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间房子里又一间房子里

在一间房子里

在一间房子里,有两张微型台球桌,大概只有街头常见台球桌的1/4大。洞口也很怪,成∞字形分布在四角。一个小男孩跑进来喊着要吃饭,但房子里没人理他。男主人正睡在靠墙的台球桌里。话说这有点神奇,他的整个身体都陷在桌子里,跟睡在一张吊床上差不多(那张台球桌这时看上去更像一个大∞字形的睡床)。女主人好像刚起床,正拢着头发收拾房子。
小男孩见没人理他(也许是感觉有点无聊吧),就把摆在房子中间的台球桌四角洞里的球,一个个的搜出来。我当时也起床了,正站在房间中央发呆。看见小男孩捡球,我也走过去帮着捡。我在他对面站着。当我把洞里的球捞出来,然后一个个朝他那边滚过去时,他正试着用手比成三角形摆球。可是球好像太多了(也许男主人要睡觉,把另一张桌上的球扔过来了吧),他想用手臂都揽在一起,但总有好几个球溜跑了。小男孩盯了我一眼,又把多出来的球重新滚进球洞里,然后拿起袖珍球杆(大概就一米来长)独自打起来。
你老是一来就打球!打球打球打球,你就知道打球!
女主人喊起来。小男孩也不理她,继续打着,甚至朝我眨了眨眼,示意让我拿球杆跟他打。
别打了!现在才几点?
现在几点,我也不知道。我正准备拿球杆时,一群小孩冲了进来。一进来他们就呼喊着拥到小男孩身边,然后抓起球杆乱打起来。有个小孩还抓起洞里的球朝男主人睡觉的台球桌扔。男主人哗的一下从台球桌里弹起来,只穿着背心和裤衩。他站着愣了好一会儿,又陷进台球桌里,这时台球桌又变成了沙发。他继续发愣。等他回过神,穿好衣服后,房子里的人更多了,有很多大人也跑了进来。
随着来的人越来越多,我慢慢意识到这里不单纯是台球室。来的人里,有喊炒菜吃饭的,有喊来杯咖啡可乐的。我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进来坐下,要了一杯啤酒,刚喝了一口,就丢下几枚硬币走了。还有一个在门边坐了很久,独自喝着咖啡。房子很老,墙壁上都是木窗子,连大门都是那种老式转轴木门(在家家家,这种木门只有老式的土砖房才有),黑红的门板上花一块白一块,门神也只剩下一边,一只眼睛,另一只被卷起的边挡住了。
在人群里,我还看见一个抱着婴儿的年轻妈妈。婴儿很小,看打扮像个女伢,一直不停的哇哇叫着(我想她可能不到一岁,还不会说话)。年轻妈妈坐了会儿,就被人喊走了。她很不情愿走,喊她的人一连叫了两次她都没理。后来被喊烦了,她才把婴儿交到我手里跟那人走了。我看着女婴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傻傻的咧着嘴逗她,可她根本不吃这一套,呀呀呀不停的舞着手蹬着腿哭。我没办法,只好把她高高的举起来摇,一下举到头顶,一下又沉到膝盖下。可坚持不了多久,我就累了。我手一停下来,她又开始哭。我只好四处找可以逗她的东西。在一张餐桌底下上,我捡到了一个小发卡,发卡上有个红小孩,火红的头发。我拿起发卡在她眼前晃,她一下就笑了,不再蹬脚了,伸长手一个劲的朝我乱抓。我故意逗了她两次,让她快要抓到又溜走。看她快要失去耐心时,我才把红女孩发卡放到了她手里。
是哥哥给的!哥哥哥哥!
