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森林

五月离开重庆,天空中没有雨,却有一种深入骨髓的潮湿,走的时候,她没有说什么,只是低下身子从敞开的车窗中与他嫣然相对,挥挥手,她想看着他先离去,他也笑着,象个——大哥。车子终于滑出去......她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山城,转身走进机场。不会再回来了,没有理由再回来了......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18年的相忘,却在这一夜因倾城的惶恐与慌乱,在手臂不经意的碰触中轰然倒塌,所有的委屈、苦楚、寂寞奔涌而出。“哥,抱抱我,象我6岁时那样,象我17岁那年一样,不管现在对不对,不管人们会怎样看。”

那夜,看着钢筋水泥的城市栋栋高耸,灯火辉煌,藤蔓似的公路竟然在28楼的窗前纵横交错,车辆在地震的传言中呼啸、奔驰。也许是大地颤抖的力量,也许是不得不面对的死亡,她在想:来吧!看看会怎样?

重庆森林,寂寞的城市,无奈的惆怅,无论是林青霞带着墨镜在酒吧间寻找永远找不到的枪杀目标,还是郭富城失恋后迷恋吃过期的凤梨罐头,亦或梁朝伟赶到名叫加洲的酒吧赴远走美国加洲的王菲之约,生命的错位让人们无可奈何。重庆森林,你坚硬的躯壳需要一种大地的力量来穿透,虽然会有太多人哭泣,会有太多人伤痛,死亡会在空中被风吹着游来游去。

他说:“城市的冷漠已经被撼动,真实的情感在灾难中得以焕发,我们可以手牵着手面对艰难。”孔明灯在手中鼓满了热气,它带着她隐秘的希望,松开手,欢呼中飞向了高高的夜空。“希望有雅歌中的生活”,这是她写下的心愿,“雅歌中的生活很美吗?”当他们并肩遥望夜空中远去的红色亮光时,他轻轻地问。

她不明白,这20年的生命中她究竟失去了什么?那时他们也是这样站在磁器口的旧码头,只是,当初她是满怀希望的出发,以至对于他们之间青涩的依恋和遗憾未做太多停留,20年间她的情感和脚步都不停的漂泊流离,但是她再未回过重庆,也很少想起。今天,当他们共同的亲人逝去时,她终于回来了,满怀疲惫与无奈。在50多人几天不眠,轮番守灵之后,他们碰巧和衣倒在了一起,象20年前他们一起躺在去鬼城的客轮上,那时他们真是年轻啊!一点点感情的汁液就能滋养他们年轻的生命,无论那是对或不对,他们从未怀疑过彼此清水般的心。

“哥,你过得好吗?”他笑笑“我不是一个追求完美的人,所以生活起来会容易些,道是你,太喜欢和自己叫劲,让人不得不牵挂。”她哭了“怎么说话象个老人!”

地震了,成千上万的生命在消失,伤痛的灵魂在呻吟.......遥远的地狱。车子高高低低的穿梭在高大的建筑物中,这光怪陆离的未来城市,他们往哪里逃?她有一分钟的幻觉,他们正逃离这个混乱的世界,只有他们俩!

“我们当年为什么没想到逃?”“那时你还太小!”“是你先结婚的。”他无言,过了一会儿,他低低的说:“我在你寄来的满屋百合花中几夜未眠。”“哥.......”

车窗紧闭,他的声音有微微的电流,她有一种深深的渴望,这算是爱情与命运疲惫的拥抱吗?他们需要一种自上而下的力量,冲刷一切,涤荡一切,颠覆一切。现在,却有一种自下而上的力量在蓄积、释放,大地在抖动,桥梁、公路在扭曲,江流奔涌.......来了,来了!她心中有一声尖锐的呼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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