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高放
那些年，为自己的媳妇写点什么的念头一直在脑子里闪现着，多少年过去了，新媳妇变成了老媳妇，我依然没有写下只字片纸。直到那一天我卧病在床，因肚胀难受，她帮我服药后，坐在床沿为我揉捏肚腹，尽管她的毫无章法，动作迟滞，粗糙的手缺乏柔感，但还是让我感受到了丝丝暖意。凝视面前这个霜染头、风皱面的老太婆，是那么熟悉，而冷丁又感陌生。那个曾经皮肤白腻、面颊红润、绽着羞涩的笑容哪里去了？那个总是迎着晨曦、披着晚霞劳作，庭前屋后奔忙的健硕、娇美的身影哪里去了？时常工作早出晚归，加班加点，忙的一塌糊涂，从没有仔细留意过眼前这个与自己形影相随、朝夕为伴了三十多年，生命里注定了缘分的人儿。我心里泛潮，忍住不让泪奔，“一被春光累，容颜与昔殊”，彼我妻，此亦我妻。
刚结婚那阵，我们家底薄，兄弟三人长大分门立户除了分得两、三间旧瓦房外，再就是一些坛坛罐罐。时值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责任制，我在外工作，她初来乍到，便象男人一样挑了犁、耧、耙、耱养牛种地的重担，村民常见她挺着大肚子拉土垫圈，下地割牛草的身影。也是老天眷顾，养的牛三年下了三个母犊，牛犊卖的钱成了小家庭“第一桶金”，是䃼贴家用一笔不菲的收入。
她养过牛，也养过兔子，所以对草情有独钟，什么“奶子草、穆谷秧、扒地龙、苦子万、母金葛”至今说起来依然如数家珍，什么草家畜爱吃，她也记得清清楚楚，如今偶尔到了地里，看见遍地青草，她会有一种情不自禁莫名的冲动，今生与草有了一种深深的情结。那时，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种五亩地，养二十多只兔子，把小家治理的井井有条。后来孩子县城上学，她自然成了“随军”家属，先是在单位打字，那时用的铅字打印机，一份千字材料总得“叮咚”一、二个小时，然后是油印。材料多或急通宵达旦打、印材料是常事，印材料一般是两个人配合干的活，我多为帮手，她推油，我揭纸，常常弄的是腰酸背痛、手脸油黑，唱戏演黑脸包公都无须化妆。这以后她还跑过保险理过财，卖过饮水机，小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为了这个小家庭，从没见她消停过！
妻子不善言辞，性格温和、隐忍，心底十分善良，二十岁嫁进婆家，漫漫岁月里，磕磕碰碰中，没见过她与家人或邻里高过声、吵过嘴。她为人虔诚，富有爱心，似烛光、象炉火给这个家以光亮与温暖。与公婆说话总是和声细语，婆婆有病太原住院，是她床前床后陪侍，病友看到一对老少有说有笑亲近的，都以为她们是母女俩。自已一家在县城居住，娘家、婆家侄儿、侄女及外甥在县城上学一个接一个或吃或住在家，她一个人默默付出，从没怨言。
做为家中长子媳妇，她孝敬公婆，团结邻里，呵护关爱弟妹，是这个和谐幸福家庭的好表率。在她的感召和带动下，爸妈、三个兄弟一个妹子，三十多口人的大家庭，从来没有发生过兄弟姐妹之间争多论少闹矛盾的事情，更不要说与父母顶嘴吵闹的行为。大家庭一团祥和，相亲相爱，其乐融融。二弟在家务农，家里孩子多，负担重，积劳成疾，生活困难。“别还了！”她一句话将借的几万块钱一笔勾销。她不想再让有病的二弟一直背着那个沉重债务包袱。
娘家父母过世早，她照顾年幼的弟弟，盖房娶媳。哥哥、妹妹家有困难需帮助，每每都有她的身影与鼎力帮助。娘家一个大家庭没有因为没了父母而疏远，反而来往更多，亲情更浓，这无不让邻里乡亲羡慕和“啧啧”称赞。
时光在流淌，随着年岁的增大，一对儿女也成家立业，且都在省城太原工作，按说她终于可以清闲下来了，但在这“上有老、下有小”人生最为沉重与无奈的阶段。年近六旬的她，不顾诸病缠身（先后做过子宫肌瘤切除、胆结石切除等手术、而近年腰、腿痛、面肌痉挛更是折磨着她）。先是大孙子“呱呱”坠地，一直管到上幼儿园，二孙子降生又一次担负起了照顾媳妇、婴儿，以及做饭洗衣、接送长孙上下学的重任。没有怨言，只有默默地承受、坚守。
我想，这就是为人妻为人母的责任吧！为了一个需要用生命支撑与呵护的家，一个有爱的地方，她一路走来了，又何惧更远的地方！
“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芳，长的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眼睛，辫子粗又长⋯⋯”。
我喜欢那年、那月、那首歌、那个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