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狗记
湖南武冈 戴爱民
进城好几年，我家也六七年没养狗了。偶尔也会想起以前我家养的狗，心里很不是滋味，总想写点什么。
——题记
很多人都说，狗是人类最忠诚的朋友。深有同感。我更想说，重情重义莫过狗。
我出生在湖南武冈的一个小山村，那里山多、树多、水田多、旱土多；那里的人们勤劳、朴实、善良。在我小时候的印象中，父老乡亲每日与土地为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虽说日子不算富裕，但也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农产品有稻谷、玉米、红薯、花生、大豆、油菜籽等等。为了保住劳动果实，防火、防盗、防小偷，大家都喜欢养狗。我家也不例外。
我家养过很多狗，记得六七岁的时候，我只身一人到十多里外的外婆家抱回了一条小黄狗。因为天黑还没到家，害得我奶奶、爸爸、妈妈着急并找了一个傍晚。足见我对狗的喜爱之深。然而对于我家养的狗，我内心大多是悔恨、愧疚、自责、伤心，有时甚而至于潸然泪下。
“狐狸狗”是我读初中时从我大姨妈家抱回来的。当时，大姨妈说：“农村，一般是养比较高大、比较凶狠的狗。你养这柔弱、瘦小的宠物狗干什么？”但是，因为喜欢，我还是毫不犹豫地把狐狸狗抱回了家。据说，这狐狸狗是用狐狸和哈巴狗杂交的，故名狐狸狗。我家的狐狸狗浑身雪白，乖巧、温顺、可爱。
我家的老屋是四排三间的红砖屋，后来又修了四间横屋。不知是想陪奶奶，给奶奶做个伴；还是人长大了，不想跟爸爸、妈妈、哥哥、妹妹住在一起。我执意要搬到横屋去住，也好锻炼。父母拗不过，也就同意了。狐狸狗首先是住在我屋后面闲置的猪栏里的，看到我搬到横屋住，它也赖到我家横屋的柴房了。可能是想跟我做个伴，但是它又怕偶尔的虱子跳到我的床上，所以就不肯住到我的房间，要住到隔壁的柴房。
那时，我家虽不富裕，但是一向勤俭节约、一分钱掰做两半用的父亲对狗却不苛刻，我们全家吃什么，也给狗吃什么。所以，我家的狐狸狗虽然不高，但也长得膘肥体壮，甚至跟普通狗差不多重，大家对它可喜欢了。
初中毕业，我到城里读高中，每次去学校都要翻过对面小学那座小山，走两三里的小路才能坐车到城里去。每次去学校，狐狸狗都要把我送上车，看着车子远去，才依依不舍、一步一回头地回家，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狗”有旦夕祸福。听我爸说，一次，狐狸狗送我上车去学校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估计是被偷狗的人用麻药麻醉后偷走了，我足足伤心了一个星期。
一个月后，我从学校回家，看到我家又多了一条小黑狗，这条狗虽然又高又瘦，但是浑身乌黑，没有一根杂毛，很有精神，我们叫他黑子。听我爸说，黑子是从外面来的，也不知是谁家的，一连几天赖在我家就不走了。父亲也很高兴，一来，懒得再去别人家讨要；二来，俗话说，“狗来富”，我们那里的人都这么说，讨个好彩头。
放寒假了，我和华哥、军弟带着黑子趁着大雪封山去打猎。有一回，黑子还给我们逮到了一只大灰兔，让我们欢喜了好一阵子。美好的日子总是那么快，一个月的寒假很快就过去了。也许是过年伙食好的缘故。黑子长得很快，一下子就变成“大青年”了，又高又长又结实，非常的英俊帅气，成了我们村的大明星，大家都很喜欢它。并且在华哥的调教下，黑子辨别力非常强，根本不吃别人丢的东西，所以很难被别人麻醉。
高中毕业后，我离开家乡到省城长沙读大学，每次黑子都接送我。特别是，每次我回家，黑子只要听到我的声音甚至脚步声，都会又惊又喜，狂奔到我的面前，前腿趴在我的肩膀上，用嘴、鼻子亲我的脸颊好一阵子才肯下来。
