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SN/NYSM/ME/DE】悠游札记(7)

魔法师AU,TSN官司后故事,双CP,私设如山,惯常瞎扯。

Chapter7

Daniel在飞艇里又搜索了一圈,花盆里那些乖顺温和的观赏植物发疯似的蔓延生长,变成巨大的怪物,把它的触角伸到每一寸空间里摸索,甚至喷出透明的粘液,渗透进发丝般的细缝里。

可是没有,哪儿都没有,一无所获的搜寻犬们蔫哒哒地缩回来向主人报告。Daniel只好告诉Mark,Eduardo可气地扔下他们俩先走了。

紧接着他们就抛弃问题、孔雀与狗的比喻问题、谁是正牌男朋友等一系列其他无关紧要的破事儿发起了新一轮争执,像是完全听不见周围人惊恐的叫声。

等到冷静下来后,Daniel发现自己和Mark已经被皇家护卫队包围了。

身穿甲胄的士兵手持刺枪瞄准中心毫无自觉的两人,虽然面部表情看起来很坚定,但微微发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们此刻的胆战心惊。

尽管做足了抗争的准备,但内心还是止不住害怕,希望能避免冲突再好不过,这就是Daniel从这群人的状态里解读出的情绪。

再看周围的贵族与来宾,全都不复昨晚趾高气昂的矜贵模样,而是挤挤挨挨地拥在一起,惊恐万状,能躲多远就躲多远,巴不得现在就能跳下飞艇。

他感到很有趣,在惯常的那个世界,普通人虽然没有魔法师截取自然力量为己所用的能力,但也对魔法的使用司空见惯,不至于害怕成这样。而这里的人,对魔法师不仅显现出异样的恐惧和排斥,而且说夸张一点,Daniel从他们眼中甚至察觉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仇恨的东西。

他打了个响指,一片片树叶蜷曲了起来,悬空围成一个环状盾牌,把他和Mark保护在中间。仅仅是这样一个动作,便使得周围的士兵慌乱地往后退了一大步。

对峙的当下,一个吓坏了的小女孩突然放声大哭起来,显然是眼泪憋到不能再憋了。这一声凄惨的恸哭仿佛争斗开始的信号,双方一下子都紧张起来,一个类似侍卫长的家伙吼了一声“保护女士和儿童”,便视死如归地领着一堆人冲了过来。

都不用眨眼的功夫,Daniel一甩藤蔓就把他们全部挡开了,七零八落地倒在地上。这样一来,人群的惊叫声就更刺耳了,乘客们互相推搡着往外涌去,好像Daniel下一秒就会张开血盆大口把他们吞入肚中。

“好了好了,停一下好吗?不要动刀动枪的,先冷静一下好吗……那边的,不要跑了,小心踩到孩子……我去,你们慌什么呢,我们又不会怎么样,麻烦动脑子想一下,像我这么帅和他这么蠢的人怎么可能是坏人呢……”

Daniel只觉得被吵得头疼,他苦口婆心地劝说大家不要慌张,有什么事儿好好说,但是显然没有人认真听他说了什么。

烦躁得不行,他只好念动咒语,旁边的盆栽里长出了一大朵浅灰色花儿,花瓣一收一拢,像嘬起嘴吹口哨似地,发出了一声洪亮悠长的鸣响,周遭的人一瞬间安静下来,像是吓呆了一般,维持在原地一动不动。

“安静一下,别再吵了!还有没有明事理的人了!?出来,我有话要问。”

Daniel问了几遍,人群默默散开,露出了挤在最中间的代理大臣,那家伙像是被剃了毛的山羊一般,赤裸裸暴露在饿死鬼的目光下,惊恐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喂,你过来。”

Daniel揪住他的领子,不让他跑掉。眼看避无可避,可怜的代理大臣只好转过身胆怯地直面两位罗刹,他昨天还在为升官而沾沾自喜,今天就乐极生悲。

“有没有见过昨天跟我一起的那个年轻人?”

“没……没有,我不知道……”

“没有?喂——在座的有人看见一个年轻人吗?高高瘦瘦的,长得很好看,眼睛很漂亮的?”

Daniel向围观的人问了一遍,过了半饷,有个矮个子士兵怯怯地举了手。

“回、回大人,我昨夜巡查的时候好像看见您说得那位先生在甲板上。”

“甲板上?他是不是下船了?”

