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课不要玩手机

                     三个男生

这是节百无聊赖的选修课,还是上百个人一起上的公选课,我下意识地玩起了手机。

“同学,上课不要玩手机。”一个女生对我说。这样冒失地教训陌生人的女孩子,我已经很久没遇到过了。

我转头,做好了被说教一场的准备,却看见了一张很可爱的青春面孔。

“遵命!”我立刻收起手机。

女生笑了笑:“你很久没来上课了吧。”

是啊,我有将近一年没上课了。不过她是怎么知道的?

“你没看我们这里,没有一个人在上课的时候玩手机吗?”女生缩小音量,靠得离我更近了,“因为上个星期,有三个男生因为玩手机被老教授说了几句,那三个男生一起顶撞教授,把教授气得心脏病发,送到医院就不行了。”

我看了看讲台上的中年女老师,向女生说道:“这个老师好像不太容易被气死的样子啊。”

反而是那种会把别人气死的典型。

女生接着说:“问题是那三个男生,在不到一星期的时间内,全部死去了!现在都传闻是老教授的鬼魂干的,所以说,叫你不要上课玩手机,忍一忍下课再玩吧。”

我瞥到女生的铭牌,向她道谢:“谢谢你告诉我这些,谷和花。”

“叫我谷子就可以了,我不喜欢这个俗气的名字。”

上面的女老师开始点名了,像这种上百个人一起上的公选课,经常会有人不来,念到他们的名字时,如果事先没有安排同学帮忙喊到,就会空过去。可以看到,女老师往没有喊到的名字上做着记号,估计是要扣掉平时出勤的分数。反正名单上一定没有我,我就当是大发慈悲,帮哪个旷课的人喊一声到吧。于是听到周宇这个名字没有人应答时,我大声喊了句:“到!”

教室里一下子安静极了。所有人的视线一齐汇聚过来。

旁边的谷子也惊骇莫名地盯着我,她缓缓抬起手,指着我的肩膀处说:“你后面,有一个人……在掐着你的脖子。”

我被她的表情吓了一跳,不争气地咳嗽了一下。同学们看我的目光更加诡异了,胆小的女生甚至哭了起来。我懒得再待下去,跑出了教室。

谷子跟在后面追出来,向我解释道:“周宇就是死去的那三个男生中的一个。

我看着她:“你看到他的鬼魂了?”

“没有,我只是想吓吓你。据说上课玩手机,会被他们附身的。”

“我缓缓地走到谷子面前,直视着她的眼睛:“你不照镜子的吗?”

“什么?”

“那你为什么看不到,你背后的那个小男孩呢?”我用冷冷的声音说。

谷子的脸色变得惨白。

我想见鬼

我当然知道周宇是那三个男生中的一个,我还知道,另外两个男生分别叫曾嘉和赵小刚。我就是为了这三个男生的事,才回到已经毕业大半年的学校。

诸如此类的事,我不记得自己做过多少了。从小到大,一听说哪里有灵异事件,我都会尽量去实地考察一下,尤其随着一点点长大,能支配自己的生活,我去过的稀奇古怪的地方也越来越多。

我不是一个普通的灵异爱好者,这般执着是有原因的。

十岁那年,我亲眼看见妹妹凭空消失。

那时年幼的我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正踩在梯子上摘桑葚的妹妹也不知道。她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掌消失,上一秒还被稳稳提着的篮子失去重心,啪地落到地上。然后妹妹就一点点不见了。就像固体没有经过融化就直接气化一样,确确实实地人间蒸发。

接下来的日子,我想尽办法去寻找妹妹消失的原因。在一次偶然的情况下,我发现自己可以看见死去的人,也就是鬼魂的存在。

我开始关注各种灵异事件,甚至跑到全国各地去探索真相,也遇见了数不清的怪事。突然喷出鲜血的水龙头,胡乱成像的镜子,传来哭声的地下室,理发店里不翼而飞的头发……光是跟午夜12点有关的事情,就足够说上几天的。母亲每次替我请假,都要绞尽脑汁编造出新的病情,来解释我的身体多么羸弱。

没想到的是,我会再回到已经毕业的大学来,还上了一节选修课,虽然连开头都没听完就跑出来了。

谷子还久久不能回神,似乎被我的话惊到了,也许她和她身后的小男孩有什么特别的联系吧。我有点后悔,为什么要说出来呢?反正人死灯灭,他们已经不再有任何瓜葛了。

“哈哈哈,我是吓你的,”我对双腿打颤的谷子说,“谁让你先来吓我。”

“我不怕,只是太突然了而已,听说周宇死的地方经常闹鬼呢。”谷子说道。

我来了兴致:“可以领我去看看吗?”

