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本該是多姿多彩的。但現實，往往讓你有很多的望而卻步……
你所有的欲求，或許最終都是一種望梅止渴的無奈。因為你邁出的每一步，都需要付出代價，也都需要承擔風險。尤其是在感情方面，尤其是處在40歲這個敏感的人生階段，女人，或許真的沒有太多的詩和遠方。
简评人：简书_红豆
作品作者：一缕阳光yg
简评语：
這是我在簡書讀到的一篇現實題材的短篇小說。它給我的感覺是震撼的，也是振奮的，我看到了一種對文學嚴謹的態度，也看到簡書上優秀作品依然在原創的艱難生存中迸發著持續的力量。在“故事”成為主流寫作的|簡書|，這篇小說之所以讓我有一種發自內心的感動，倒不是因為其故事本身有什麼新奇獨特的情節，或是文字上有什麼引人入勝的炫技表現，而是它讓我讀到了一種對生活嚴肅的思考和冷靜的沉澱……
在眾多鄉土題材的作品中，這篇小說以現實與夢境的衝突展現出一種深沉的思想魅力，凸顯了該類題材獨特的寫作風格。不落俗套的敘事技巧在人物內心世界和外部行為的挖掘表現上呈現出一種篤定的思考，應該說是短篇中別具一格的佳作。在此，紅豆簡評特以【簡評一篇好作品】專題簡評的方式作淺析分享。
生活，哪有那麼多詩和遠方！
—— 简评一缕阳光的《稻穀熟了》
這是一篇表現人性掙扎的現實題材小說。跟作者以往的作品一樣，小說字數不多，共分8個章節，採用了比較傳統的敘事手法，即依據時間邏輯線進行記事，沒有穿插時下流行的閃回式交叉等複雜的變化，小說以“請木匠做活兒”為導線，從中引出這個過程中發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的故事。
1. 誰的生活不是一地雞毛？（環境描寫和人物心理的融合）
一般來說，這樣的結構，焦點多數是設置在“發生點什麼”類似的假設上，并先在開篇做顯山露水的鋪展，意欲先聲奪人。而這篇小說，有點例外，開篇欲揚先抑，節奏平緩，“前戲”雖動作不多，但鋪墊到點兒。天剛亮，作者就直接入題，從聲音入筆，雞鳴狗跳的嘈雜，打破了清晨的寂靜。一夜無眠的女人掙扎著爬起來，又開始了一天的瑣碎…… 寥寥數筆的景物描寫，清晰地交代了一夜過後，性生活並不和諧的兩個人在早晨的不同身體感覺和心理反應。
他們的“生活” ——【芋子爬起来，浑身酸疼，眼睛似乎粘在一起，身边的二军还在打着鼾声，半盖的毯子裸露着二军的私处。
二军睡觉基本是半裸的，每天都要和芋子来一次，芋子不欢喜也不反抗，任由二军从蓬勃到巅峰到衰败，她没有任何感觉，然后各睡各的。】
小說的開篇處理十分講究心理描寫。通過一些外在細節的“特寫”式勾畫，深刻揭示了生活的“殘酷”。簡單粗暴的用詞并不追求文字上的華麗，但卻讓人讀到很多的弦外之音。“渾身酸疼”，是女人的身體感受，無愛有性的日常，帶給芋子的不過是跟每天吃喝拉撒一樣的“習以為常”，而這也正是中國農村女性現實中普遍存在的婚姻狀況。性，只是一種“習慣”，而生活，每天還是要繼續。
而男人的感受又是如何呢？這裡小說只用了很節減的筆觸，就把那種不和諧盡顯無餘。二軍的鼾聲和芋子的無聲形成強烈的對比，而黑魆魆的亂草從中那皺巴巴的沉睡，對應的則是女人被折騰得“似乎粘在一起”的酸澀困倦的眼睛……
芋子的“日常” ——【芋子给二军盖了盖，去院子里放出鸭鹅，从鸡窝里一个个拎出鸡来，挨个屁股上摸一把，就知道今天有几个鸡下蛋，免得丢了都不知道。】