“不——呃,不对……嗯!”那个士兵稀里糊涂的,先是摇头,然后又肯定地点点头。Daniel觉得他的话不全可信,没准是看错了,但分析起来,的确Eduardo中途下船的可能性最大。

“真的下船了的话,这就难办了……算了,麻烦你先带我去见一下国王。”

他戳戳旁边想开溜的大臣,让他指路,吓得满头虚汗的代理大臣只好请Daniel和Mark上三楼。

Daniel自然不是出于好奇心非要见一下这个国王长什么人模鬼样,他觉得先返回去找到Eduardo要紧,在这种异国他乡,同行者切忌分开,走散了是很麻烦的(当然Mark不在考虑范围内,Daniel巴不得他被拐了丢了)。

但在返回之前,他觉得应当趁此机会把昨天Eduardo说的事情先做了——让那个国王帮忙通缉凶手,不然岂不是白忙一场。

等到了国王的贵宾室,那位大臣却突然跪下了,求爹爹告奶奶地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说了半天,Daniel才从那些含混的音节里听懂——国王不在飞艇上。

他死了。

确切的说,是祭典开始前一天突然驾崩。

据说这半年来国王身体也没有不适,突然咽气这种事,把几个心腹老臣都急坏了。

Mark觉得多半是心肌梗塞、脑溢血之类的老年人多发疾病,只不过这个时代的医术还没那么发达,诊断不出来而已。

不管怎样,反正现在国王已经死透了,正躺在棺材里等待下葬,这次上了飞艇的,是国王的替身演员。据大臣说,这件事只有不超过六个人知道,本来是打算对民众宣布的,但因为事发突然,而二皇子又说祭典期间忌丧事,不如干脆等祭典过了再对民众宣布,所以才采取了这种方式。

大臣絮絮叨叨说着,没完没了地唠家常,说这回二皇子肯定是继位者,虽然国王死前没宣布过这事儿,但大皇子病弱,四皇子年幼,唯一有竞争力的三皇子已经被驱逐等等,直把Daniel说得头晕。

“你就说能不能帮我们通缉那个人就行,不用婆婆妈妈说这么多有的没的。”

“卑职没法决定这事儿,得回去等继位的皇子批准……”

“这种事也要批准,老头你到底有没有点实权,我说行就行了,别给我啰嗦,明天就给我通缉这个人,不然削了你的狗头!”

Daniel粗暴地把画像塞给代理大臣,可怜的老人家被吓得连忙捂住了脑袋,虽然这样做实在有失风度,但Daniel被他搞得烦的不行。倘若事情办不顺利,不如放飞自我演一次地痞流氓,这种震慑每每奏效,反正他心中自有杆秤,知道自己算不上什么好人。

威胁完了老臣,他开始计划回返,便问外头驻守的士兵有没有可以离船的小型飞艇。

“回大人,有倒是有一艘,在甲板上,但是它有点毛病,驱动不了,因为本来也不是拿来飞行用的,只是摆设而已,国王要站在里面演讲。”

“……”

Daniel很郁闷,这飞艇的设计工程师怎么搞得,连救生艇都没考虑进去,整一艘小艇竟然是拿来做装饰的,要不要这么脑残,搞豆腐渣工程要遭天谴的不知道么?

“只是驱动有点问题的话不要紧,这家伙会修。”

他把Mark推了出去,Mark一脸蒙圈:

“……我不会修。”

“你不是修电脑的吗?电脑会修,这个应该也不在话下吧?”

“……”

我他妈不是修电脑的,Mark想,而且会修电脑也不代表会修发动机好吗?!

但是Daniel一副“我说你会你就会”的模样,信任地拍了拍他的肩。Mark实在是无力吐槽了,要是硅谷的那帮家伙知道有人把他们统一视为修电脑的,估计会气到哑口无言。

当然最终Mark没有被迫开启修机器的新技能,那位不靠谱的工程师好歹真的有点水平,替他们修好了那艘小型飞艇。

站在甲板上等待时,Mark在想心事,而Danie则一瞬不瞬看着Mark,看得后者毛骨悚然。

“你看我干什么?”

“我在想……要不要在这里把你干掉,反正天高皇帝远,Eduardo又不在,我可以随便找个借口,飞艇事故之类的,我想周围善良的群众都会乐意帮忙作证的,是吧?”

“你的确可以这样做……”Mark警惕地往后退了一步,他闹不准Daniel是在开玩笑还是认真的。

“但你要是真的这么做,Wardo会一辈子不原谅你。”

“是吗?你怎么知道?你确信自己在他心中的份量有这么重吗?”