一年冬天，我接到老爸打来的电话，跟我说，我家一个猎户亲戚想花1500块钱买走我家的黑子用来赶山，也就是打猎。想问问我的意见。我知道老爸肯定是动心了，1500块钱，可是我爸四五个月的工资啊。但是，我太喜欢黑子了，宁愿省吃俭用也不肯卖掉黑子。老爸也只好作罢。
大学毕业，我回到家乡工作。一次，我回家因为没带钥匙，就到山坡叫我的父亲。黑子听到我的声音，拼了命似的从山顶狂奔下来，两三米高的高坎一跳就下来了，两米多宽的渠道一跃就来到了我的身边，又把前腿趴在我的肩上，对着我的脸一顿狂亲。
一年春节，我妹妹家请春酒，就是春节请娘家的人去吃饭。因为路程足足有40多里，我们决定把黑子关到家里，但是黑子坚决不同意，我家刚装修好的新屋阳台上小窗户的木棂差点被它咬断了。没办法，只好跟它做工作，送到大马路就要回家，他似乎听懂了。我们到了大马路，他真的乖乖地回去看家了。后来，我老爸因为呕吐得厉害，我只好又把我老爸送回了家。黑子看到我们，喜出望外，围着我们咬了又亲，亲了又咬。
可惜，即使精明如黑子，终究也逃不过偷狗人的魔爪，这让全家人非常气愤，好久都没养狗。
几年后，我家又养了一条小花狗，这条小花狗又瘦又小，非常叫人疼惜。小花狗也跟爸妈在老家好好相处了两年，当然比以前长高长大长壮了一些了。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2007年，我老婆调到了城区一所小学。俗话说，老婆在哪家在哪。为了方便老婆上下班，我们在城里租了房子，我妈来城里给我们带孩子，我爸留守老家，当然有小花狗陪着。
一年后，我侄儿也到城里读书，我老爸身体不好，也只好到城里来。城里没有条件养狗，可就委屈我的小花狗了，只身一“狗”守护着我的老家。小花狗以前是住在柴房的，可能它也觉得新修的房子更值钱，坚持要守在我家的新屋里，真的令人感动。我老爸和侄儿搬往城里的那一天，小花狗一直送，一直送，一直把我们送到了大马路。我们不停地催促它回家，小花狗才一步一回头，眼含热泪慢慢往回走，就像一个没人要的孩子。
起初，我还一个星期回家看望一次小花狗、给它喂一次食，后来变成了两个星期、四个星期……可能是因为懒惰，我回家看望小花狗，给小花狗喂食的日子越来越稀，越隔越久。一次，我听表叔说，小花狗饿得在楼上嗷嗷直叫。我心都疼了。为了不让小花狗饿肚子，我决定把小花狗寄养在伯伯家，但不知什么原因，小花狗就是不肯去，好像一生只侍一主一样。不得已，我只好给我伯父拿了一些钱、一些粮食，让伯父帮着喂养一下。但是，廉“狗”不受嗟来之食，小花狗硬是不肯吃别人施舍的东西，久而久之，骨瘦如柴、身形憔悴、形容枯槁。只有偶尔爸妈回家农作或者周末或者假期我们回家，小花狗才能短暂开心，享受一下难得的、有主人的日子。然而，为了工作，总是聚少离多，小花狗也只能与孤独为伍，与饥饿为伴。
一个寒冷的冬天，一个本家请客，我又回家看望、喂食我的小花狗，然而任凭我怎么撕心裂肺地呼唤，我的小花狗就是没有回来。也许是饿死了，也许是被人偷食了……总之，再也见不到了。
小花狗虽然没有狐狸狗那么乖巧可爱、油光发亮，也没有黑子那么高大威猛、英俊帅气，但是它忠诚专一、有气节，重情重义。如果说狐狸狗、黑子的离去像“天灾”，那么小花狗的离去则更像“人祸”，因而在我的心底永远挥之不去，抹之不掉，成为了我心底永远的痛，让我深深自责，至今想来依旧潸然泪下。
现在，我已经到了不惑之年，有了自己的女儿，也有了自己的儿子。女儿14岁，儿子三岁多，他们的求学之路还很漫长。什么时候，我才能回到生我养我的老家，栽栽果树、种种小菜、弄弄小花、钓钓小鱼、养养小狗，不离不弃，打发闲暇时光呢？我希望今生不留遗憾。
2020年3月14日于庆丰佳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