“可以,不过要等到晚上。”谷子接着说。

周宇死在实验室,被无法扑灭的火烧成了焦炭。据目击的同学说,周宇的操作完全符合规范,可酒精灯的火苗就是窜到了他身上,而且一烧就停不下来,为此,最近的实验课都取消了,实验楼也封禁了。我们约在晚上10点去翻实验室墙。

“怎么答应得这么快,你不怕吗。”我问谷子。

“如果我说,我想见到鬼呢。”谷子的表情突然变得悲伤起来。

我目送着谷子同学的倩影离开,她背后趴着的小鬼突然回头,向我咧嘴一笑。

我这才看清,小鬼的头骨挤压变形,半边脸滴答着血和浑浊的液体,一条胳膊向外翻折,死状十分凄惨。

它为什么趴在谷子背上呢?还带着,明显是依恋的表情。

夜袭实验室

晚上十点。实验楼用的是老式门锁,用铁丝很容易拨开,我走在前面,谷子紧紧跟着我。

实在是间无聊的实验室。没有福尔马林水浸泡的死小孩,也没有携带致病细菌的微生物,只在屋子四角陈列着几个骷髅标本,对于见过大风大浪的我来说,简直像过家家。

口袋里揣着在泰国买的驱魔符和道观里求到的护身符,说来好笑,这两个卖给我符咒的人都劝我留下做他们的徒弟,我当然一个都没有答应。至少在找到妹妹之前,我不能在这种事情上浪费时间。我依然坚信,妹妹没有离开,至少藏到了世界的某个角落而已。

“去把灯关了。”我吩咐谷子。

“为什么?”谷子带着颤音,她看着墙角的骷髅架子,很不安的样子。

我没有解释,径直关了灯,微弱的月光照进来,实验室内有种美妙的静谧。

咯吱咯吱的声音随之响起,谷子的指甲要把我的手抓破了。

四个墙角的骷髅终于动了,一个骷髅的头咕噜噜地滚过来,我微微站远了些,骷髅头并没有跟过来,它只是要滚到屋子中间而已。

剩下三个骨架分别掉下几块骨头来,掉下的部分往中间聚集,终于拼接成了一个完整的骨架。

拼好的骨架人站起来,眼眶处突然亮起了两团幽火,炯炯地注视着我们。谷子拼命捂住自己的嘴,其实我想告诉她尖叫也没关系的,骷髅的脾气一般都很好。

然后我被骨架人一拳打飞。

谷子终于尖叫了出来。

因为刚好过了午夜,再加上和我这种体质的人待在一起久了,谷子基本上也可以看见那些不干净的东西了,这也是之前我在普通人身上实验过的。可惜的是,她背上的小男孩不知跑去了哪里,恐怕她身上的谜团我是解不开了。

我们所处的房间是生物实验室,而骨架人正往周宇出事故的化学实验室方向移动。它的移动速度很快,我和谷子赶到时,正看见骨架人和周宇的魂魄扭打在一起。

骨架人占了上风,从周宇的身体里抽出一根带着血丝的骨头。谷子遮住了眼睛。

“你已经死了,怕它做什么?”我对周宇说。周宇茫然了一下,然后撑起焦黑的身体,啊啊啊地喊着,和骨架人打了起来。

我拉开了骨架人,骨架人却拽着我的衣领,手骨摸向我的腹部,随即在我的肋骨处停住了。冰凉的触感传来,仿佛下一秒它就要伸手掏出我这根肋骨。

我掏出口袋里的护身符,骨架人一把放开了我,跳到很远,十分害怕的样子。

“你为什么不还手?”我收起护身符,对周宇说。

“他比我先到这里。”

“做鬼也分先来后到?”