這段日常生活的描寫非常細膩傳神。一個女人的日常，或者就是簡單的“活著”，不管生活如何不堪，日子依然是"外甥打燈"。幾組動詞的連接，把滿地雞毛的鄉村生活描述得真切自然，同時，人物的動作描寫也與心理狀態貼合得十分緊密，這種緣於生活本真的扎實寫作功底，令人欽賞。
2. “性焦慮”是本難念的經 （主要人物與非主要人物的關係勾連）
芋子是小說中的主體，但也和周圍發生著千絲萬縷的聯繫。這種衍射，是通過生活細節去展開的。而這種展開，并不是簡單的線條拉伸。作品獨特之處就在於把看似沒有聯繫的細節串接在平淡的人際關係和瑣細的日常交往中，并從中抽離出一些暗線的脈絡，用周圍的人物以及他們的生活，來反映（照）主要人物的內心世界。這樣的對比寫作手法，在類似的題材中似乎並不多見。
關於英子 ——【有的说英子是个骚货；有的说不怪英子，本来和大祥就不般配；有的说不出去打工的话估计还能对付到老，大祥为了过得更好才出去的，结果是更糟了；有的说没准英子真找了个有钱的有本事的，走对了呢……】
英子和大祥，給了芋子某種生活的暗示，而這種暗示，讓她在同樣“不般配”的生活里，選擇了“留下”……
英子是不甘寂寞的。但芋子沒有英子那樣的臉蛋兒腰身和敢行敢做的“騷”勁兒。英子的愛情和婚姻同樣也是不幸福的。老實巴交的大祥，終究不是英子的遠方。英子走了，帶著孩子去尋找一個不甘寂寞和貧窮的女人的心靈新岸去了。留下的，是大祥和大祥賴以生存的豆腐坊。大祥沒有遠方，大祥也沒有夢想，他只有一雙勤勞的手，只能用自己製作豆腐的技能養活自己，留著一份等待和祈望。
作品通過芋子和英子的“閨蜜”關係，透射著一種隱晦的憂慮。那就是女人該如何去做想做的自己，那樣的代價是什麼，那樣的結果又將會是怎樣？在這一節看似平常的人際交往的描寫中，作者開始為“周木匠”的出場做精心的鋪排……
關於大祥 ——【大祥正在洗熬豆浆的锅，用铲子铲锅底厚厚的嘎巴，那些嘎巴被水泡软了，一铲一大长条，黑黑的在锅里翻滚像一条鱼一样不见了。汗珠蛆虫一样在大祥脸上脖子上爬着，集结到了鼻子尖落在锅里。】
大祥的隱忍，大祥的勤勞，那流淌的汗水帶著成熟男人乾辣刺鼻的荷爾蒙氣味，這，是一種誘惑。抑鬱於寡味婚姻中的女人，麻木於冷淡性生活中的女人，對於其他男人，總是會產生莫名的好感或內心反應。面對幹活的大祥鼻尖上滴落的汗水，芋子有一點有的沒的的發散聯想……
這些看似無關深淺的閑筆，其實是從另一種角度剖析著芋子浮動的內心世界。“孩子是自己的好，男人是別家的……”，大祥的外部描寫，是“明線”，與英子的“暗線”形成對切，同時也為“周木匠”的出場埋下了“發生點什麼”的伏筆。
3. 夢與夢的邊緣裡，沒有絕對也沒有或許…… （現實與夢境的“詩化”長鏡頭白描）
也許可以說，這篇小說並不適合用通常的閱讀習慣去感受和理解。它沒有令你心跳加速的激越，也不會給你腦洞大開的驚歎，一切，都是似有若無的淺淡，一切，又都是似是而非的濃烈。在那種不露痕跡的生活表象下，壓埋著一些令人悸動的情慾誘惑和讓人不安的內心彷徨……
周木匠的“魅力” ——【周木匠来了，红彤彤的脸膛像天边的霞光，周木匠笑着叫声：“嫂子”，芋子冲周木匠微笑着点点头，芋子突然有些手足无措，赶紧进厨房盛一大碗豆腐。】
