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3月20日，s城首富张卫国死于家中，身中数刀。
「1」
路致远有些激动，他本以为是一个费时费力还不讨好的任务，结果却给了他意外的收获。
前几天报社的主编安排了一个张卫国的采访，既然是首富自然不能派毛手毛脚的新人去，经验老道的路致远便被指名去领头。
主编对这次采访显然格外看重，临出发突然换掉了陪同的实习生，换上了刚转正做事灵巧勤快的艾小米。
说起艾小米，这个姑娘脑筋活泛，做事认真，最可气的是家里似乎还有点势力。路致远带的她的实习，一开始就被主编嘱咐，她被内定转正。
半年前，这姑娘不知道怎么了，临近转正突然请命去贫困山区做采访报告。路致远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在她的采访里署名惹她不高兴，后来听说她是感情问题出去散心。
艾小米的工作能力，路致远自然放心。心里很是放松，想着去走个过场就完工了。可是采访还没开始，就出了点小岔子。
采访是张卫国和妻子一起的，主题自然是老夫少妻伉俪情深。路致远深谙这个套路，可是开始前艾小米突然跑过来咬耳朵，张太太被家暴了。
爱情典范竟然家暴！多年从事新闻工作的神经立马活跃了起来。可是路致远还是装着沉下脸，低声问着怎么回事。
原来艾小米临近采访前去洗手间，在那里遇到了补妆的张太太。刚好看见了张太太撸起手臂上的淤青，最奇怪的是，张太太一看到艾小米慌张地拉下了衣袖。
很大可能是家暴。路致远按下心里的兴奋，低声呵斥了艾小米不务正业，让她在采访时不要东想西想。
艾小米低着头离开，路致远的心里却逐渐活泛起来。整场采访里，路致远仔细观察了两个当事人。张太太依然平时一副低眉顺眼的样子，只是那件高领毛衣叫路致远多看了几眼。张卫国只是在前期有点不自然，眼神飘忽，后期就逐渐找回了状态。
路致远一点点回想着两个人采访时的样子，越来越肯定两个人的关系有问题。即便没有家暴，也一定不是世人眼里的举案齐眉。
路致远对新闻有种特殊的敏感，他十八岁时就揭出了当时s城最大的一起诈骗案，从此在这一行风生水起。
这次的新闻一定不能放过！
路致远在心里盘算着，艾小米却突然闯进了他的办公室。路致远皱着眉，显然对艾小米的莽撞很不满。艾小米却没有察觉，指着手里的平板电脑给路致远看。
“老师，张太太曾经流产过！这个新闻后来被压了下来，没有发出去……”
路致远看着那份没有面世的报道，是张太太流产送去医院看病。好好的为什么会流产，很大可能还是家暴！
而且他记得张卫国的父母虽然富甲一方，但是多年不孕，老年才得了张卫国这个儿子。想来他们家对孩子会是很看重的。
路致远心里高兴极了，可他看着同样激动的艾小米，重新沉下脸。实习生时期，他还有理由把自己名字加在报道里，现在他可没办法……
“这个不能说明什么！”路致远看着艾小米，“没有实际证据，不能捕风捉影……”
艾小米再一次垂头丧气地离开，路致远轻轻摇了摇头。
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
路致远看着玻璃照映出的自己，头上有了几根白头发。路致远仔细地捏住，然后狠狠地拽了下来。
四十三岁，不是很老。
冲动和热情逐渐沉淀，成熟和稳重散发出来。这个年纪，是最好的年纪。他在心里想。所以他要抓住一切的机会。
「2」
路致远单独约了张太太。
张太太比张卫国小足足14岁，她今年32岁，正是风华正茂的岁数。张太太今天依然穿着一件高领衣服，把自己围得严严实实。
“怎么称呼您比较好？”路致远突然问了一句。
张太太低着头，没有接话，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着，“您叫我张太太就行。”