她突然喊起来(能说话啊),眼睛朝着门口的方向。我偏头看,原来她是在看她妈妈。她妈妈正坐在离我们不远的一张椅子上。什么时候回的,好奇怪。这时,房子里的男主人和女主人也笑着朝我走过来,走过来……他们到底是什么人?跟我又是什么关系?我为什么住在这个房子里?我失忆了吗?我抓着脑袋使劲的想,使劲的想。我能想到的是,我的确开过一家很小的妈妈面馆。在我刚租下铺面准备装修和筹备的那段时间,家家、千亿、幺幺、三舅伯,甚至连苗苗都来帮忙了。我吃住都在店里,爸爸当时也跟我住在一起。他们常常趁我睡觉的时候,帮我收拾房子,比如打扫房间,帮我洗衣服,买东西什么的。
有一天,他们趁我累得睡着了,居然买了一块超大的的毯回来,把前厅(客人吃饭的地方)、厨房和后厅(我吃饭、睡觉的地方)都铺满了。我从梦里惊醒,嗷嗷叫着从床上滚下来,感觉后脑勺毛绒绒的一片,一下就跳了起来。我听见三舅伯和爸爸在讨论着物价。我说这里还是很方便的,旁边就有一个集贸市场,东西相对来说也不贵。我问三舅伯去过没有,他看了一眼我爸,大声说:
呃,你爸已经带我去过了……么样?铺了的毯几好咧!从床上滚下来还可以继续睡呗!嘿嘿!
三舅伯好久没这么高兴了,不过他好像对新铺的的毯更感兴趣,一个劲的说铺了的毯就是好铺了的毯就是好。的确,铺了的毯感觉暖和和温馨了好多,甚至有点像家了(之前除了两张床,空荡荡的)。我看见三舅伯站在窗边朝外看,就胡乱的找话说。
这里的风景还不错的!远处有山,还可以看到河。你们看,看啊!
也许是困久了长时间没说话,我说出口的声音有点激动。他们好像也被我感染了,都附和着说好啊不错啊。
后厅的门敞着,正对着一条小街。我们在屋里说话时,我看见家家和千亿正在街边跟一个小贩说着什么。我看见他们说了很久,感觉好像要吵架时,急匆匆的跑了过去。
把你的名片给我看看!
千亿对那个人说。那人摇头表示没有。千亿就把他的的址和电话给了那人,然后叫那人留个联系方式给他。
你这生意今年么样啊?
我问那人,那人是个中年男人。
不行啊!一天都看不到几个人问……
要进货就联系这个厂家吗?
千亿指着男人写的纸条。
是的是的,我都是从那里进货的!
千亿难道也想做这个生意?他自己的摩托修理店咧!不开了吗?我一阵乱想。
你这里么样啊?那个人问我。
还没开张,不晓得咧……也许转去十年这里比家里好……但现在……这里的消费是家里好几倍……而且也不比家里……
我越说越激动,舌头开始打颤了。

又一间房子里

1
这次是在一个大房子里。我的床在靠窗的墙边,正对着一台旧电视。我常常坐在床边看电视。屋里人来人往的,总有人大声的说笑着,我也不管,还是呆呆的看我的电视。遇到好看的,那些走来走去的人,也会跑过来跟我一起看。我搬到这里后,好像除了看电视,瞌睡也大了不少,常常一睡就睡不醒。就算有人大喊大叫,我也不醒,顶多迷迷糊糊的翻个身,就又接着睡过去了。
白天的时候,我还爱坐在窗边看外面。窗口正对着一个小学的操场。我天天都能看到戴着红领巾的小孩跑步、做操。有一次,陈行来找我(其实,我也拿不定他是不是专程来看我的),一进来就坐到了我床上。跟他一起来的还有几个人,听他们说话,好像都是他的熟人。他们从进来起就一直不停的聊天。我呢,还是盯着窗外操场上的小学生发呆。电视也开着,也不知道放了多久,突然蹦出一个搞笑的节目。他们就都凑过来看。这时,陈行才找我说话了。他问我怎么搬到这里来住了,我感觉他好像觉得我不该搬来似的,就说还好啊,这里不要房租,还能和大家在一起。
说起搬来这里也很偶然。我记得有一天,我在街上瞎转,突然碰到了我们公司里的一个人。我问他在哪里租房住,他居然说他住在公司的房子里。我说我能去看看么,他就带我去。可半路上他有事就走了,然后把钥匙给我让我自己去。公司的那个房子在郊区很破烂的一个城中村里,之前我从未听说过。我找了半天,问了好几个人才找到。一开门,我发现房子真大(也许是太空了吧),至少有100多个平米吧。我站在门口,盯着黑乎乎的墙,突然想起了娟。几天前她跟我说她刚搬了家,正准备装修。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她了,也不知道她过得怎么样。那一瞬间,我眼前出现了幻觉。我看见她正站在房子里跟一个人说话。那人问她,你的房子么?她答都是张学友的钱。呃?张学友!怎么叫这个名,太好玩了。