意料之中。周木匠血氣陽剛的臉，像天邊火紅的朝霞，一大早，就照亮了芋子剛從黑夜的無聲苦悶中甦醒的惺忪，也撩動了芋子忐忑的心房。於是，毫無緣由的嗎？她突然有些“手足無措”。是早有期待的嗎？她“赶紧进厨房盛一大碗豆腐。” 這裡，作品細膩地傳遞出一種“一見傾心”的心理對應。周木匠顯然對芋子有敬畏也有喜歡，而芋子對於周木匠，那顯然也是“早有準備”。或許，這簡單的幾個連續性的動作描繪，兩個有故事的人會發生點什麼或應該發生點什麼，已經是讀者希望看到的“情節”。
情緒的“高潮” ——【那个雨夜，二军去前屯吃喜酒很晚也没回来，芋子给周木匠炒了两个菜，周木匠一口一口地呷着烫过的二锅头，和芋子说起了他的媳妇梦丽。】
情節的發展似乎有點“俗套”。但這其中的況味深淺，卻道出了生活中似曾相識的某種偶然或必然…… 這裡，作者是用人物之間的對話製造戲劇衝突，又以人物的動作行為追焦人物的心理變化過程，有一種長鏡頭式的視覺衝擊力，但卻又是白描的文學寫作筆法，讀來讓人讚歎不已。
對話—— 小說“近景柔焦”的內在張力
“……说实话，嫂子，我和你弟妹也是凑合，哎，她总忘不了初恋，我可能不如他好，但是他们真正过到一起也不一定美满，人啊，就是不珍惜身边的人！”
“我看二军兄弟你们俩也不怎么好，他也不太心疼你……”
“什么好不好的，半辈子了，怎么还不是一辈子呢！”
周木匠喝了口酒，“嫂子说的对……”
突然一阵沉默，芋子抬头时，周木匠眼睛正红红的盯着她，“嫂子，喝点吧！”
這個場景，有一種電影的“近景”特征。而且，採用了“柔焦”的處理。輪廓簡潔明了，焦點朦朧柔美，富於“詩意”。這段對話，不拖沓，也不拽膩，語言風格十分貼合農村男女同病相憐惺惺相惜的那種明投暗射的矛盾心理，具有十分準確的人物性格和心理把握。
在文學作品中，這類情節一般“前戲”較多，我們熟悉的有《水滸傳》、《駱駝祥子》等等。但《稻穀熟了》的文字表現是一種“對話”式的內心情緒揭示，雖然對話也並不多，但每一句都透射出深沉的韻味。就像兩人喝的那壺老酒，個中滋味，自是心知肚明，撥火撩心，讓人欲罷不能地糾結和莫名地期待……
細節的“拉抻” ——【周木匠想喝口清凉的井水，看见蹲在地上的芋子裤子后面洇过的一点红色，知道芋子来那了个了。
“嫂子，我来收拾吧，我收拾鱼最拿手了，再说井水太凉了，让兄弟来吧。”】
芋子來了“那個”，自己卻不知道，但是細心的周木匠發現了。於是兩個人在相互暗生莫名情愫又彼此顧及對方家庭而以退為守的過程中，人性最柔軟的溫存善意在作者淺淡無痕的場景敘述中得到了深入的發掘。男人，總歸還是各不一樣的啊！可在芋子看來，這輩子，除了等待熬過“30如狼40如虎，50坐地能吸土”的歲月，還真是生無可戀了。或許，以後的日子會好的，女人，還是留一點退路給自己吧。或許…… 英子是有愛情的吧？人物內心的彷徨和苦悶，在此得到深入的透析。
4. 守望 · 麥田…… （稻穀熟了的文學喻義）
一切，都是夢境里的沉淪和現實里的掙扎。在夜裡，芋子終於倒在了她分不清自己內心情愫的男人的懷裡…… 她想就這樣沉溺，但她又驚懼這樣的沉溺。初戀的美好早已被風乾成罌粟的枯枝，而現實中的怦然心跳又總是讓人瞻前顧後，欲迎還拒…… 夢裡的麥田到底在哪裡？上學時候讀的那些美麗的詩句，真的都是假的嗎？
小說的高潮部分，是芋子和周木匠的“野合”，或者準確地說，是一種背棄現實的“神交”。然而，他們卻都知道，這金風玉露一相逢，並不是更勝卻人間無數的義無反顧，而是夢幻在現實中最卑微的妥協…… 周木匠做完了二軍家的活兒，要走了。他留給芋子的話是溫暖的：“嫂子，以后有活，我还给你干。”