我看不清他干瘪的脸上有什么表情,又换了话题:

“喂,你知道有什么方法能让一个人凭空消失吗?“

“不知道。”

“你可是鬼耶。”

“你不是比鬼更厉害。”

“说的也是。”

我离开周宇,又问了骨架人一样的问题。

他翻来覆去只会说一句话:“让我看看你的骨头吧。”

对于妹妹消失的原因,我依旧一无所获。苦苦思索时,一只手抓住我的脚腕。

另一边,谷子又尖叫起来,顾不上这只手,我跑到谷子的位置,她被头发包成了一个茧型,始作俑者是一个穿着制服的女生。

惨白的脸,没有眼仁的眼珠,唇部却是血一样的红。我脚腕一松,那只手蹦蹦颠颠地回到了它主人的胳膊上。

我例行公事地问了关于妹妹的问题,这女鬼大概离世太久了,像木偶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反正我本来也没报什么希望,于是随手扔出驱魔符。那堆头发上起了一层白烟,长发女生捂着脑袋凄厉地惨叫着,我拉着谷子飞跑了出去。

车祸现场

一直跑到校门口,想不到午夜时分这里还有人,走进了才发现,那是个浑身血污的少年。

“曾嘉……”谷子喃喃地说。

曾嘉是那三个男生中的第二个。

曾嘉是在校门口被车撞飞的。用司机的话说,他明明记得踩了刹车,车子却突然加速,然后无视静摩擦力斜向滑行,把路过的曾嘉送上了天。

“你好,是曾嘉吧。”我打着招呼。

曾嘉歪着脖子点了头,或许他无法自己正过来,眼珠险些从眼眶掉出来。撞成这样子都能认出来,谷子真是厉害。

“你知道人在什么情况下会凭空消失吗?”我直奔主题。

曾嘉摇了摇头,右眼珠子终于掉了出来。谷子的承受能力进步飞快,连眼都没眨一下。

“人不会消失,不过我曾经看见有人瞬间从一个地方被转移到另一个地方。”曾嘉补充到。

“能具体讲讲吗?”

“你知道赵小刚吗,我的好哥们。曾经开车连闯了九个红灯,就在他闯第九个红灯时,突然从驾驶座上消失了。后来他跟我说,到了一个特别的地方,阴森森的,还有人对他说‘弄错了,弄错了’,然后他就回来了。”

“听你说的,怎么感觉像阴间啊。”

“可不是嘛,他们收错了人,就把小刚放了回来。”

不过,小刚也没让他们等太久,这不又去报道了。

我还想再和曾嘉打听一些,一辆出租车开了过来。没有司机坐在上面的出租车,很突兀,也很显眼。就在黄色小车慢慢减速停车时,一个人影在车边凝实,用了推了车一下。谷子惊呼:“那是心肌梗死的付教授!”

出租车没有预兆地向我们这边驶过来,我闭上眼睛,心想完了,却迟迟没有感到撞击和疼痛。

那辆车从我和谷子身上穿了过去,把曾嘉撞飞到树上,我仿佛听见了脖子咔嚓断裂的声音。

此时,天边似乎泛起鱼肚白,我才意识到白天要来了。曾嘉不见了,灵车,血迹,通通不见了。

我伸了个懒腰,该找个地方睡一觉了,想起曾嘉提到的赵小刚,是死在无忧宾馆的,决定就去那里了。赵小刚在两个好哥们死后,被无尽的恐惧折磨着,心想与其煎熬地等待死神降临,不如早早结束。赵小刚是讲公德的好孩子,他怕死后室友们不敢在屋里睡觉,特意去外头的小旅馆里上吊自杀。

“你干嘛还跟着我?”我对谷子说。

“这么晚了,不,这么早我才回寝室更奇怪吧。我跟室友说今天回家的,而且我明天上午没课,刚好可以补一觉。”

“就不怕我是坏人......”

“你可以分得清人和鬼,我能看出好人坏人,不行么?”

硕大的一张好人卡就这样向我砸来。

走到无忧宾馆,才发现这里的条件简直可以称之为烦恼宾馆。隔着楼梯都能闻到房间里的酸臭味。

被赵小刚挑中的倒霉宾馆的老板看见我和谷子,眼皮一抬:“两个大活人啊!”

有这样对客人说话的吗?

也许是五十元一晚的低廉房价给了他底气。总之我和谷子一人一把钥匙,艰难地捂着鼻子上楼了。房间是相邻的,方便有事照应。

谷子的弟弟

一觉醒来,我看看外面,怎么还是天黑?看了眼手机,竟然是第二天晚上了。我睡了将近一天,这可是破天荒头一回。

房门被叩响,是谷子在外面。她怎么还没走?