Daniel轻描淡写地反问着,噎得Mark无法回答,他很恐惧,这些天他尽量让自己不去想这个问题,因为一想,他就很容易陷入妄自菲薄的陷阱,缠得自己动弹不得。

难道Eduardo和他在一起的那些时光,都是因为这张相似的脸吗?难道那些欢乐也好,痛苦也好,都是假的吗?难道他是别人的一道影子吗?

不,不是这样的。

Eduardo不是这种人。他不会做这种作弄别人的事。

他必须相信,不,他必须坚信,MarkZuckerberg不是任何人的投射,他就是他自己而已。

Eduardo绝对是认可着他的独特内在,认可着他这个人的。不然,他现在所秉持的一切信念,所做的一切事情都将失去意义,都将灰飞烟灭,分分钟让人疯掉。

“你知道你的问题出在哪儿吗?”Daniel问他。

“……”Mark沉默不语,Daniel只好自问自答,一字一顿说给对方听。

“你一点儿都不了解他。”

“而你知道我的问题出在哪儿吗?”

“我太过了解他。”

“这就是我们的问题所在。”

不了解的难以托付,矛盾太多却无从下手解决,容易造成伤害。

太了解的难以接受,看穿本质反而令人恐惧,最后还是伤害。

Mark不知道Daniel的这种说法对不对,但他认为至少关于他的那半评价是很中肯的。曾经他一度以为自己跟Eduardo已经算是最亲近的朋友,应当彼此无所不知,到现在他才发觉他们之间实际隔着千山万水,他对那个人明明一无所知。

如果他再跟Daniel处久一点,他就会发现,这个人的玩世不恭往往出于对失望之心的掩饰,对绝大多数事物,他都看得很透,当他认真说话的时候,跟天南地北胡侃是完全不同的,一丝水分都不会掺杂。

气氛越来越沉闷,没有人敢靠近的甲板上,只有工程师修机器的钉钉哐哐声在回荡。

有一小段时间,Mark感觉神思像是飞到了云层里,混沌而找不着南北。他迷糊间觉得,或许自己真的该跳下去,然后变成一只幽冥,栖息在Eduardo身边,看看他会不会为此难过。

但这种想法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又一声“叮”之后,他意识到这种设想太自私也太荒谬,完全不具有可行性,他不明白那一会儿自己怎么了。Daniel的描述很容易把人绕进去,让他感到Eduardo似乎变成了自己的全世界,而这个世界随时有崩塌的危险。

而现在他清醒了,他意识到,他还有Facebook,有家人和朋友,加上那些,才算是他的全世界。

说点别的吧,他想,这个恼人的话题不该再继续下去。

“你觉得他们为什么怕我们?”

“不知道……没见过魔法师?”

“他们认为我们是被诅咒的邪异巫师,会带来灾祸与伤害,应该被流放消灭,就像那个三皇子。”

“什么?”

“我是说,这个国家的三皇子。你听到那个老头讲得那些话了吧——他说三皇子天生邪异,会使用能驱动死物的巫术,因此被流放了。我想他说得巫术,指的应该是精神系的魔法……这个地方魔法师很少,而少数分子总是被当做异类,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看起来人类的排他意识不管是在哪个时空都是一个样。”

“你倒是听得仔细,我都没在意老头说些什么,他搅得我头疼。”

“你觉得我们的世界可能也是这样发展过来的吗?”

“怎么说?”

“就是,一开始,若干年前,我们的世界也只有少数魔法师,也像这个世界一样,遭到迫害和误会,在常年的斗争中,一部分魔法师存活下来并留下了后代,越来越多的魔法师诞生,使用魔法的人不再是少数份子,渐渐的,新的共存式文明诞生了。”

“嗯……有意思,不过这种进化论的问题你还是留着跟学院的老学究去讨论吧,我可说不准。但如果非要发表看法的话,我否定你的观点。实际上你知道我怎么想的吗?

我认为我们的世界一开始就是那个样子,如果任由少数群体在迫害中挣扎的话,最大的可能性是消亡而不是发展。

我们的世界,就像是两个不同的世界混合了起来,好比一只沙漏,上面是面粉下面是沙子,有人打穿了中间的孔,面粉和沙子就搅拌在了一起,两者实力相当,因此才不会谁消亡了谁。”

这种想法也很有趣,Mark觉得Daniel的搅拌理论很新颖,忍不住和对方争论起来,他们聊得很热烈,双方都有点激动,那一刻他们好似老朋友一般,忘却了那点不愉快和微妙的敌对关系,只是单纯地就一个问题进行探讨。

这种转变哪怕只是暂时的,却毫无疑问令人愉快,他们彼此都发现对方比想象中容易相处。

讨论到最后,这种开放式问题自然不会有什么结论,Daniel干脆话锋一转,不再纠缠下去,他问Mark,你真的不会修发动机吗?

