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的天，是个脾气古怪的高血压重度患者。一言不合就生气飙高温到30度，隔天消气又蹲回10度的墙角画圈儿。

   雨敲打了一夜的窗，一阵冷风卷过，楼下的那株玉兰，在昏黄的路灯下耷拉着枝头，有气无力地左摇右晃着。黄昏时分，终于放晴，夕阳与晚霞，久别重逢。

     月亮挂上树梢时，坐在案头前的我，开始在键盘上敲敲打打。直到脖颈僵硬肩膀酸痛，才不情不愿的合上电脑，墙上的钟恰好走过十点。推开椅子起身，边伸懒腰边打哈欠，鼻涕眼泪差点糊一脸，肚子也不争气地咕噜噜直叫唤。

胡乱掬把水洗了下脸，也懒得管那被晕掉了半截的眉毛，捏着手机揣好钥匙，出门。

小区已陷入静谧，住着老人小孩的窗，在我踢踏踢踏的脚步声中，一扇一扇地暗下去。

沿着西门外的马路，慢慢往前晃着，心下琢磨着要去哪家夜摊，啃两串烤鸡翅罢了。

长长的路，只有几盏路灯亮着，除了我和地上的影子之外，连只阿猫阿狗也见不着。

“”嗷~~啊——我想你——”

突然，一声压抑的哭腔划破长空，撕裂了暗夜的伪装，冷不丁地冒了出来。

虽然脚在走路脑子不知道飞哪去了的我，被这声哀嚎吓得打了个激灵，脖子上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左脚还踢到了右脚跟，疼得我倒吸了口凉气，差点一个跟头栽倒在停在路边的那辆大奔上。

我好不容易才勉强稳住了心神，扶着大奔缓了缓劲儿。侧耳听了一阵，嚎哭已经切换成了如泣如诉的模式。

“”妈蛋！哪个不长眼的，你给我出来！大半夜的，在这嚎啥呀！是人是鬼你都给我滚出来！把姑奶奶的魂吓了飞了，你赔得起么？“”

听出了是个人声，刚刚蜂拥而出的恐惧也就跑掉了大半。毛胆子又开始壮起来。

白日里车流呼啸的路，此刻却沉默着。没有人应答，空气中弥漫着夹杂着呜咽的吸气声。

好奇杀死猫，我深吸了口气，绕过救了我一命的黑色大奔，循着声音慢慢摸索过去，想看个究竟，这深夜长歌当哭的人又是为了谁？

     只见，一个穿黑色西裤天蓝色衬衫的男人，正瘫坐在马路牙子上，左手握着的iphone贴在耳边，右手掌心覆面，并不宽阔的肩膀一耸一耸地抖动着，上气不接下气的哽咽早已模糊了言辞。

那得是隐藏了多少个白日的委屈呐，千言万语涌上心头又硬下心肠压回去。终于，在这深夜无人的街头，才敢放纵自己哀哀落泪。

不知道此刻电话那头的人，可还在听他讲？可曾真的懂了他？

被悲怆包围的男人，还不曾注意到我。

我思虑半晌，摸出一包纸巾，悄然上前搁在他身旁，默默转身离去。

胸口闷闷的，似乎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

眼见距离夜市还有一段距离，忍不住掏出手机给Y拨了个电话。

“嗨！生日快乐！”

“有心了！难为你还记着。”电话那头一阵沉默，“我刚把女儿哄睡着，你等我一下。”

一阵悉悉索索的响动后，电话那头“啪嗒”响了一声，那是打火机打着的声音，然后一声长长的叹息从手机那头传来。

“我们有多久没联络了？今儿吹得什么风，难得让你想起我？”

“呃~那个我不是最近忙嘛~很多事也不是特别顺利，所以时间比较少。刚刚路上碰见一个正痛哭的男人，突然有点难过，也恰好想起今天是你生日，所以——”

“你看到的那个男人哭得像不像一条狗？”Y打断了我的话头。

“你——”我一时语塞。

“我这会儿站在窗边抽烟呢！孩子都睡了，房子里的灯也全关掉了。有点风能吹动窗帘，对面楼只有一盏灯亮着，大半个月亮在云层里时隐时现。你想象力那么好，脑子里应该有画面感吧？”Y大概是吸了一口烟，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道，“你这儿肯定心里骂着我呢！懊恼我太刻薄是吧？你想问，我怎么会这么说一个陌生人是吧？因为我也是男人，能让他掉眼泪的事，一定是事关生死或者幸福的大事。虽然没亲眼所见但我能感同身受，因为，我也曾和他一样，哭得连条狗都不如........"

“对不起——”

“你说啥对不起啊！没有谁对不起谁，生活不像电影，却比电影的情节更错综复杂。不怪你，也不怪我，这是命运的选择。当时的我，没得选择........你走了那么久，后来你路过我们重逢了，见着你我打心眼儿高兴的，跟做梦一样。看到你活生生的就那样站在我面前，我觉着自己好像又年轻了好几年，跟十八九岁刚认识你那会儿似的。中间这些生活的苦痛，应该都是梦里头发生的，不是真的。你才是真的......."

“阿姨病了，我不知道的。”

“不怪你，是我没告诉你。你的路还那么长，你还有那么多梦想要实现，这个小县城留下你也只会让你痛苦，作为一个男人，我没道理拖累你，扯你后腿。

我妈那时癌症晚期，时日无多，她放心不下我，希望我的身边有个说话的人，盼着我能找个媳妇成个家，再给她生个大胖孙子.......那时，我就想，如果我只要做了她希望的那些事，然后她高兴了能换得她再多活几年。那别说是找个媳妇，即便要我的命，我也是愿意给的。我的命也是她给的啊，没有她又哪来的我呢？不就娶个媳妇吗？娶就娶吧......"

"后来的事你都知道了.......所以，说来，终究是我负了你，该说抱歉的那个人应该是我........”

你走后的那天凌晨，我一个人在无人的长安街转悠了不知多少个来回，那条路上铺着4586块地砖，我连着数了三遍记得再清楚不过，可是直到天快亮时，我也没想出能留下你的好办法，你喜欢大世界，我却摆脱不了这个小县城。我把你当成了我的命，却不能自私地留下你，能做的就是放手，给你自由.......还记得《大话西游》么，那一夜，我就像一条断了腿的狗，前行无望，后退不舍，除了哀嚎，什么也做不了......."

不曾长歌当哭的男人，不足以语人生。

想说却还没说的还很多，一生涓滴意念终究化泪成河。

夜已深，路灯依然昏黄，我却再也想不起饥饿是什么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