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梦龙先生曾在《语文导读法探索》一书中说：“要发展学生的智力，研究问的艺术有必要。问题本身要富有启发性,要激起学生思维的火花。”近读钱先生《愚公移山》课堂教学实录，又一次让我体验了语文教学高超的提问艺术，深感大师课上的精彩，叹服大师于问答之间所激起的思维涟漪。
有人说课堂教学艺术，就是提问的艺术。在我看来，并非所有的提问都能称得上艺术。那些简单肤浅的提问，不仅称不上艺术，反而阻碍了学生的思考，破坏了文本的完整性。这让我想起著名教育家陶行之先生的话：“发明千千万，起点是一问。禽兽不如人，过在不会问。智者问得巧，愚者问的笨。”这里的“巧问”，就是提问的艺术。因此，锤炼课堂提问艺术，使其达到“巧问”，是课堂教学成功的重要因素。
其实，凡是作为有些教学经验的语文教师，都知晓课堂教学中提问的重要性，也知道提问是引发学生思考的原动力，但是提问什么，怎样提问，说心里话，却不甚了了。
《愚公移山》是初中语文教材的传统经典篇目。正因为其经典，解读文字汗牛充栋，设计教案浩如烟海。面对这样的课文，语文教师最容易迷失自我，被湮没在各种观点和材料的海洋中。钱先生在《愚公移山》课堂教学实录中，高屋建瓴，独辟蹊径，利用巧妙而艺术的提问，为传统经典篇目的教学打开了一扇窗，为我们广大语文教师提供了成功的教学范本，值得我们认真思考和学习。
一、关乎目标达成的提问
目标达成与否，是考查一节课成败的关键。以往我们在教学中常常苦于目标的模糊而难于检测，导致课堂教学效率评估的不确实性，而这种架空目标的课堂教学已基本成为常态。正因为如此，钱老师《愚公移山》的教学设计，给我们带来观念上和方法上的撞击是强烈的，甚至是颠覆性的。
钱先生设置教学目标，可谓拨冗至简，直达文本核心。
目标一：重点学习下列文言词句——实词：方、仞、阴、阳、惩、君、汝、孀、龀、长息、穷匮、加(增)、何苦、亡(以应)。虚词——且、焉、诸、以。句式——省主句(遂率子孙荷担者三夫) ;倒装句(甚矣，汝之不惠)。
目标二：学习愚公移山精神，树立为祖国四化建设努力奋斗的思想。
对于初中生来说，学习文言文，能够掌握些常见常用的实词、虚词并了解最基本的句式用法，这是文言文教学的基本要求,至于思想教育及情感态度的渗透，就要因文而异了。我们看到，问题并不在掌握哪些具体的知识，值得我们学习的是，钱先生在落实这些知识的过程中所采用的教学方法。先是要求学生自读，凭借工具书和课文注解逐字逐句读懂课文，并在阅读中记下疑问，准备在老师教读时提出。请注意钱先生在这里的“教读”，并非我们平时理解的串讲，而是通过提问的形式，把问题还给学生，在教师启发点拨下，学生自行解决问题，此办法可谓绝顶高明。
针对教学目标中所列的相关词语，教师所设计的系列提问，就足以彰显高超的教学艺术，例如：老愚公有多大年纪？智叟是年轻人吗？那个“遗男”姓什么？有几岁了？他去移山，他的爸爸同意吗？这一连串关乎文本细读、也关乎教学目标达成的提问，不枝不蔓，指向清楚。看似简单，实际上四两拨千斤。没有对文本的精读细研，没有在教学中的换位思考，是绝难做到的。
试想，我们在教读类似的文本时，针对文言词语的教学，是如何设问的。对比之下，钱先生的教学给我们的启发绝对不仅仅是方法上的。文言文教学，关于“文”和“言” 如何处理的问题，一直在教学界和理论领域存有争议。有人主张文言文学习应注重“文”，文以载道，学习借鉴古人的写作方法和技巧，并且因文悟道，挖掘传统文化的精髓和内涵，以期达成文道统一的教育目标。也有人认为学习文言文最大的障碍是“言”，只要“言”的问题解决了，其他的问题也就应刃而解了。这两种观点表面上看似乎都有道理，但认真思考又都失之偏颇。在《愚公移山》教案及课堂实录中，我们看到钱先生将“文”和“言”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从语言入手理解文本，又从文本的整体出发，掌握重点词语的含义。