Mark笑了,他说,也许他可以试试,说不定真的跟修电脑类同。

等工程师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两个人便坐进了小型飞艇,从甲板上起飞,离开了那座巨型飞艇,向着来时的路驶去。

这一路上先是由Daniel驾驶,后来变成Daniel指导Mark驾驶,美其名曰身为他的徒弟必须精通各种器具的驾驶,但Mark觉得他纯粹只是懒而已。

大约过了一个小时,飞艇突然颠簸起来,一股强劲的气流卷着飞艇,使前进的方向偏离了原本的路线。Mark不明白万里晴空中哪里来的巨大气旋,连忙摇醒Daniel来掌控方向。

Daniel旋动驾驶杆,力图脱离这股难以抗拒的吸力,但情况很不妙,气流越来越强,把飞艇卷得颠来倒去,桅杆嘎吱作响。

紧接着,“咔擦”一声——Well,这该死的质量奇差的控制杆竟然断了!

于是,万里高空中,Daniel和Mark彻底失去了对飞艇的控制,只好系紧安全带防止坠落,任由气流把他们带往无法预料的方向。

在空中又上升偏移了一段时间后,Daniel看到了一团硕大的、螺旋状、类似云层的东西,气流从“云层”中间发出,却吹不散“云层”。

突然间他意识到那东西究竟是什么——空间端口的特殊粒子团。

这时候,一切已经来不及了。他无力挣扎,只能任由那东西将他们吸走,一声“糟糕”淹没在轰鸣中,他和Mark紧接着就失去了意识。

……

六个小时以前。

Cole Fisher照例巡查飞艇。他提着油灯,悄声穿过控制室,走过扶梯,上至甲板,满意地欣赏着自己设计的这座庞然大物。

这座飞艇没有救生艇。

身为总工程师Cole自然不是徒有虚名,连飞艇需要预备逃生工具都不知道,实际上,他这样设计的目的很明确——他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活着离开飞艇。

这场复仇他和他的同党已经筹谋多时了,长达一年的规划与等待,为的就是明天祭典开始的那一刻,这座华丽的空中之城将瞬间变成充斥着死亡与尖叫的鬼城。

想来那些所谓的“正常人”,所谓被神明眷顾着的人,不会料到自己对着天空宣誓衷心的一刻,就是命丧黄泉的那一刻。他倒要看看被人们所供奉的那个天族,到那时会不会来拯救自己虔诚的子民。

也许,就像那些愚民们说的那样,像他这样的人,是被诅咒的邪异祸端,被上苍抛弃之人。但即便如此,又有谁有资格说,他就应该被压迫,被杀戮呢?如果自然诞生了他,那就说明他是被允许的存在,即便那所谓的神明不认可他,他之于世界,也必定有存在的意识和价值。

无论所做的事情在别人看来有多么不可理喻,都不过实出自生存的本能而已,他想活下去,想在阳光下惬意地呼吸,自由地行走,而不是每日心惊胆战躲躲藏藏,为世人所憎恶。

死亡之于任何生灵,从来都是平等的,没有什么残酷可言,而生存亦如此,没有什么高贵可言,像他一样的人,仅仅是为着这样一个平等生活的愿望挣扎而已,又有什么不对?断没有他们就活该下十八层地狱的缘由,那是何等的不合理。

当初递交设计草图的时候,原以为会很难通过审核,所以他准备好了一通说辞来解释飞艇多处不寻常的设计,结果那个昏君却草草看了一眼,竟然只要求在甲板上加一个设计成小型飞艇样的演讲台而已,一想到这儿,Cole就讥笑不已。

虽说这次反击行动的核心人物在几天前突然失踪了,令人担忧,但好在大家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不会因为首领不在就方寸大乱,依旧有条不紊地行动着,同时调出小队人马去寻找首领。

实际上此前大祭司跟几位包括他在内的心腹交代过,首领是凭空消失的,似乎被卷入了某种空间转移法阵,一时半会儿是没法回来的,派人寻找不过是掩人耳目,好叫下属别闹得人心惶惶。

不过这些都跟Cole没关系了,他虽然也担心首领,但只要负责好这次行动,就已经是对组织最大的效忠。

还有十几个时辰,他就要跟这群混蛋一同葬身天空,在那之前,他要换上最华丽的衣服,喝上一壶美酒,再看一次天地万物,然后回到他最热爱的工作室,躺在他倾注过心血的机械旁边,优雅而有尊严地死去。