我搬进来时,把房子简单的粉了下。你不知道,那个房子不粉简直没法住。墙壁上到处是涂鸦,而且脏兮兮的,像有几十年都没住人的样子。搬来没多久,公司就有人来看我了,是对我还不错的茉姐。她来看我的那天,我突然忙起来,根本没时间看电视和窗外。电话一个接一个,先是爸爸,后是幺幺,再是家家。他们跟我说的都是同一件事。家家说她想来看看我,她说想起我妈就会想起我。我说好。爸爸说他后天到,到了就会跟大家汇合。应付完家事,就听见有人敲门。打开一看是茉姐,我没想到,很有点惊奇。我盯着她问,你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她大笑着说哈哈我怎么不知道,这房子是头儿洪姐的啊。呃,原来是这么回事。
我把茉姐请进门。冬天已经来了,房子里有点冷。我们几个就在客厅中央搞了个火盆。这是谁弄来的也不知道,反正跟个古董差不多。我们也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能取暖就行。于是,我们就把楼道里别人丢下的废家具什么的搬进来当柴烧。
那天,大伙儿都不在,就我一个人在家。于是我把茉姐请到火盆边坐下。茉姐开始还跟我说公司的事,说什么后天公司会搞一次考核,全体人员都要参加,她也不例外。我心想着像茉姐这样的元老也要考啊,真是有点不可思议。后来,她又突然岔开话题,说最近几天一直有人在找我,不停的在公司的群里发我的照片。我问是谁是男是女。她说好像是个女的。
你这几天一直没上网啊?茉姐瞪着大眼睛问我。我说没有,我说这两天忙死了,说家里人说要来看我。上网看看吧,试试看,跟她聊聊。茉姐又说。我感觉她好像是在关心我的个人感情,有点感动,手脚也跟着不自然的动起来。我在想那个突然找我在群里发我照片的人,也许根本就不是大人,是个小孩吧。要知道那群是我建的,而且我加了很多小孩在里面,公司上的人哪知道这些啊。我看着茉姐,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就只好低着头盯着火盆发呆。
也许是觉得无聊,茉姐在房子里转了起来。甚至有意(我觉得是)盯着我床头桌上的照片看,那是一张很久以前我和妈妈的合影:我和妈妈并排站着,我的右手还搭在妈妈的肩膀上,妈妈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提着一个黑皮包。我看见她看我的照片,就跟着走了过去。很诡异的一件事发生了,当我远远的瞥着那张照片时,我感觉妈妈的手臂好像动了一下。我还感觉像一下钻进了照片里,看见了当时我们面对着的操场(那张照片就是在我家门口照的,当时我们住在一个学校的操场边)。操场上有一群人在踢球,我说我也想去踢,妈妈不让,但我坚持要去,后来妈妈拗不过,还是让我去了。
茉姐看到照片又问起了我家里的事。我说过几天家里人要来看我,然后一家人再一起回去过年。我们就这样在火盆边坐了大半天,我泡了幺幺给的老家的绿茶给她,她说很香很好喝。看着她高兴的表情,我也很高兴。

2
第二天,洪姐又突然来了。但我一看到她,就感觉不对劲,我的直觉很准,没说两句我们就吵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理人,还问我为什么不合作?你说我疯了,就是你把我逼疯的,你根本不听我好好说话……我声嘶力竭的喊,喊着喊着变成了哭腔。洪姐披散着头发满屋乱跑,看我哭起来,她站在墙角瞪着我。刚刚就是她的一句话使我再也沉默不了了。我跟她解释我的设计和想法,我拿着那双棉布长靴。长靴靠近脚跟的地方有一圈装饰花边,那是做的假鞋帮,远看去让人觉得像是一短一长两双鞋套在一起。
这是假鞋边的设计,好像人一只脚穿了一短一长两层鞋,到时候舞台表演效果就达到了!
