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业十年,我终于可以坐在宝马里哭了

·兔子

我是兔子。

兔子不是我的本名,因为两颗兔牙,被大熊嘲笑了好久,因为大熊的嘲笑,我们成了情侣。

我、大熊还有小猫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每次我和小猫上台演奏小提琴,大熊都是我们忠实的钢琴伴奏。我和小猫一直是专业上的佼佼者,每次演出后,都有作曲专业的男生贱兮兮地凑上来请我们视奏自己写的曲子,而每次都是大熊这个护花使者为我们保驾。

但是,我们的成才之路截然不同:小猫是我们音乐学院教授的女儿,而我则是老婆抛夫弃女跟有钱人私奔的开锁匠家的拖油瓶。不过,终于,我凭借音乐天赋成为小猫父亲的入室弟子,和小猫成了闺蜜,用旁人难以想象的艰辛实现了阶层跨越的第一步。

我时常想,我和小猫同样热爱音乐,同样灵气,也同样美丽,但是老天却给我们这对双姝分配了不同的土壤,让我自卑而紧张:自卑,是因为小猫毕竟才是正牌的天之骄女;紧张,是因为我知道,她也喜欢大熊。

幸运的是,关键时刻,命运之手选择了拉我一把,在升入音乐学院大学部的考试中,小猫发挥失常从此告别舞台,而我却从容地走入学院与大熊并肩坐在了校礼堂。

不幸的是,四年后的又一个抉择时刻,命运之手残酷地推开了我:出奇低的毕业考试成绩让我与保送研究生院失之交臂,随后的出国、异乡打拼,让我和大熊的感情渐行渐远,直到彻底失联。

十年后的今天,回国参加同学聚会,我看到了呆坐一旁的大熊,听说他离过婚,如今单身;我也看到了再未联络的小猫,她不是音乐学院的学生,却嫁给了如今学院炙手可热的青年教授。

宴席中我们三人相对无语,结束后小猫在夫君的搀扶下缓缓进入车内,大熊也发动引擎准备离开。

我一个箭步跟上去拉开车门:“嗨,好久不见。”


·小猫

我是小猫。

小猫不是我的本名,兔子总说我出身优越喜欢打乖乖牌,像一只蜷缩在主人脚边的猫咪。和兔子的结识,让我拥有了一段荡气回肠的友情——以及一段不堪回首的爱情。

大熊是我们音乐学院的师兄,主修钢琴。他手指修长,相貌英俊,每每在隔壁班作曲专业男生试图搭讪时会挺身而出,让身为天之骄女的我失了分寸,慌了手脚。我本以为假以时日他会明白我的少女心意,谁知半路杀出的兔子彻底断了我的梦想。

大熊看向我的目光是温和有礼的,而投向兔子的眼神却充满了热情与渴望。兔子是我父亲看重的门生,亦是我最好的姐妹,很多话我说不出,很多事我做不来,我只能自己咽下苦涩,笑着在旁边看他们耳鬓厮磨。

感情不顺遂,学业倒是一直遥遥领先。暗恋失败后,考入音乐学院大学部变成了我唯一的梦想——只有这样,我才能借演出合作的机会独自站在大熊身旁。然而,表现优异的我却折在了入学考试。放弃了音乐,我进入一所普通大学学起了会计。我以为人生从此再无可能,如果没发生后来的事。

·大熊

我是大熊。

大熊不是我的本名,是小猫给我取的外号。我当然不是虎背熊腰的莽汉,这只是她用以掩盖对我感情的借口。我知道小猫的心意,她是好女孩,只不过兔子先入为主地占据了我的心。

我第一次见到她们,是在音乐学院中学部的冬季音乐会。我被指派给两位女生担任钢琴伴奏,为了显示绅士风度,我早早来到音乐厅门口等待。当一红一白两个身影跃入我的眼帘时,那红色棉服的主人深深吸引了我。由于天气寒冷,她们两人从头武装到脚,脸上还戴了大口罩,中等的身材,同样窈窕,只不过红色棉服的帽檐下忽闪着一双更加迷人的眼睛。