他靠着围栏,看着下面一望无际的幽深,好似怪物张开了大口,吞吐着星星点点的光芒,呼出缕缕缥缈的云气,不由得感慨,天地之大,竟然不予他们容身之所,要靠牺牲和革命换取,这才是真正的不公。

好在他孑然一人,没有妻女,不然的话,被留下的家人也太可怜了。他这样思索着,心绪被吸入了下方延绵的山海,风里夹杂的噪音又把他拉了回来,似乎是甲板另一边起了争执。

Eduardo一直无法入睡。

不仅是因为想心思,更主要他觉得很吵。从小到大,大约因为烦人的事情实在太多,他一贯难入睡,对睡眠环境的要求很苛刻,稍微有一点声音便觉得睡不着。

在这间卧室里,不断传来某种类似气泡破裂的“噗噜噗噜”声,搞得他好像处在一壶开水中,心神正跟着热气扑腾着。

真是奇怪,到底是哪里来的声音?

Eduardo点亮灯火,仔细地搜查了一遍房间,并没有发现可疑之物。但那种声音的确存在,并不是他的幻觉,而且那声音还会变调,时急时缓。

因为所修属性跟气流相关,所以他对这种空气异动所发出的声音极为敏感。仔细听了一会,贴着墙寻找声源,最终他有些难以置信地发现,那声音好像来自脚下的地板和上面的天花板。

他在屋子里敲敲弄弄,惊觉下面和上面好像都是中空的。这也太奇怪了,二楼夹在一楼和三楼中间,下至最底层有储物层,上至最顶端是甲板,没道理中间的过渡层要做成中空的,那样很浪费材料也不结实。

Eduardo很想搞清楚夹层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唯一的办法是敲开木板,他犹豫了一会儿,思索要不要弄坏人家船板,但一想到明天还要绑架国王,损坏飞艇这样的罪行似乎就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他把力量都集中在接缝处,通过气流割断了连接,取下一块木板,用灯火照亮空洞,往底下一看,立即恶心地干呕了一声。

是虫卵!

密密麻麻堆积并排的人面毒蜂的虫卵!

那种魔物大约不到成年人的拇指大小,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它的头部长得很像人类哭泣的婴孩,全身呈深棕色,也有纯黑的稀有品种,比如蜂王。

虽是低等魔物,但尾部的毒针毒性极大,并不像普通的蜜蜂一样只能攻击一次,而是可以反复产生毒液,把猎物放倒后再吞噬,成群出现后更是堪称大灾难,所到之处尸骨遍地。

Eduardo忍着密集恐惧的不适往洞里查看,发现已经陆陆续续有不少毒蜂孵化了出来,那种“噗噜”声,正是虫卵裂开的声音。白色的卵粘液糊得夹层到处都是,虫子在其间蠢动着,实在是异常恶心。

毫无疑问有人想要谋害这一船的人,Eduardo已经确信上下几层中空夹层里全是这玩意儿,它们现在还没有反应。八成是因为蜂王没有孵化出来,等蜂王一苏醒,需要进食,谋反的人再将每层的端口打开,这堆饿疯了的东西绝对会迅速冲出来,然后把这一船人啃得连骨头都不剩。

必须快点找个地方把飞艇停下来,然后把船客疏散走,再想办法消灭这一船的毒蜂。至于如何消灭,用普通的火焰当然也可以烧死,但Eduardo认为用Mark的淬火可能效果更好。

这样的话,相当于他们替皇家解决了大危机,即便不用绑架国王,也可以获得帮助,岂非更好。

所以当务之急是要先找地方停靠,解决毒虫。Eduardo焦急地跑上甲板,跟侍卫讲述他发现的情况,要求见一下船长。结果人家根本不相信他说的话,把他当成胡言乱语的醉鬼。

Eduardo当即就要挖开一块木板证明自己,那群侍卫一拥而上拦住他,一时间甲板上一片混乱。

“发生什么了?”