根本就看不出效果!这花边做得太……洪姐斜着眼没好气的说。
这其实不影响,只是局部的小设计,之前……
之前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个……我……我以为你知道的。
而且我把设计的重点放在第二个设计上,你听我说……
我不听,你一点也不认真,不想做的话就换人好了!
换人?你……换人就换人!
我猛的从椅子上站起来,把桌上的设计样品一下扫到了地上。
你是个疯子!
疯子?对!我是个疯子!我是疯子也是你把我逼疯的,你根本就不听我把话说完!
那一瞬间,我突然明白了先前为什么总有人进进出出,把耳朵贴在墙角的管道上。那是他们计划的一部分。通过管道他们可以听到我在房间里说的每一句话。这是他们的圈套。声音通过管道传递。我之前在房间里的每一句话,包括梦里的梦话,他们都听得清清楚楚。这次更不是例外!
我一下全明白了。整个人愣着,声音也变得完全不像自己的了。这是我之前最信任的洪姐啊!她以前是那样信任我。他们跟她说了什么。是我之前任性的言论和所作所为吗?她知不知道我为这些设计所付出的心血,居然说我不认真,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来伤害我?!

3
你昨天用那个小蛊子煮了饺子的呗?!
用了就用了!你莫管!
我管你冇么事!
之前我慢慢的往走回,走了好久。快到住处时,我看见千亿和二哥拿着伞从巷口出来。看见他们,我就知道家里人全来了。一进门,爸爸就开始埋怨我,说我不该用那个小蛊子煮饺子。
才来一天,他就开始干涉我的生活了。我很不好受,昨天刚挨了批,今天又来,我一句话也不想说。我想这么多人反正也住不下,就决定带爸爸去旅社住,让家家、幺幺和几个哥哥在住处挤挤。为了安顿他们,我跟同事借了两张折叠床。
一到旅馆,我又打开电视看。我把声音调得很大,担心爸爸耳朵聋听不到。
好了,就这样就要得。
听得到?
听得到。
我仰在床头看了很久,迷迷糊糊的突然感觉有人在喊我,心里咯噔了一下,是妈妈么?我朝旁边看了看,爸坐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直愣愣的盯着电视。看了一会,他就去泡脚,一个打扫房间的老头进来了,我感觉屁股痒就问他:
这床单和被套都是新换的吧?
还没来得及换咧!
那你先把这些跟我换了吧,我刚坐着好痒。
老头看着我哦了一声,又看我爸,你多大岁数啊,50多了吧?
爸点头。我倒了杯水喝,然后点了根烟。这时,我发现爸床头的枕巾黑乎乎的。
你看!快看啊!
爸看了一阵,就伸鼻子闻。我瞪了他一眼。
该换床单了!我对老头说。
爸泡完脚,坐到了床边的沙发上。
不好!起火了!
我喊了一声,赶紧站起来。我看见沙发的扶手边有火星。我慌忙伸手打,没两下,火灭了。我看见一个烟头,是我刚刚乱扔的吧。我无聊,又盯着爸爸的床看。我看见他床头上放着一大堆东西。我想着等下要换床单,就把那些零碎都拿到了床头柜上。
怎么连这个都拿了,根本用不上!我盯着一包餐巾纸咕噜。
他没应我,盯着桌上的热水壶看。
可以烧开水!
嗯,我刚烧了一壶。
你喝茶不?
你喝吧。
我想喝,但又担心喝了晚上睡不着。
终于捱到上床睡觉了。我躺在床上,突然看见一只大瓦(wa第四声)屋子虫在飞,一下飞到天花板上,一下撞到墙上。恍惚中,我感觉它有折扇那么大,我还从没看见这么大的瓦屋子虫。
又是瓦屋子啊!
嗯。
爸拿了鞋底去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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