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叫阿九，是青丘狐族中辈分最小的一只狐狸，从小就大大咧咧没心没肺。可是最近我却遇上了件麻烦事，这事还得从我上次偷溜出门说起。

那日正逢狐族族长寿辰，大摆宴席，举族欢庆。可我向来不喜这种人多嘈杂，于是早早向族长祝了贺，放下寿礼便趁乱逃了出来。

出了宴会我也无处可去，只好在山林里四处乱转，看花逗草，走走停停。

正在百无聊赖之际，倒真让我撞见个人。那少年一身白衣，身旁放有一个竹筐，手中拿着药锄似在采药。

“好啊，这凡人倒是胆大，采药竟采到青丘来了，看我不逗逗你。”反正也是闲着，我一时玩心大起。

“喂，你在做什么！”

那少年显然被惊到，急忙起身拱手道：“在下苏言，初来此地，如有冒犯还望姑娘见谅。”

看着他着急解释，我心觉好笑，噗的一声笑出声来。正要再戏弄他几句，他恰好抬头看向我，待看清他的模样，刚刚想好的说辞早已忘到九霄云外。

阿姐常说，这世间再无比青丘灵狐更美的生灵。我一直深以为然，毕竟青丘灵狐的祖先可是有着倾国之貌的妲己娘娘。

阿姐还说，若是遇见比青丘之人还美的美人儿，一定要用尽千般手段娶到手，万不可留在凡间被凡人糟蹋了去。

我此前是不信的，这世间岂会有比青丘女子还美的美人儿，直到今日遇到这人。面如冠玉，目若朗星，笑起来竟比那青丘第一绝色还美上几分。

正当我还沉浸在他的绝世美颜里，他却背起药筐鞠躬告了别，施施然转身离去。

看着他远走的背影，我这才回过神来，一拍脑袋：“哎呀，果真美色误人，忘记问他住在何处，下次可怎么找他啊。”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狐狸洞，心里不仅想着要怎样找到那苏言，更是有些别的烦恼。

阿姐说遇见美人儿要娶回家，可也没说若是这美人儿是个公的可该怎么办？

虽说别的狐狸娶亲都是娶母狐狸，但我也断不会因着他是个公的就不要他。

可惜人这种生灵寿命实在太短，要不了几十年我的小美人儿岂不就成了老美人儿？我得想法子让他向我许个长生的愿，替他延寿。

这事烦了我好久，最后决定出去青丘寻他。

02

我到长安城的时候正是晚上，街上处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

本想四处游逛一番，可惜出来的急，没顾得上带点干粮，这才没多久就已经饿了，挑了家看起来不错的客栈决定先填饱肚子。

才进客栈就见里面人满为患，多数为女子，吵吵嚷嚷的不知在做什么。正想退出去，奈何狐狸耳朵尖，就听得两个姑娘私语：“都说这长生观的苏公子生的丰神俊逸，如今得见，真真是玉树临风美少年啊！”

苏公子？我心里一阵嘀咕，也跟着转头看去。好家伙，这在众人包围之中的不是苏言又是谁？！白衣胜雪，如玉温良，周围纷乱似与他无关，只是安然品着一盏清茶。这么个怡然自得的模样倒是和我初遇他时大为不同。

不费吹灰之力便寻到了苏言让我心中欢喜，可出乎意料的是我的美人儿在人间居然这么受欢迎，我可得赶紧把他娶回家去。

再抬头看，苏言喝完了茶放下银两，礼貌地避开凑到他身前的姑娘，独自一人向客栈外走来。

现在还不是相认的好时机，我决定暗不作声跟在他身后，且探探那长生观位于何处。

苏言走的极快，没多久就到了观口。那守卫看到他便迎上去，唤了声“公子”就放他进去了。

他是进去了，可我怎么办呢，总不能就这样走了吧。思来想去，决定还是变回狐狸从屋顶跳进去。

找到苏言屋子的时候我没料到他的警惕性这么高，好在我反应快，躲过了他刺向我的那把剑。

“喂，美人儿，是我是我！”

“原来是你。”他收了剑，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是我啊，我叫阿九，不叫什么姑娘。”我笑嘻嘻回他。

“那不知阿九姑娘来此所为何事？”

“我想你了啊，所以来看看你。你有没有想我？”

