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野圭吾《秘密》——灵魂附体背后无法言说的悲凉

人性的独白、社会的炎凉,这些是人类永远需要关注的命题。——东野圭吾

作者:东野圭吾,日本推理小说家

年近四十的中年男人平介值完夜班回家,吃饭,看电视,一切如往常一样地普通。直到新闻频道里传来噩耗,一辆出发前往滑雪场的大巴车翻车了,几十个乘客死亡,平介的妻子直子和女儿藻奈美重伤被送往医院。平介普通的生活,从这一天起将彻底改变。

平介立刻前往医院,被告知妻子危在旦夕,而女儿可能会成为植物人,深爱着妻子女儿的平介几近崩溃。

重伤的妻子直子醒过来,见了女儿藻奈美最后一面之后不幸去世,而万幸的是,本被宣告为可能成为植物人的女儿奇迹般地醒过来了,却称呼平介为老公。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诡异的事情就是发生了。直子的灵魂和意识附在了藻奈美的身体里。小学六年级的女儿的脸,却带着三十六岁妻子的记忆和意识,不管怎么样,能活着就是万幸。夫妻二人缅怀爱女,一起适应全新的生活。在家里,二人如同往常一般生活,在外面,直子冒着藻奈美的身份和平介成了相依为命的父女。

可生活终究还是慢慢褪去和顺的面目,透露出无奈和扭曲的悲哀。

三十六岁的灵魂,带着成人的理性和智慧慢慢融入孩子的生活,也生出重新活一次的信念。直子决心报考更利于进入高中的私立中学,这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一道隔阂。

“我厌恶的是无法独立的女人,逼不得已才做了家庭主妇。即使她讨厌她丈夫……你别误会,只是举例……为了生活的安定,不得不与不喜欢的对象在一起,自己默默忍受,这种女人不是很多吗?我可不希望藻奈美将来的生活方式变成这样,非得靠男人才能生存,这种人生你不觉得很可悲吗?我只是运气好,遇到了你,要是对象不是你,而是一个很糟糕的男人,那我会变成什么样子?其实,我的幸福还不是掌握在你手中吗?”

“虽然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人,但还是会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可以的话,我想延续她的人生。虽然我也想重温一家三口的快乐生活,但是那种日子不会再回来了,既然如此,我只能考虑如何来渡过这第二次的人生。”

富有主见的直子开始朝着学医的目标努力,她越来越优秀,生活里环绕着音乐,书本,社团和熠熠生辉的希望。她逐渐长成曼妙的高中少女,年轻的身体迸发出诱人的青春荷尔蒙气息和活力。平介越来越无法忍受直子的变化,他嫉妒,痛恨,以前那个一直跟他同行的直子越走越远,她吸引少男的目光,未来有着无限可能。这一切都让他觉得自己像被遗弃在黑暗的隧道中一般,眼睁睁看着直子走向另一个世界,而自己却孤单地留在原地。

意识到两人之间的问题之后,他们尝试打破人伦,重新做回真正的夫妻,可是面对着女儿的身体,他们根本无法产生情欲。平介因为深爱着妻子,婉拒了他人介绍相亲的好意,面对着这种扭曲和畸形的关系,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情感和欲望,偷偷对年轻貌美的小学老师抱有好感,靠色情杂志自慰,出差时试图招妓(中途离去)。直子一开始毫无疑问仍然是深爱着丈夫的,但是她也渐渐意识到自己无法继续以妻子的身份和平介生活下去了,想要回到过去更是妄想。

越来越不满直子跟男同学走太近的平介开始监听直子的电话,私自拆看她的信件,潜入她的卧室寻找一切令他不安的蛛丝马迹,通过种种自己都厌恶唾弃的行为监控直子的生活,他只想紧紧抓住直子,寻求一丝安全感。两人的冲突在平介破坏她与男同学的约会,直子发现隐私被侵犯而愤怒之后爆发。

“到目前为止,我还自认是你的丈夫,所以绝对不能做出对不起你的事。我不搞外遇, 也没有再婚的念头。你还记得小学的那个桥本老师吗?我曾经对她有过好感,也想跟她交往看看。但是,到后来我连一次电话都没有打过,为什么?因为我不想背叛你,因此我觉得我还是你丈夫。”

故事进行到这里的时候,我非常同情平介,觉得直子背叛了丈夫。但对于我这种内心阴暗的读者来说,我也忍不住假设,假如角色调换过来,平介重返青春,得到可以将自己的生命重新来过一次的机会,十几岁的少年还会选择跟三十六岁的妻子长相厮守吗?我很怀疑他能抵挡住闪闪发光的青春所带来的各种诱惑。即使他愿意选择妻子,但以这种畸形的关系——夫妻不是夫妻,父(母)女(子)又不是父(母)女(子)——继续生活在一起,本身就不可能。平介隐忍自己的情感和欲望,选择忠于妻子除了因为爱情之外,还因为恐惧和嫉妒。他害怕跟直子之间的鸿沟和距离越来越大,嫉妒重走青春的直子,嫉妒跟直子一起享受青春的男孩。而他却已年近不惑之年,对贫瘠乏味的生活已经无法再改变,这种焦虑迫使他不得不揪住这一丝安全感作为慰藉。

反观直子,一开始说决定代替藻奈美,成为一个自立的女性,却逐渐迷恋上成为年轻少女的人生,而且十几岁的少女会长大,要有自己的生活。假如可以让她选择,她会选择重新做回直子吗?我也真的很怀疑。

胶着的关系就这样僵持着,直到平介得知当年因疲劳驾驶而导致车祸发生的司机,一直拼命加班超负荷工作是为了供非亲生的儿子读大学,“爱一个人,就是要让他幸福,不管他是不是我的孩子。”他开始动摇了,既然直子是直子的时候不能拥有幸福,那就让她彻底成为藻奈美吧。

这时候,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藻奈美的灵魂回归了,跟直子的灵魂交错着出现,一家三口短暂地重新回到了了以前的温馨时光。可是,藻奈美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多,直子出现的时间越来越少,终于到了诀别的时刻,两人在年轻时第一次约会的公园进行了最后的悲伤的告别。

直子消失了,藻奈美回来了,一切回归正常。

又十年过去了,藻奈美从医科大学毕业,从事医生助教,也觅得如意郎君,准备步入婚姻的殿堂了。婚礼当天,平介机缘巧合之下,在钟表店老板处得知藻奈美曾拿着直子的结婚戒指来重新打造一枚婚戒。但是戒指被藏在玩偶熊里这件事只有平介和直子知道啊!

(我看到这里简直要起一身鸡皮疙瘩……)

平介难以置信,原来直子一直没有走,她只是为了让两个人都得到解脱,所以费尽心思演了一场戏,让自己变成藻奈美,真正成为平介的女儿,可原来她一直都是直子,是自己的妻子!

平介冲到婚礼会场,见到一身白纱礼服的直子。

这瞬间,他什么都懂了。现在再说什么也没有用,再问什么也毫无意义。她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就是直子,只要她不承认,就永远都是藻奈美。对平介来说,她只是他的女儿罢了。

平介跟新郎说揍要他两拳:“一拳是因为你抢走我的女儿,另一拳……是为了另一个人。”

他跌坐在地上,用手捂着脸,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

小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接下来平介要怎么办呢?我光想想都忍不住要替平介抹泪。他要继续扮作父亲的角色面对女儿女婿,看着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生儿育女,还不能让直子知道他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会一个人保守这个灵魂附体的秘密直到生命终结为止,因为这才是最好的结局,毕竟重生的人还要好好地活下去。

唉,真是太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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