一个面相和善的中年人从后面走来,士兵向他行了个礼。他穿着礼服而非工作装,Eduardo自然不会联想到这个人是工程师,他以为这人是类似于船上总执事的存在。

“Mr. Fisher,您不用理他,他喝多了,非说看见了一堆虫子什么的,还说船上有危险……我看八成是见着只大蜘蛛了吧,这些城里面娇生惯养的少爷不管见到什么都大惊小怪。”

士兵们哄笑起来,Eduardo很恼火,他在这儿争分夺秒地救这群人的命,结果人家根本不当回事儿还取笑他,要不是怕闹得误会更大,他真想当下就砸个大窟窿给他们看看。

“我相信以这位先生的涵养,断不会随便惊扰士兵,不然你们打开一块甲板让他看看,也好让他放心。”

Cole指挥一个士兵掀开一块木板,虽然那家伙还在嚷着“怎么能随便损坏船体国王会生气的”之类,但还是照做了。

木板下面仍是厚实的木板,没有任何东西,士兵洋洋得意的向Eduardo展示,Cole暗笑,他怎么可能蠢到连甲板下都铺上虫卵,那样做太容易暴露了。

“不是这一层,是下面几层……总之你跟我下去看看就明白了。”

“这位先生,我们已经忍你的无礼行为够久了,这艘船是通过严格审查的,绝对不会有问题,您再扰乱公务,我们恐怕就要请您下船了……”

Eduardo解释不清,恳切地看着Cole,希望他能相信自己。

“好吧先生,我跟你去看看。”

Cole叫士兵放了Eduardo,然后跟着Eduardo下去查看。他走在后面,Eduardo在前面带路。走到房间门口时,Eduardo边开门边解释:

“你看,就是这——”

话还没说完就失去了意识。

该死的,是麻醉剂,他在晕倒前昏昏沉沉地想着。

停在Eduardo脖颈上的是一只能释放麻醉液的虫子,原本Cole想直接毒死他算了,但感应到他的魔法师气息后,他选择手下留情。

虽然Cole在魔法师中属于偏门别类——专和虫子打交道,但这并不影响他对同类之人会产生一种素未谋面但血脉相通的亲切感。

在撞见Eduardo之前他没有察觉到船上还有其他魔术师,想来是对方刻意隐藏了气息。虽然这个傻小子一心想要打破他的计划救人,他还是决定放对方一马。

他必须呆在船上确保计划实施,至于这个不知名的同类,就等着到下一个停靠点想办法弄出去好了。他把倒在地上的人又捆了一圈,放进货物堆里,离开了储藏室。

这间储藏室完全封闭,再封上一圈虫蜡后,整个空间闭合得严丝合缝,连一滴水也漏不进来,只有他自己能打得开。

大约早晨六点左右,离下一站只有不到二十公里,Cole已经准备好到站就把Eduardo混在货物里弄出去,楼上却传来了喧闹声,紧接着有人急急慌慌地跑来说需要他修理甲板上的小飞艇。

Cole没想到这船上还有魔法师,而且是两个,其中一个似乎是生命系,修为深不可测,另一个则属性不明。打听到他们在找一个青年人后,他立即就想到了被他弄晕的那个人。

他很紧张,极力掩藏气息,害怕暴露自己。好在那两个人没有察觉他,只是一心想回去找那个青年。

他于是修缮了小飞艇,送那两人上路,他不能把仓库里那个人交出去,这样会暴露计划,把那人留在下一站,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他相信顶多费点功夫,那三个人自会重逢。

这一切都计划得很好,但计划赶不上变化,Cole自然不知道Eduardo体内有神剑,所以正常人的麻醉量对他来说威力大减,在Daniel和Mark离开不到三分钟时,他在地下室苏醒了过来。

同时,在看不见的另一个世界,Chris驱车去接Mark,在那个指定的坐标处,房屋都消失了,巨大的迁移符咒中心,站着一位穿着与周边格格不入的年轻人,正困惑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他卷弄着自己的袖口,一时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如果Cole在场,就会认出此人正是突然失踪的首领,帝国被流放的三皇子。

至于Chris,他更是完全在状况外,他走向站在空地上的人,难以置信地问道:

“Dustin?老天,你穿成这样干嘛?我不是让你在医院照顾Sean吗?!难不成你也梦游了?!”

……

Mark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旧的砖房里,空气很潮湿,墙面上爬满了青苔。他活络了一下手脚,想要站起来,双腿却使不上力,踉跄着跌回原地。

他头脑发昏,不知现在身处何地,外头淅淅沥沥下着小雨,冰冷的光线透过砖房两侧的或许不能称之为窗户的孔洞,投射进屋里,这使Mark意识到现在依然是白天。

他记得今天早晨Eduardo不见了,于是他和撞脸自大狂一起乘飞艇往回找人,然后他们遇上了强气流,飞艇失控了,再然后……再然后他就到这儿了。

对了,撞脸自大狂呢?那混蛋哪儿去了?