啧……路致远在心里咋舌，这张太太年纪不大，还真是死板啊。不过也没办法，听说张太太七岁时家遭变故，是张卫国伸出援手帮助了她。在她二十岁的时候两个人结了婚。
可能张太太这辈子都没见过几个人吧。
路致远打算换个方式。
“张太太和张先生真是伉俪情深啊，叫外人好生羡慕……”
路致远看到张太太身子微微抖了几抖，头压得更低。
“听说张太太从前流产过……”
张太太身子突然僵硬，停了一会儿，张太太突然捂住脸哭了起来。
路致远被张太太吓了一跳，多年的工作经验让他平静下来，他抽了张纸递给张太太，开始对她循循善诱。张太太也不负所望，开始断断续续地说着。
“他平日里很好，只是偶尔喝醉，才……”
“他最近几个月有些心不在焉的，有次打电话还说什么离婚什么的……”
路致远有点惊讶，看起来不只是家暴，还有别的料啊。
路致远兴奋地搓了搓手，面上却不显，“他在外面有……别的……嗯？”
张太太开始呜咽起来，“我不知道……最近几天没听到……倒是有次听他说要给钱什么的……”
看来张卫国应该是在外面搞了外遇，小三上位不成又改要钱了。
回去的路上，路致远压不住的心喜，这一趟出奇的顺利，不止是确认了家暴，还有了意外收获。
路致远仔细听了录音，自知这点东西没有什么说服力，看来他和张太太还得多见几次。
「3」
路致远看着眼前的盒子，有些不解得看向张太太。
张太太被路致远看得有些不好意思，低下头，怯懦着说，“路先生一直在帮我……我不知道该怎么报答路先生……听说路先生喜欢木雕……”
张太太打开盒子，里面躺着一尊观音像。线条流畅，观音慈眉善目。
“哎哎，这哪能要……”路致远连连摆手。
张太太却十分固执，直接把木雕拿了出来，往路致远手上送。路致远把观音像拿在手上，仔细摩挲了一遍，却还是推回给张太太。
“先生，您还是收下吧……”
“这可不能要……”
张太太为难地收回了木雕，“那我也就不强求路先生了……”
路致远收回手，微微笑着。眼神看到张太太带着手套的手，“这是……”
张太太有些不知所措，两只手搅在一起，“他最近情绪不是很好……”
路致远叹了口气，心里却在想着今日该怎么进行。
路致远没有想好，那边张太太却说了话，“路先生，今下午就先到这里吧，今晚有个聚会要去参加……”
张太太的表情看起来很不好意思，“实在没办法不去……今晚聚会结束后我和路先生再谈吧？”
“当然了，不能耽误了太太的事。”
“那就今晚十点，在我家吧……”
“这个……”路致远有些犹豫。
“我先生他今天要出差，要几天才能回来……太晚了我也不好出门……”
张太太看着路致远还在犹豫，又加了一剂猛药，“家里有一些从前的照片……我先生他……喜欢年纪小的……”
路致远突然想起张太太刚和张卫国见面时的年纪，自认为知道了什么。心情激动下，自然满口答应。
“对了，先生可要小心……”
这个路致远自然知道，就算平时和张太太见面，他也会避开别人的注意，他可不想自己的大新闻被别人截了胡。
「4」
“今晚别搞砸了！”
张太太坐在汽车里，说着话，眼睛却看着窗外。
“我刚刚出来，可不想又进去……”司机嘟囔着。
“不会的，我已经找好了替罪羊。”张太太看向那个装着观音的礼盒。
路致远啊……她原以为他还对她会有印象，怕他认出来。现在看起来，他作孽太多，根本就记不住。
二十五年前，路致远名声大噪的那个案子，就是她父亲的诈骗案。最可气的是，路致远曝光了她家的住址，她父亲被抓之后，每天都有人上门找麻烦，如果不是遇到了张卫国，她可能……
她从前只想活着，可是现在她有了新的期待。她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这是她的第四个孩子，她要让他平安出生。
谎话要七分真三分假，才最容易让人相信。
她才不在乎张卫国有没有外遇，她在乎的是她能不能安稳地生活下去。