说罢，他却不再看我，将头扭到一边去。

我不解其意，见他耳朵发红，莫不是生病了。刚想走上前探他额头，他支吾开口，

“你一个姑娘家怎能说这样的话，也不该深夜进男人的卧房，很危险的。”

见他这般语气，难道是生气了。可我没做什么坏事啊，我只是想见见他，顺便让他许个愿罢了。

这么想着心里一时委屈，说话也带了哭腔：“可是我只对你说这样的话，也只进你一个人的卧房，这样也不行吗……”

苏言看我快落下泪来，有些慌乱：“你，你吃过饭没有，我让后厨去给你做些吃的。”

我就知道，苏言心里还是有我的，刚刚还忧郁的心情一下就放晴了。

“好，我想吃阳春面。”

03

我就这么在长生观住了下来，头几天苏言还暗示我要不要回去，都被我严词拒绝，他也不再管我，我也乐的自在。

只是这小道士的生活也太过无趣，每日就只是看书看书，我突然很担心要是以后苏言没有时间陪我玩那可如何是好。

“小道士，你许个愿呗。”

“安静。”

“噢。”

为了让他许愿，我只好日日缠着他。大概是我问的紧，总算有天他不再只是让我安静。

“阿九，我没有什么想要的，若是有天我想到了就告诉你。”

“那我们拉勾！”

“好，拉勾。”

得到了他的回答，我算是暂且放下心来。没什么心事的我可以整日游玩，长生观也被我逛了个遍。

谁知没过几天苏言居然主动来找了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眼珠一转，便猜到他要说什么。

“小道士，你是不是想要许愿不好意思说啊？”

“阿九，我……我是来给你送吃的。”

说完放下食盒就走了。你看，我的小道士就是这么害羞，只留下我一个人在原地痴痴的笑。

看过这观里的景致，我还是觉得我的小道士最好看。我喜欢在苏言看书的时候去找他，虽然他不常搭理我，但我只要在旁边看着他就会很开心。他认真读书时的侧脸我总也看不够，我可以一直看，看一辈子。

花灯节那日我又去找他，想让他带我去赏灯，可别人说他不在书房，被观主叫去了。

观主，想来该是苏言的父亲。那大概是被叫去训话了，往常我犯了事也总是被父亲叫去说教。

我在苏言门前等了半日，从白天等到晚上，也没见半个人影。

正要回去，只见他一个人塌着肩走过来。我急忙迎上去，抓住他的手臂。

“你怎么才回来？我等了你好久。”

他没答，身体一怔，用力把我甩开。

我不明白他怎么突然发这么大脾气，许是挨了骂心情不好。我能理解的，又凑上前想要拉他的手。

“别碰我！”

他反手将我推开，竟是从身后拔出了剑。

我见过他练剑，出剑凌厉狠决，可我从没想过，这剑尖有一天会对着我。

“青丘灵狐，生来一尾，每服百年则生一尾，至八尾时需施有缘人一愿，方可生九尾而成仙。如果我没记错，你如今正是八尾吧？！”

我看着他震怒的脸，手足无措，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向他解释。

“你之所以一直这么缠着我，让我许愿，不过是因为我是你千百年来难寻的有缘人，你只是想借我的手成仙！”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错了，全错了。我心里一阵发紧，眼泪不停的往下掉。

“我不是想成仙，我叫你许愿是想为你延寿，这样我们就能永远在一起了。”

我拼了命不断解释，可是他不听。我的小道士红着眼，将剑架在我的脖子上。

“你不用再骗我了，你是妖，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之前只是虚情假意陪你玩，你不会当真了吧？没想到你这么好骗。”

他笑的轻蔑，手上加重力道。

冰冷的铁器贴在我的皮肤上，我感到脖子上有液体流出来，可我一点没觉得疼。真奇怪，以前我是那么怕疼的一个人，怎么现在没什么感觉呢。

苏言那一掌击过来的时候，我听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可我听不清那人说了些什么，便眼前一黑，没了知觉。

04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躺在狐狸洞里。身边有阿爹，阿娘，还有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阿娘说我贪玩偷跑出青丘，没想到在外面遇了险，是这位长生观的道士救了我。