“我睡了整整一天,老板好像把宾馆大门锁了,我们出不去了!”谷子一口气说出了这些。

我呆住了,想起房间里供应的矿泉水,那里八成放了安眠药。也许是老板贪心想多收一天房费,就让我们睡这么久,我胡乱猜测着。

重点是,我们出不去了。

我和谷子坐在房间里,都有些茫然。唯一安慰的是,肚子没有感到饥饿,不必冒险吃这里不干净的食物。

忽然,电视机亮起了雪花。我和谷子面面相觑,我们的位置都离开关两米远。

电视机中的画面渐渐呈现出来,一个躺在浴缸里的女孩割开了自己的手腕,大朵大朵的血花绽开在水面上,不一会就染红了整个浴缸。

我腾地一下坐起来,慢慢走向房间里的浴室。

谷子想到了我要做什么,一下子脸色煞白:“别,别开。”

我一把拉开浴室的门,红色的浴缸里,一个女孩躺在那里,一动不动。

“我们换一间吧,我待不下去了。”谷子哭喊道。

进了谷子的房间,由于紧张,门卡不小心掉在地上。宾馆的房间里有个用电的插槽,把门卡插进去房间才能有电。

一片漆黑中,我蹲下去找房卡。摸到了一个柔软而冰凉的东西,像是一个小脚丫。谷子用手机屏幕照亮,我们面前站着一个没有眼白,眼睛黑乎乎一片小孩子。

飞奔到楼下,我从老板没锁上的抽屉里抽出一堆房卡,就不信没有正常一点的房间。

谷子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紧紧地搂着我一只胳膊。说什么自己也想见鬼,根本就是叶公好龙而已。

走过我们俩住的501,502,我找出503的房卡,这次对准了卡槽,“滴”的一声,503房间里亮了起来。

这样一看,我倒宁愿它不亮了。

三个人,在床上蹦蹦跳跳的,可是床垫毫无凹陷,床单上一丝皱纹也没有。然后他们从床上跳到地上,又跳到桌子上,最后从窗口跳下楼。

“你看,这楼好像也不太平,既然他们三个都跳下去了,我们不如在这休息一下。”我向谷子提议道。

谷子目光僵直,缓缓抬手指向窗外,我回头一看,三个人挂了一身血块从窗户往里爬着。

我叹了口气,试试504吧。

504里一切正常,除了有几声狗叫。可是渐渐地,狗叫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凄厉,像被人扒皮抽筋了一样。

“会不会是,曾经有人在这里虐狗?“

我们无奈地走进505,看起来很平静的样子。只是厕所里传来不平静的声音。

“如果想继续待下去,就不要开厕所门了。”我对谷子说。

说完,厕所门就自己开了。里面走出来一个鼻子耳朵嘴一起流血的人,他走了几步,在床上又吐了出来。我不让谷子瞧那堆血红色的呕吐物,捂着她的眼睛离开了房间。

还好走廊是安全的。我缓缓松开谷子的眼睛,她的汗水已经湿透了刘海。

“休息一会吧,暂时应该安全了。”

滴答,滴答,我们身后传来液体滴落的声音。和由远及近的,赤裸脚丫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我扶着谷子回转身体,一个小男孩歪扭着身体,半走半爬地向我们靠近着。

男孩一点点靠近我们,他的目光,不是无神的,反而牢牢聚焦在谷子身上。我想起来,这就是我前一天白天看到的,谷子背上的小男孩。

好像昨天晚上就没见过他,如今又出现了。小男孩慢慢靠过来,谷子的身体传来剧烈的颤抖,我觉得她不是在害怕。

“小朋友先乖乖坐在那里,告诉大哥哥你要什么?”我问道。

“我要姐姐。”

“谁是你姐姐?”

小男孩伸出手,向谷子的方向抓去:“阿花是姐姐,姐姐为什么不理我,衣柜好重,好疼……”男孩哇哇地哭了起来。

谷子站直了身体:“阿玉。”

“姐姐——”叫阿玉的小男孩爬过来,抱住了谷子的腿,爬到了她的背上。

“还像小时候一样,赖着不下来啊,”谷子把阿玉抱到前面,“姐姐错了,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出去逛街的……”

我整理出了头绪,谷子小时候出去玩,把弟弟放在家,结果弟弟被倒下的衣柜压死,弟弟的魂魄附在谷子的背上,不肯离去。

谷和花,谷和玉,都是好名字。

谷子跟阿玉聊到了天明,我在一旁听着,想起小时候跟妹妹一起度过的时光。可惜把楼里的鬼盘问个遍,没一个知道她的情况是怎么回事。

我感到深深的无力。

大门的锁被打开,老板回来了。

“睡得好吗,你们两个?”懒懒的声音。

我气呼呼地冲下楼梯:“怎么可能好!你这里的鬼太多了吧。”

“没办法啊,我这是无忧客栈嘛,话说有活人进来我还挺惊讶的,还以为你们要体验一把……”

我一拍脑袋,怎么忘了泰国大名鼎鼎的无忧客栈的传说!据说自杀而死的人,灵魂会被拘禁到无忧客栈里,一直到原本的阳寿到了,才会被放出去投胎。当时我甚至去泰国亲自考察了一次,却发现不过是店家用来招揽游客的谣言,还吸引了不少灵异爱好者。原来无忧客栈是真实存在的,而且分店都开到这里来了。

“赵小刚到你这里住过吧。”

“哦,你说上吊的那个?”