她一直没有勇气，如果不是那个人无意中说的那番话……也许说者无心，但是听者有意，她决定为自己赌一把。
“你记得带手套……”张太太看向司机，却见他心不在焉。
“等他死了，我就是第一顺位继承人……你女儿的钱，不就是你的钱吗？”
司机笑了笑，“你放心，我一定好好干。”
张太太在心里推演着这次的行动。张卫国最近情绪不佳，把公司的事情推给了总经理做，这次出差他自然不会去。这几天张卫国每天在家里喝酒，喝到凌晨。今晚也不会例外。
张卫国因为精神不佳，在吃一种头痛药。她利用一些手段，秘书新买的药是另一种。这种药很偏门，对一般人身体无害。可是对张卫国，和酒一起反应就会过敏，浑身无力。
今晚张卫国开始服新药，到了晚上，药效就会发作，到时候她父亲会去解决张卫国，留下观音像。
十点路致远会去她家，她知道保安那个时间换班巡逻，刚好会看见路致远。
明天新闻会出现路致远夜访张宅，无意撞见张卫国，错手杀死对方。
而那个时候她会因为宴会无法回家，完美错过 。
张太太有些发抖，她第一次做这样冒险的事情。她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栗，可是这样反而给了她一种快感。
也许他们家天生就有冒险的基因。
她没办法好好分析可能出现的问题，她觉得应该没有太大的漏洞，实在不行，最后也会推到她父亲身上。反正没人知道他们俩见过。
他毁了她一辈子，也应该给她点补偿！
张太太看向那个观音像，她本来是打算用刀的，那把刀是张卫国的收藏，十分锋利，一直放在书房，这两天被她偷了出来。
可是前天张卫国突然要找这把刀子，当时还吓了她一跳。
木雕也不错，反而更适合失手杀人。她想着。
“我今晚临走会留着门，你直接进去就行。小心点，不要被人看到。”
「5」
晚上。
张卫国一个人在书房里喝酒，手里把玩着那把刀。
“啧啧……这就是有钱人住的房子啊！”
张卫国抬起头，一个人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你们有钱人都这么心大吗？外面没个保安，门也不关……”
“你来做什么！”张卫国瞪着来人。
“哟！虎子，要不是爸妈把你卖了，你哪有现在的好日子啊！怎么着，不认亲哥哥了！”
赵龙抱着胸，流里流气地站在那里，虽然邋遢，却能从眉眼中看出他和张卫国的相似之处。
“说来也是缘分，要不是那个小姑娘去我们山里做采访，我无意中看到你俩的照片，还真想不到呢！”
“不过话说回来，你这么有钱，还对一个小姑娘不依不饶干啥！钱砸出去，什么没有啊！”
赵龙摸着下巴，笑得猥琐。张卫国怒从心起，“滚！”
赵龙敛了脸上的笑意，“虎子，你这样就不地道了，大哥现在手头上有点急，你作为弟弟帮帮哥哥怎么了……”
“大哥保证这是最后一次了……”
张卫国脸色依然难看，赵龙有些难堪。
“张卫国，你觉得别人如果知道好好先生其实喜欢搞外遇，会怎样啊！”
张卫国看着赵龙，心中怒极，眼神瞟到了桌子上的刀。
张卫国的手向刀子摸去。
「6」
“昨日张卫国遇害一案，警方已经锁定了凶手。嫌疑人自称是张卫国的亲生大哥……”
每个人都相当黄雀，其实不过都是愚蠢的螳螂。
艾小米扶在栏杆上，笑得嘲讽。海风吹来，带着咸腥的气息。
“无心插柳柳成荫啊……可惜了，路致远……”艾小米嘴里嘟囔着，声音在海风里飘散。
艾小米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物件，是一枚戒指，中间刻着“Z&A”，她的眼神有一瞬间的怅然，然后手指紧握，往前跑了两步，把戒指丢向大海。
戒指划过一道弧线，消失在夜色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