锡林河的鱼 · 四季——春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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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娘生下我不久就双双奔赴锡林郭勒大草原寻梦了,我跟姥姥姥爷在呼市长至5岁,觉得要上学了就把我送到父母身边,来到这绿油油的草原,亮闪闪的锡林河边。

四套马的车拉到这五排房子前,西一排中户是我家。到家已是傍晚,没灯,黢黑的里外屋,觉得是第一次见爸妈——爹是蓄着胡子,标准的蒙古人长像,就跟现在的腾格尔一模一样:蒙古式鹰鼻鹞眼,高颧骨,大脸,胡子,咋看就是个老头子呀~哈哈,其实他那年才35岁,是一位极有才且讲义气的纯正蒙古汉子。我的母亲,她的才情、她的出身、她的美貌、她的个性、性格......够写个长篇了。容后再叙。

天黑下了,我爹拿出个古铜色玻璃的,三寸高的药瓶子作的煤油灯,点燃,豆大的昏暗暗的亮了。跟随着光亮我环顾四周,看看苍老陌生的爹,忙碌的娘,大炕上尚在襁褓里扑腾着小腿嚎叫的弟弟,坐在炕上墙角的妹妹,破烂留丢的家俱,黄泥的地面,矮小憋仄的屋子,看着连窗帘都没有的窗户,外面黑的不见六指。当时不知村里大部分都是这样的日子,瘪嘴就想哭,唉~这是上当了

接下来的生活就亮快了,这不像在呼市,出门就是马路,这里可以恣意疯跑,碧空如洗,白云朵朵,好多的小伙伴!那时的人家,一家六个孩子是起步,十来个不新鲜,要是一家有两三个孩子反倒是比较罕见的,生不出来的领养也得两个起步,独生子?没听说过,那时就没这么个词。

村里的孩子有大几十个,从林西,大坂、翁牛特旗来的这一批孩子比较精明,利索,能帮大人,还爱学习;有地质队还沒迁走的几户来自山西,这拨孩子绵软,温和,谨慎,不打架;一拨来自山东、河北,这拨孩子家长来自中原地带,传统文明沉淀比较厚重,会过日子,家风好,不惹事,不怕事;剩下一拨就是我们这些蒙古孩子了,剽悍的,文艺的,傻乎乎的,惹事胆大的,跳脱机灵的,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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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那里的春天是从田野里有辣辣根就开始了,那时的生活穷,孩子们没什么零食,春天冰雪融化,草木发芽,一进入四五月份,孩子们就结伴来田野中挖辣辣根。碧绿的铜钱大的秧子,下面白嫩多须一寸二寸长,毛线粗细的根,入口甜丝丝,吃下去辣心辣心的。这是我们来自春天的第一口零食。

然后南山坡上大片大片的野杏花开了,粉融融,飘洒洒,横枝摇曳,煊丽多姿,香雾蒸腾,我们都盼着:花快谢!花快谢了吧!届时,花褪残红青杏小,我们的第二口零食有了!青涩的酸毛杏,从黄豆大小一直吃到小指头肚大小,吃的牙都倒了,没有一颗杏子能走出我们的小手。没有一颗杏子能成熟。

那年我和岱钦家的的三郎尔朵拉同岁,六岁,相约去南山釆杏,可手慢了,啥也没有。又听说西北山上有,但一来路远,二来谁也没去过,犹犹豫豫之间看着这一林子树,采不出一颗杏,于是我们便直接西下,过西店,䠀锡林河,一路北上,从早晨走到下午,也不知饿。不知望山跑死马,还是人小腿短,感觉山就在眼前,可愣是从下午走到黄昏才进了山,啊哈,真的有,一大片杏林,重要的是从未被人釆过,两人激动的如获至宝,没有兜子,把背心扎进裤子,系紧腰带采上杏直接塞进衣服,前后左右,满满的,这时天也黑了,两人赶紧回返。

出了山,找到锡林河,顺着河,一路南下,看见河西,找着独木桥,因为天黑,不敢走着过,两人决定爬着过桥,我第一个上桥,一跪下双手一着地,哗啦啦,背心里的杏洒出来好多,这心疼的,又不敢下水去捡,两人过了河,也就到了村了,也不知几点,我俩小心思激动,兴奋,又得意,没有一次能采这么多杏,一路上设想着个大人怎么夸呢,小伙伴们有多眼红,到家了,尔都拉自回他家,我兴冲冲,得意扬扬的推开家门,却看爹娘没睡,没等我得瑟我一兜子的杏,老爹一个大耳雷子瓢菜菜的把我打傻了,原来,都两三点了,家里急疯了,出去找了好几遍,兜着这一肚皮的杏是嚎啕大哭。第二天,得知岱钦家的三郎挨了一顿鞭子,我心里好受多了。

时隔多年,犹记得掰开那青绿绿的杏肉,露出里边白嫩嫩,半透明,软糯糯的杏核,当时我们女孩子要攒一堆,因为坚持认为能孵出小鸡来。

昐望着,昐望着,草原最美的季节来了,六月,七月,八月半,这是最幸福的时刻,能下河,波光粼粼,九曲十八弯的锡林河是我们的天堂,至今我都认为水有神秘的魔力,锡林河不深,浅处刚到我们小腿弯。最爱去的地方是河东通往河西那独木桥那玩儿,水流清浅,岸水相接处平缓,便于上岸,岸边是高高茂密的芨芨草,玩水玩的冷的时侯,哆哆嗦嗦湿淋淋的爬上来蹲到芨芨草丛中,草能挡住风,太阳晒一会就缓过来了。

洗完衣服还能晒在草上,一会就干了。最重要的是捞鱼,偷偷拿上家里的竹边铁丝编的筛子,那时物质匮乏,交通不便,能有个筛子的绝对是好人家,我就曾捞鱼丢了个新筛子让我姥姥重打了一顿。下了河,冲着那水草茂密的地方弓着腰,双手抓着筛子悄咪咪的走过去,稳准狠一下子抄过去,快速起筛,里边总有几个活蹦乱跳的小鱼,不是蛇鱼(就是泥鳅),就是金板鱼(小鲤鱼),赶紧走到岸上,珍重的抓到罐头瓶里。循环往复,乐此不疲,不是大人叫,能玩一天。

不下河就上山,三五个小伙伴约上,一般上东山,东山离我们最近,那山上好吃的可多了,酸塔,臭葱,沙葱,粘粘,马枣,野韮菜,山丹花根,巧瓜瓜(这个在山下的沙地里有)~~只要能吃的就往嘴里送,我最爱吃酸塔,现在想想那应该是一种多肉吧。

漫山遍野的花,红的,紫的,黄的,粉的,蓝的,白的,大朵的,小碎朵的,重瓣的,单片的,成串的,有剌的,叫上名的,山丹,打碗碗花,苍蝇草,野燕麦,老鹳草,金露梅,扁豆角,婆婆丁(莆公英),火柴头花,叫不上名的更多,下山时每个女孩子都掐一大抱回来,找出瓶子,到上清水,那山花烂漫,我们在丛中笑。

山上青草花香,嗡嗡嗡嗡嗡的各种飞虫,红翅膀的蚂蚱,大肚子蝈蝈儿,七星,五星的瓢虫,桔红洒黑点的,黄色的,白色的各种蝴蝶,这天不黑,天黑了也不想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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