“他住哪间?”

“506。”

原来只差一点。

我掏出一百块钱:“再住一个晚上。”

“哈哈,我用不到你们的钱。算了,就当白住了,你们房间随便挑哈。”

今天晚上,就是揭晓命运的时刻了吧。

午夜零点,不是见朋友的好时候。但如果是见“那边”的朋友,就另当别论了。

谷子拉着我的衣角,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没有走。

我把房卡对准506的门锁,按下把手,轻轻推开。

没有吊颈的长舌鬼,一个男生安静地背对着我们坐着,一动不动。这就是赵小刚了吧,我悄悄地走进,把手放在他的肩膀上。

他机械地回头,苍白的脸上嵌着死鱼眼,脖子上还有一圈紫黑色的淤痕。

“真感谢你没有荡在空中吓我们。”我想了一句开场白。

“你们是谁,找我干嘛?”赵小刚僵硬地说。

“我听说你曾经被误招到阴间。”

“那又怎么样?”

“我怀疑我的妹妹也和你一样,但是她一直没有回来。”

“她也连闯了九个红灯?”

我摇摇头,心里也迟疑着,她是否真的被带到阴间。如果是的话,又是为什么,总不能是因为连摘了九颗果子。

赵小刚似乎陷入了回忆。

“我现在觉得那是一场梦,因为我记得生死簿上我活到八十大寿——”

“那完蛋了,你要在这宾馆里待到80岁。”我对他说。

“为什么?”

“自杀的人,要在无忧客栈过完剩下的日子。”

赵小刚颓然地张着嘴,他的舌头不受控制地伸了出来,连忙塞回嘴里,真是讲礼貌的好孩子。

这里,是此岸与彼岸的连接地,是阴阳两界交汇的节点。

你看,连老板的桌上都摆着曼珠沙——咦,怎么是梅花?这是老板的特殊爱好?

“这个啊,一个漂亮的小客人送的,”老板笑嘻嘻地说,“她说梅就是妹妹的意思。”

我呆呆地看着被时间凝固的花朵,花瓣在此刻仿佛突然想起凋谢,一片片掉落下来。每一片,都好像在我眼前放映了妹妹生前的画面她游泳时从水中钻出时的样子,她抬着小梯子爬到树上摘果子......花瓣全数落下,我也从回忆中醒过来。

老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我。

“这么多年你努力的方向没有错,但是要找到梅林的魔女——你妹妹在阴间可是大名鼎鼎——还是要多费些功夫。我没法告诉你更多了,答案要你自己去找,按照你的方式去找。”

我领着谷子离开宾馆,也许我不会再回来这里。

“等等,”谷子挣开我的手,跑向宾馆老板,“老板,我能在这里打工么?”

老板一口茶喷了出来:“我这儿不招活人啊。”

“只有在这里,我才能看见弟弟。”

我这才注意到,谷子又把她弟弟背在了身上。

“我想陪他到他去投胎那一天。”谷子笑着说。

“那个,其实也不一定要无忧宾馆啦。”我挠挠鼻子。

谷子转头,一脸惊讶地看着我。

“意外凶死的人,在阴气重的地方,很容易现身的,而且你不想让他一辈子只待在这一个地方吧。我知道有很多阴气很重,又很好玩的地方……”我的声音渐渐小下去,该死,我的脸一定很红。

其实,不是对谷子有那种企图。我只是孤单了太久而已,跟四处结识的鬼魂聊天,总觉得自己有点可怜。恰好,又是这种可爱元气,偶尔会冒失的女孩子。

梅林的魔女出没的地方,会留下梅花的香气。

带着客栈老板提供的最后一条线索,我继续搜寻着妹妹可能出现的地方。 不过这一次,一个人的冒险变成了两个人的旅程。

如果你有天在路上遇见男生温柔地注视着女生,女生却温柔地注视着空气,请不要吝啬微笑,祝福我们吧。

然后,快点跑,离我们要去的地方越远越好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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