这间狭窄的屋子里并没有Daniel的身影,Mark很确定他们坠机了,只是不明白怎么一点儿事都没有的落到了地面上,他和Daniel,大概是在坠落过程中分开了。

Mark扶着墙慢慢站起来,发现除了有点脱力外,没有其他问题。但关于那场风暴似的气流袭击,他完全没办法清晰地记起来到底是怎么搞的,明明来的路上很顺利,如果沿路回去的话,应该没问题才对。

兴许是倒霉地碰上了突发天气变化,Mark想。他祈祷Daniel就落在附近,不然,这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如果他们三个在异世界走散了,要找回对方可不是那么容易。

他想要离开这鬼地方,前脚刚踏出门,就撞上了一个人。

来者穿着黑底赤纹的长袍,棕色的长筒靴上打着漂亮的结,帽檐下露出的脸眉清目秀,虽然身形小了一圈,也更纤细苍白,但的确是他熟识那个人没错——Eduardo!

他扛着雨伞,抱着一堆食物,看起来只有十几岁,但身量已经跟Mark差不多高了。

见鬼,难道我穿越了吗?Mark忍不住想。

他有些闹不清自己睡醒了没有,下意识掐了自己一把,立刻被疼得拧起眉头。

不是做梦,不对,就算是做梦也不可能梦到小时候的Eduardo,他认识那个人的时候,对方已经是成年的模样了。

所以,真的就这么喜闻乐见地穿越了吗?!这世界什么情况,遇上个气流就穿越了吗?还是说,其实他已经死了,所以能在时间里随意流动?

“醒了不要乱走。会死人的。”

Eduardo看了他一眼,很冷淡地嘱托了一句,把食物一股脑全塞给了Mark,自己则收起了雨伞,放到墙边,然后又拿过食物,走回屋子里,在一把已经擦干净的旧椅子上坐下,开始大口啃面包。

见Mark还在打量自己,Eduardo便说:“不要看我了,我也很饿,不会分给你的。”

Mark:“……”

“哎呀,怎么还看……算了,分你一丢丢好了。”

他掰了一块面包递给Mark,Mark哭笑不得,不知道接还是不接。

这就是十几岁的Eduardo吗?一副鬼精灵的样子,会跟一个陌生人为一块面包计较,举止从容但不是彻底地斯文,透着股活泼劲儿,护食护得跟老母鸡似的。

“首先声明,我不是小气哦,我只是真的很饿,而且我待会儿要去打怪,必须吃饱才行,你又不用,对吧?”

“……你多大了?”Mark忍不住跟他交谈。

“干嘛告诉你?老师说不要跟陌生人讲隐私。”

“……”

哎呀,这个人十几岁跟二十几岁真是没差,满口都是“老师”,真是便宜那个混蛋了。

“我觉得以你的身高来看,应该只有十二吧?”Mark开始采用激将法,小鬼一听急了,立刻中招。

“胡说,我明明十四了已经!而且我在同龄人里也不算矮好吗?你才是,快三十了吧,身高严重拉低中年人群的平均水平,看着跟十二似的。”

得,小鬼嘴还挺毒,不过十四的话,能够理解,毕竟是人一生中最中二的时期,大概连Eduardo这种乖小孩也会忍不住臭屁吧。而且,这会儿是Daniel在带他,在那种人身边能好得了就怪了,没有叛逆得上天实属幸运。

“而且你不告诉我,我也认识你,你叫Eduardo嘛,Saverin家的小少爷,对吗?”

“咦——你怎么知道的?读心术吗?”

“你猜。”

“切……不告诉我就算了嘛,读心术有什么了不起,我老师也会。”

“他会?”Mark很惊讶,他知道Daniel生命系影系双修,但他不记得那人连精神系的法术都有涉猎,这也强得太夸张了吧。

“是啊,每次我想什么心思他都能一眼看穿,恶作剧从来没有成功过。”

原来是这个意思,Mark松了口气,想来Daniel还没变态到同时修习三个属性。Eduardo的这种说法让他一下子记起了早晨他和Daniel的对话,那家伙说,他的问题在于太了解Eduardo,原来的确如此,大抵因为从小带在身边,所以知根知底。

“那你老师这么厉害,怎么不见他跟你一起?”

“因为这次任务很简单嘛,不用老师出马我一个人就能搞定。”

“你要去哪?”

“雨城。”

“雨城?”