那双眼睛看到我会笑,像晴朗的天空,像清澈的湖水,像圣诞节的清晨。

彩排时,望着两双紧盯乐谱同样严肃的眼睛我实在分辨不出刚才眼睛的主人。直到看到她们从更衣室出来还未来得及戴上口罩,我才根据衣服认出了兔子。原来,除了会笑的眼睛,她还有两颗让人看了更觉有趣的兔牙。

随后的相处我发现,每次在马路上看到飞驰而去的宝马,兔子都会狠狠地说上一句:“迟早我也会开上宝马。”她家境清贫,母亲跟有钱人私奔,而私奔的当天就是上了那个男人的宝马。我发誓一定要让兔子过上好日子,早日让她开着宝马驶离原生的贫困。

打击总是突如其来。兔子毕业考试的成绩出奇的低,可以说与她在台上出色的表现完全成反比。随后,要强的她选择了出国进修,渐渐地我们失去了联系。

在我愁闷的时候,小猫陪在我身边。时间久了,我发现,这个改学会计的乖乖女孩也很可爱,我接受了她,娶了她,直到那天我接到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

匿名人告诉我,小猫的父亲是兔子毕业考试的考官之一,他经不住娇生惯养女儿的哀求做了有辱师道的事,成全了女儿的爱情。面对我的质问,小猫只是低着头不曾反驳。我当她默认了,我们离了婚。


·兔子

兔子向来是乖顺的动物,可是兔子急了也会长出獠牙。

小猫优秀,小猫漂亮,小猫喜欢大熊,我统统不以为意。摧毁我安全感的是,热恋时大熊告诉我,我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音乐厅门口那惊鸿一瞥的眼睛——那是小猫的眼睛——好姐妹经常互换衣服,彩排结束后我们交换了棉服。

我怕小猫和我们考入同样的大学,我怕日后的朝夕相处会让这个秘密再也保不住,于是,我在入学考试的前一晚住在了好姐妹的家里,第二天凌晨起床拿走了她的钥匙,反锁上了大门。候场时小猫的电话不停地响着,终于,我于心不忍打给了身为开锁匠的父亲请他去解救小猫。不过,由于惊吓过度情绪不稳,小猫折戟考场。

自此,我再也没有见过小猫。

学业和爱情的平顺,在这四年里渐渐冲淡了我内心的负罪感。临近毕业,保送本院研究生继续和大熊走下去成为我努力的唯一动力。

那天,走在琴房楼下,一段悠扬的小提琴曲飘入耳中。这是一首原创作品,单纯干净,让我失了魂。我跑回宿舍,铺开五线谱纸,望着自己之前早已有了草稿但仍缺乏灵气的原创乐曲,迅速在高潮部分填上了刚才听到的段落。

是的,为了成功,我计划在毕业考试中除了演奏古典大师作品,还要创作一首原创以博得考官好感;为了成功,本没有作曲天赋的我甘愿冒着被发现的风险盗用别人的成果充实自己的处女作。

我要成功,我要保送,我要尽快和大熊过上开宝马的生活。

人算不如天算,我得了全班最低分。小猫的父亲,我的恩师,考官之一,只是含蓄而可惜地暗示了原因,并帮我联系了国外的学校。

今天聚会后,停车场,我拉开了大熊的车门,坐了进去。我要把一切和盘托出,要向大熊坦白,要向小猫忏悔。所有事情都是我咎由自取,即使这样,小猫的父亲还是帮我联系国外的研究生院——这十年我无颜面对大家。

兔子终究还是活得不堪的灰姑娘,一次行差踏错改变了三个人。听我讲完,大熊坐在驾驶座上静默不语。

毕业十年,分手十年,坐在不属于我的车里,望着方向盘上的宝马标志,我捂着脸,无声落泪。


·大熊

“嗨,好久不见。”这是兔子在十年后和我说的第一句话。随后跟着的,句句扎心。

毕业后,我就没有再弹钢琴,天赋所限,做音乐赚不到什么钱,更买不起宝马。我开了公司,娶了小猫,拼命陪客户,就是为了早日过上曾和兔子憧憬的日子。小猫是好女孩,我不会负她,也没有那么爱她,我的生活一直遵循着十年前的规划,即使开上了宝马,也总在恍惚间觉得坐在身旁的是兔子。

离婚后,小猫嫁给了当年一直缠在她和兔子身边的作曲男,如今是作曲系教授夫人。而我,今天才发现自己是个茫然的傻瓜,我爱的究竟是谁?

