制一个,或许赝品更值钱。我竟有些失望,心里暗骂着你不解风情。

    高三学习更繁重,你说你也要准备研究项目。我们都忙着,信在缩短,有时只是只言片语,互道安好。再以后,你沒来信了,说让我专心备战,争取相约H城。

      从此你沒出现,你去了天堂。母亲告诉我,其实我高三那年你一直在舟山接受治疗。我的世界缺了一角,倾盆大雨。你望着雨帘说:再也出不去了。我坏坏地笑着:如此,我们都如愿了。

      你不在的日子我 一直给你写没有回信的信,一周一封或长或短,我自言自语地唠叨着。信的开头已没有称呼,我把你的称谓留白。虽说世界是自己的,但肯定与你有关。你没有给我完美的人生,自然得不到我完整的称谓,所以,你,究竟是欠了我的。

      我会逐渐忘记——你,究竟是我的谁?都说漫长的人生之路,需要很多角色的填补,这种留白更好,怎样称呼你都可以。

      已入冬,冷暖要自知。

      此致

念安!

      另:我已长发及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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