“没听过吗?就是那个很有名的闹灾的城市。之前接到了别人的委托,要去那里查点东西。”

“这样……”

Eduardo看起来并不警惕Mark,虽然不亲切,但也不排斥,有一搭没一搭地跟Mark聊着,冷不丁冒出一句:

“你跟我老师长得超像。”

“所以我才捡你回来。”

Mark一愣——原来是这样,他都忘了自己长着张跟Daniel一模一样的脸了,想必Eduardo捡到他的时候,也吃惊不已吧。

“那你有没有……”Mark想问他看见Daniel没有,但不知道怎么问才合适,无论是问你有没有看见一个跟我长得很像的人,还是你有没有看见你老师,估计都只会使Eduardo困惑,连他自己现在也绕不清楚,这个时空如他一般长相的人到底有几个。

“待会就别跟着我了,打哪儿来回哪儿去吧。”Eduardo告诉他。

“我……我其实……也要去雨城,不然我跟你一起?”Mark跟Eduardo商量,他本来想说自己从天上掉下来摔得失忆了,但想想Eduardo又不是三岁小孩,怎么可能糊弄得过去嘛。

“你也要去雨城?”

“嗯。”

“等等……你不会是要跟我抢任务吧?想都不要想我告诉你,这一单我们已经接了。”

“不是,只是……一个老朋友以前住那儿,托我回去看看。”

Mark扯了个谎,Eduardo将信将疑,但明显已经被说动了。

“可以倒是可以,不过,你要认我做老大!”

“……”

这孩子一定是电影看多了,Mark想,满脑子黑手党、帮派之争、江湖义气之类的词语,对收服Mark有着极大的执念,甚至承诺Mark入教保平安、绝对传授正宗独门秘籍之类的。

Mark才不想学Daniel的那套秘籍。

他想起自己第一天上课的时候,Daniel神秘兮兮地问他,想不想知道强大的秘诀是什么,Mark兴趣缺缺但很配合的问了一句是什么,结果Daniel一本正经告诉他:

“第一要义是优雅!”

这算哪门子的秘籍,说出去人家不止不信,估计还要嘲笑。不过很快他就明白,这个第一要义真的不是说说而已,而是切实地成为了一切修习的前提。

光是一个发出火焰的动作,他一整个下午练了上千次,原因是Daniel觉得太丑,不顺眼,以后跟人对战影响他的名声。而Eduardo添柴加火,总说Daniel对Mark远不如当年对自己严格,实属不公平,必须让Mark把他受的罪全套来一遍。

结果就是训练变本加厉地可怕,Mark实在是被折腾得够呛。他算是明白Eduardo战斗中那别具一格宛若惊鸿之舞的优雅是从哪儿来的了,敢情就是这样来的。

但是拜托,招式有用不就行了,一大老爷儿们干嘛非得追求美观,Mark觉得Daniel纯粹是有强迫症,他要求Eduardo每一式都好看,八成是为了自己那点恶趣味。

至于所谓的第二要义,称之为“绅士之道乃上善之选。”

而当Mark问Daniel“绅士之道”为何时,那家伙大言不惭地告诉他:

“就是优雅嘛!”

真是气不死人,所以,说穿了第二要义就是个摆设。

第三要义,呃……这个……Atlas大人表示凝练要义是很伤脑细胞的,哪能这么快想出三条来,先把前两条做到再说咯。

因而从那天开始,Mark就笃定Daniel的教学全是瞎扯淡,而后者则总是语重心长地敲他脑壳:

“战斗是门艺术,你个呆子到底懂不懂?”

不管怎样,艺术也好技术也好,反正他现在是完全用不上Daniel那点瞎掰,乖乖认了Eduardo做老大后,那小鬼终于肯带上他一道走了。

在Mark看来,恐怕就是平时受Daniel“压榨”太多了,Eduardo才执意要认个跟自己老师长得很像的人做小弟,以此来解气吧。

不过Mark打心底还是很佩服Eduardo的,十四岁已经可以单打独斗,这也就不难解释以前上学时他眼里一对战就显现的杀意,从小就过刀口舔血的日子的话,的确合该训练出那种果决的眼神。

而自己二十几才真正开始修炼,到现在勉强算个半吊子魔法师,若不是仗着那什么奇怪的淬火的确强大,说穿了就是个废柴。

原本他对于魔法也没有那个强求的心,真的一辈子踏踏实实搞IT未尝不可。但修炼这种事情,就像禁果一样,只要尝过一次,便知道其中的玄妙和甘美,从而不停地想要探索这种天赐之力的奥义,再也无法安心地像从前一样得过且过。

他想要变强,迫切地想要变强!

TBC.

————————————

二井:喂喂,小伙子醒醒不要睡了,你老师跟师弟私奔了喂。

Eduardo:真的吗?太好了,我心甚慰……(两个混蛋相互祸害去吧)

Mark:并不,不要听她瞎说。

Daniel:并不+1,没有的事,你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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