突然,我想起来,聚会时作曲男不知和小猫说了什么,小猫望着丈夫开心地笑,那双笑眼,像晴朗的天空,像清澈的湖水,像圣诞节的清晨。

毕业十年,离婚三年,坐在不知为什么要买的宝马里,我捂着脸,无声流泪。


·小猫

猫咪都打乖乖牌,可是猫咪发起狠来,也会亮出利爪。

我压抑感情,不曾和兔子抢过什么,她却要对我斩尽杀绝。四年枯燥的会计学习没有磨灭我报复的决心,我央求过父亲在专业上打压兔子,可老学究一样的父亲只会告诉我不要带着仇恨走完后半生的路。

就在濒临绝望时,一封匿名信送到了我手中。随信寄来的是一份乐谱,寄信人告诉我,只要算准了兔子经过琴房楼的时间并拉出乐谱上的旋律,兔子的前途自有人帮我毁掉。

作为音乐学院教授的女儿,拿到父亲琴房的钥匙并不难,我的琴技还不算生疏,于是,一切顺理成章。

我不知道寄信人是谁,也不知道他是如何逼得兔子远走他乡。总之,拿不回我的前途,也算得到了大熊。怎知,若干年后的告密信打破了我幸福的生活。告密信的内容并不真实,父亲那样正直的人怎会因为女人的争风吃醋而罔顾师道?但是,兔子前途的破裂的确因我而起,面对大熊愤怒的脸,我无从辩驳。

离婚后,当年总是试图和我以及兔子搭讪的作曲男仍然对我锲而不舍。我选择了面对现实。新婚的丈夫优秀、体贴,当他听说大熊买宝马是为了还自己一个心愿后,迅速为我也购置了一辆,并告诉我,这辆宝马只为送给自己心爱的猫咪。望着这样的丈夫,曾经行差踏错的我有什么不满足?

今天,同丈夫参加音乐学院十周年毕业聚会后,我走进自家的车。隔着车窗,我发现不远处大熊的车里坐着美丽的兔子。他们在说着什么,最后两人都潸然泪下。是啊,男未婚女未嫁,前缘未了,应该是幸福的泪吧。不知怎的,心里一阵酸楚。

和兔子断交十四年,离婚三年,坐在终于“属于”自己的宝马里,我捂着脸,无声落泪。


·狐狸

我是狐狸。

狐狸不是我的本名,我从小就敏感聪明,家人管我叫“小狐狸”。

我是音乐学院最有才华的男生,而大熊是最受女孩子欢迎的男神。每当我创作的新乐曲被老师们啧啧称奇时,大熊却被美丽的女孩层层包围。

我知道兔子和小猫都喜欢大熊,也从小道消息隐约得知兔子对小猫的算计。大熊何德何能,引得学院双姝为他争风吃醋?

早已看穿小猫温柔眼眸中隐藏的寒凉,亦清楚兔子美好皮囊下包裹着的贪婪,我把自己新近谱写的乐章连同匿名信寄给了小猫。果不其然,兔子毫不客气地“借鉴”了我的作品,随后,便是我拿着自己乐谱的原稿走进考试委员会办公室痛陈兔子的剽窃。

赶走了兔子,又来了小猫。在他们婚后,我炮制了一封匿名信寄给大熊,成功引发了又一波震荡。

有人问过我:狐狸,你那么有才华却总被大熊分去光芒。你不嫉妒他吗?又为什么娶了他的前妻?

我怎么会嫉妒大熊呢?我爱他爱到了骨髓里。学生时期的我,总围在大熊兔子和小猫构筑的“铁三角”身边,旁的人以为我在搭讪美女,只有我清楚,我这个“作曲男”不喜欢美女。

我不明白,大熊为什么看不到我的才华,感受不到我的热烈。

我一次次算计他生命中的女孩,试图让他明白女人不是光明而坦荡的,最后不惜娶了他的前妻博取他余生更多的关注。

今天,隔着车窗,看到不远处的车里大熊和兔子双双掩面而泣。他还是只爱女孩,泪也只为女孩而流。

暗恋大熊十六年,毕业十年,坐在送给自己“心爱女人”的宝马里,我捂着脸,无声落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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