那道士向族长点名说要娶我。我们青丘狐族向来有恩必报，族长自然答应，我也自是推脱不得。可是没有人问过，我愿不愿意嫁。

成亲那晚，我终于看清那道士的长相。虽说模样还算好看，可惜人这种生灵寿命太短，怕是要不了几十年我就会成了小寡妇。想来，眼泪便是因为这才流的吧。

成亲后那道士对我极好，他说他叫苏尘，没什么正事，便整日的陪着我，四处寻些小玩意儿逗我开心。原来做道士是这么清闲的吗，真好。

我天性爱玩，多个人陪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就日日缠着苏尘带我出去。他也从不拒绝，总是笑吟吟的。

这样的日子过了好久，我常想要是可以一直这么下去也挺好。直到有一天一个侍从打扮的人来到我的狐狸洞。

看他的样子大约也是修道之人，想来该是来找苏尘的。

“你是何人，是来找我夫君的吗？”

那人倒是恭敬：“在下奉长生观观主之命前来，给夫人送样东西。”

“什么东西？”

我心生疑惑，除了苏尘我和长生观并无瓜葛，怎会有东西放在观主那儿。

“是我家公子与夫人的东西。公子曾与夫人约定，若是有想要达成的心愿，一定转告夫人。公子离去前曾留下一句话，待夫人看完此物，在下自会告知。”

哦，我怎么不记得我曾与何人有过约定，顿时了然：“原是想借我之手达成心愿的俗人。”

那来人却面色一变：“夫人慎言。在下倒觉得夫人性情与之前大不相同，所谓近墨者黑，想来夫人近来接触的也并非什么磊落之人。”

我不愿听他多说，便让他将东西呈上来，却是一卷竹简。打开竹简，里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字。

苏言，苏言是谁，怎么上面全是他的名字？我的头开始嗡嗡的叫，一阵阵的疼，看着看着眼泪不觉就下来了。

是了，苏言，我的小道士，那个我曾许过一诺的小道士，那个拿剑指着我的小道士。可如今我还没来得及找他算账，他怎么就不在了呢，他怎敢不在了呢。

我转向那侍从，想问他个所以然来，却不知该从何问起。

“我知道夫人怨恨公子绝情，可我家公子生来命数不好，注定活不过二十岁。当年观主算出你是公子命中变数，公子为免观主伤你，便做了那场戏。青丘狐族宿命，非命定之人不可解。公子冒险前去取药，本想着要是侥幸成功，活个百八十年，就在临死前向你许愿。岂料，这一去就回不来了。”

那人还在说，我早已泣不成声。

“我家公子曾经交待，若是他回不来，一定要我转告夫人，他对着你的八尾许愿——愿他的小狐狸，能够成仙。”

听到这儿，我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我的小道士，你怎么这么傻，九尾成仙本就是诅咒，生九尾然昔尾折一，我不想成仙，我只想和你永远在一起。

05

我跑出洞口的时候，恰好碰上回来的苏尘。虽然我很生气他骗了我，但现在只有他能帮我。

我拦住他，冲上去抢过他的佩剑，没有一丝犹豫，挥剑斩下一条尾巴。

“你想干什么！”

断尾的剧痛让我不得不单膝跪地才能继续说话，我不顾他的恼怒哀求他：“八尾可以许愿，那我便做八尾的狐狸。求求你，让苏言活过来，我宁愿永生永世，永不成仙。”

“糊涂！”

苏尘只是怒我，却没有半分要帮我的意思。我已经顾不了太多，既然不愿帮我，那只有最后一条路可走。

灵生石是块记载着天下万物命格的石头，传闻可以修改命数，但要想见到它必须穿过结界，忍受蚀骨之苦。为了苏言，我什么苦都不怕。

可当我挺过结界来到灵生石面前的时候，却发现苏言的名字根本无法刻上。我试了一次又一次，可是刚刚才刻上的字在下一秒就消散如烟。

“怎么会这样，你不是可以修改命数的灵石吗，求求你，把我的小道士还给我，还给我好不好……”

我拍打着石头，希望能改变些什么，却只是徒劳。我一遍又一遍地刻，不知重复了多久，直至力竭。

恍惚间，我好像做了一个梦，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梦里有一个少年，他穿着一身白衣，长相清俊，温柔地对我说：“阿九，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