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化茧成蝶乃为圣
二、“学霸”与“学渣”
话说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在蕲州黄梅县东山寺（东禅寺）开坛收徒，广传佛法，四处僧众多来求学，不出几年，其座下弟子已达到数千人，形成了有一定规模的禅宗道场。
前边说到弘忍大师这个人“心量宽宏，柔和处事”，说白了就是性格有点内向，成书于唐代前中期的《传法宝纪》里说他在四祖门下学习的时候是“昼则混迹驱使，夜则坐摄至晓，未尝懈倦，精至累年”，白天跟大众一起在寺庙里干活，晚上大家歇息了他还在努力坐禅修悟，可以说非常勤奋。有这样的努力，弘忍大师很快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在“学生时代”就已经声名远扬了。
可以看出，五祖弘忍大师还是比较看重努力修持的，所以他在教学生的过程中让持重的神秀成为“上座”就不足为奇了。然而，依照禅宗传统，对“安心”、“解脱”等法门的“终极领悟”，或者说“妙悟”，一直是关键中的关键，也可以说是最能使禅宗独树一帜的地方，五祖当然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在他的传道中，讲“般若性空”的《金刚经》逐渐成了禅宗经典。
其实达摩祖师初传禅法时是以《楞伽经》为经典，《楞伽经》全称《楞伽阿跋多罗宝经》，最早是由南北朝初期来到中国的中天竺僧人求那跋陀罗翻译的，讲“明心见性、如来禅法”，但是这部经书阐述了过多的诸如“五法”、“三自性”、“八识”等复杂的“名相之学”，不利于“禅悟”理念的推广，所以在禅宗发展到五祖这个时候逐渐失去了终极经典的位置，之后反倒成了讲求“名相”的法相唯识宗的“主要教材”。五祖当然深知选对教材的重要性，他另辟蹊径，采用了更能说明禅宗妙义的《金刚经》来教授学生修习，所以也就有了慧能听《金刚经》而去东山寺参五祖的故事了。另外，后世人往往将《金刚经》与禅宗联系在一起，这可以说是五祖的功绩。
以上是东山寺“禅学学院”的师资情况和教学理念，那么，这个学院的学生如何呢？
笼统地说，五祖门徒数以万计，但是正如我们前边说的，孔子的弟子中有“孔门十贤”，佛陀的弟子中有“佛门十圣”，据《历代法宝记》等书的说法，五祖弘忍门下“能弘法者”也是十多人，而这十多人当中，神秀和慧能无疑是影响最大的。
我们就来说说神秀和慧能是如何成长起来的。
先看看这两人的学籍档案：
1. 学生神秀
法号：神秀
俗家姓氏：李
籍贯：汴州尉氏
出生年份：隋大业二年（公元606年）
学历：出身于洛阳的贵族世家，博览群书，在洛阳受戒出家时已经很有名气
入学年份：约唐永徽六年（公元655年），时年五十岁
2. 学生慧能
法号：慧能（其实慧能在东山寺的时候一直都只是“行者”，都没有真正受戒出家，这里提前用了这个法号）
俗家姓氏：卢
籍贯：岭南新洲
出生年份：唐贞观十二年（公元638年）
学历：作为一个靠打柴维持生计的“苦孩子”，未曾读书识字
入学年份：唐龙朔元年（公元661年），时年二十四岁
至于学习情况呢，神秀这个“大龄学生”（只比老师弘忍小五岁）能够勤奋研习禅法，颇得老师赏识，很快就成为资深上座。在五祖其他门人的心目中，神秀是不折不扣的“学霸”大师兄。
慧能则相反，岭南来的“獦獠”，大字不识一个的“学渣”，入学后，迎接他的是师兄弟的歧视和老师的不重视。
慧能刚到东山寺时，五祖问说：“汝何方人？欲求何物？”劈面就问出身，看来这位大德老师也有世俗的时候。慧能回答说：“弟子是岭南新州百姓，远来礼师，惟求作佛，不求余物。”虽然知道自己是个“学渣”，但慧能还是很有理想的。
五祖听着这小子心气儿还挺大，开口就说要“作佛”啊，就想试他一试，说：“汝是岭南人，又是獦獠，若为堪作佛？”你一个岭南大字不识一个的“獦獠”就想成佛？五祖能这样说估计是为了“应俗”，毕竟底下坐了那么多“富二代”、“官二代”，要是轻易让这穷小子“入了行”，恐怕大家不服。
可是，这个穷小子下边的一句话却令五祖心里大为惊叹。只见慧能郑重说道：“人虽有南北，佛性本无南北；獦獠身与和尚不同，佛性有何差别？”这是佛教言“众生平等”的基本概念，修佛的哪个不清楚？这么一说，五祖明白了这是个有心人，值得好好栽培；其余人也看得出这小子说的有几分道理，想用强轰走怕是不妥。五祖怎么决断呢？“乃令随众作务”，说你就在寺里打杂吧。
这样一来，慧能算是留下了，有了学习的机会。慧能心里可不傻，“人有南北，佛性岂有南北？”他在禅寺中一边默默做着挑水、舂米的工作，一边找机会“蹭课”听讲。“蹭课”这事，当代也有，不过现在就难了，据说在北大等知名高校“蹭课”都得办个“旁听证”呢。
话说回来，神秀和慧能的背景情况就是这样，在一般人眼里，两人就像是一个单位里处境迥异的两个员工，一个是工作认真、成绩优异的深受领导赏识而提拔的“二把手”，一个是刚进门的地位低微的服务生；或者说，两人分别是一个班里所谓的“学霸”和“学渣”。
对人的背景与地位的歧视，是一个古老的话题，人在社会中生存，不可避免地被安上各种关系标志，可是人真的要被这种标志所左右，或者说人能被这种标志所左右吗？恐怕不妥，也不能。释迦牟尼提出“众生平等”的学说，墨子呼吁“天下之人皆相利、兼相爱”，有问题就要有解决，门第、地位绝不能是人的价值的体现！勘叹那位“很忙的”老杜当年大呼“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
说这些是局外话，我们且将两人比作“学霸”和“学渣”，其实受歧视的“学渣”不见得就“差”，慧能需要一个机会，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而这个机会，终于还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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