刨花的“暗喻” ——【墙角堆放着周木匠做活的边角料和刨花，这是芋子准备在院子里烧水用的，她似乎又听见那“滋滋”刨木头的声音，那白色的刨花翻飞在她的眼前……】
也許，以後…… 芋子的心飄蕩著。她開始忘不了周木匠盯著她眼睛說的那句話：“嫂子，再有活，我还来。”小說的結尾，讓人讀到了一種沉重的壓抑和釋然。也許，很多東西，只能藏在心裡，在歲月的磨盤碾壓之後，你才會知道什麼是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輕。那刨花，似乎是一種思緒的魔魘開出的花朵，翻飛著輕盈的長長的花卷兒。只是，那被刨刀刨去的，是心頭一層層的柔軟，最終它們都將付之一炬，湮于浮塵……
生活的“原色” ——【二军送完周木匠回来就钻进芋子的被窝，把芋子压在底下，芋子没说话，也不需要说话。二军完成了一个男人的过程。
芋子失眠了。芋子脑子空空的，又想起了英子：“不知英子过得怎样呢？”】
原來，該發生的，都沒有發生。但似乎也都應該發生。只是，最終是沒有發生。日子，又回到了原先的模樣。但是，卻多了一些飄浮，多了一些念想。那似乎是芋子上學時讀到過的文學經典里依稀留存的浪漫，是屬於詩歌和遠方的記憶，而此刻，她開始覺得那些東西離她越來越遠了……
稻花的“引申” ——【稻田离家不远，连在一起的稻田一片金黄，像早晨的阳光。远处收割机忙碌着，芋子摸着硬实的稻粒，心想：“稻子确实该收了，明天就叫收割机来，卖了稻子，该给大学的儿子打钱了”】
人活一世，草活一秋。沒有什麼比你的心魔更可怕，也沒有一種生活是十全十美的幸福。遠方的稻田，在秋天里泛起沉重的稻浪。你突然發現，所有無處安放的幻想，都不過是稻花揚穗時飄過的那一縷迷人的稻香……
日子，循環往復，秋收冬藏。似乎，誰都過不出太多的花樣。往後餘生，還是很漫長……
女人這輩子，或許只有守住了心裡的那一方田，才是守住了未來和希望，守住了屬於內心的詩與遠方……
（2018-09-09 紅豆）
·跋·
寫作，是一個人的遠方……
《稻穀熟了》在語言藝術上有鮮明而獨特的風格，這種短章串結式的小說體裁，需要足夠的文字駕馭功力才能在繁簡之間說透一個故事的內在聯繫，並給讀者一種思考和聯想。這篇小說著力點並不在關鍵性的故事衝突營造上，而是對心理層面進行了深入的探尋，很多細微情緒和情節，都是一筆帶過，但卻具有死水微瀾的情緒張力。而這種惜墨如金的寫作風格，在作者的《老高的春天》和《張老頭》以及《祈望》中也都有所體現。不著痕跡地串聯起故事的邏輯線索，在篇幅控制上，總是呈現出既戛然而止，又意猶未盡的玄妙轉折，其意境表達和思想發散，讀來十分耐人尋味。
好的文學作品，追求的不應該僅僅是情節的波瀾起伏和筆法的跌宕玄妙，而是應該以一種對社會現實的深入體驗和反思，去引發讀者對現實生活的關注和洞悉，這，才是我們在“寫作”上應該厘清的思路。寫作，無論何時，都值得你堅持內心的方向，因為文字，傳遞著一個人的思想，表達著一個人的價值取向。在時代的潮汐中，寫作正被各種各樣的名目花樣打造和重塑，但只要明確自己想表達的是什麼，就一定能走過風中麥田，聽到詩與遠方的迴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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