二、关乎思维发展的提问
在语文教学中提升学生的思维能力，离不开文本的阅读。教师要根据教材的不同，开发教学重点和难点，在教材的关键处设疑，引导学生深入思考，探寻文本的核心。学起于思而源于疑，没有疑问，不是真正的学习。但在教学实际中，常常存在学生面对教材不思不疑的现象。而教师也早已习惯了在备课中一厢情愿设置教学重点和难点。在这点上，钱先生有他自己独到的思考和实践。在讲读的过程中，钱先生以提问与指点代替传统的讲读，以思维训练带动语言的学习，以语言的学习促进思维的发展，尽可能地把文言文的字词句教学和学生的思维训练结合起来，真正做到了在发展思维的前提下落实语文基础知识。
还以《愚公移山》为例，钱先生在人物分析环节中，敏锐地捕捉到了愚公妻和智叟话语间的细微差别，这是人物分析的抓手，也是经典文本的精彩之处，更是教师利用语言训练发展学生思维能力的教学之点。其妻献疑日：“以君之力，曾不能损魁父之丘，如太行、王屋何？且焉置土石？”河曲智叟笑而止之日：“甚矣，汝之不惠。以残年余力，曾不能毁山之一毛，其如土石何？”愚公妻和智叟劝告愚公的这两句话，观点基本一致，内容很接近，且句式相仿。但细读文本，就会发现，这两句话在语气上，反映了说话者的身份不同，因而对愚公截然不同的态度。“哪些话只有愚公的妻子讲而智叟不讲，哪些话只有智叟讲而愚公的妻子不讲？即使两个人都讲的话，在内容和语气上有什么差别？”这一问，具有很强的趋动力，让学生再一次认真阅读文本。在仔细辨识和思考的基本上，学生明确了愚公的妻子对移山的态度是“疑”，而对愚公本人是尊重，称其为“君”；智叟对愚公移山的态度是“笑”、“止”，是轻蔑是嘲讽。学生在教师的指导下，在文本的相似之处读出了差异，进而发展了思维能力。
三、关乎文本价值的提问
经典文本价值无限。如何让学生深入挖掘文本的深刻内涵及其丰富的教育价值，是摆在每位教师面前很现实的问题。面对这个问题，有的教师采取架空文本的方式，空谈其教育意义，将文本视作教育素材，而忽略语文课的专业特点。有的教师则采取相反的方式，将文言文肢解成文言知识训练素材，忽视文本的整体价值及教育意义。那么，钱梦龙先生是如何处理这个问题的呢？
在《愚公移山》课例中我们看到，先生在引导学生了解“寓言”体裁特点的前提下，提出一个思辨性极强的问题：“同学们大概想过了， 愚公究竟笨不笨？”面对初中学生，这既是一个很有趣的问题，又是一个极具挑战性的问题。在讨论这个问题的过程中，我们看到，老师一直在鼓励学生自由发表意见，同时也在引导学生从文章里找根据，不能凭空议论。
“愚公笨不笨？”讨论这一问题，可谓一箭双雕，这既是对文本价值的挖掘，也是在进一步落实文言基础知识。于是我们看到学生从文本中找到了“虽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孙，孙又生子；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而山不加增，何苦而不平”作为论据支撑观点。更为精彩的是，钱先生并没有满足于学生的答案，进而追问学生：“这句话读来特别给力，这是什么原因呢？”抓住时机，适时引导学生掌握“顶针”修辞手法的作用，一问双得，令人拍案叫绝，叹服先生高超的教学艺术。
通过语言感悟文本价值，又在感悟文本价值的过程中时时回归文本语言艺术，如此循环往复，学生的语文能力何愁不能提升！
以上是学习钱梦龙先生《愚公移山》教案及课堂实录的点滴体会。钱先生的教学艺术博大精深，我辈探得一二已是万幸。有不当之处，还请同仁批评指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