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美。
只在将落未落时，世界闭上疲累的眼睛，清静还给大地。
枫叶的美。
只在秋风萧瑟时，绽放生命最后的美丽，才会随风飘零。
这个天台，此刻是一幅沉闷的画。
天台下面是一片枯黄衰败的枫林；
枫林尽头是一排平矮沉重的荒山；
荒山后面是一轮暮气重重的夕阳；
夕阳下面只少了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
我曾经来过这里。
为除去夏日残留的燥热，登高找寻一缕秋风的清凉。
她就这样出现在我眼前。
那时候的天空仿佛很蓝，白云几朵，轻风徐徐。
平日微不能察的鸟叫虫鸣在此刻也声声入耳。
天台下的枫林，落叶满地。
沧桑的黄，醒目的红，直入心间。
用最浓重的笔墨向人诉说它们一生的故事。
橘黄色的阳光照在她脸颊，把她的影子拉得漫长。
她就这样静静地背对我站着，任随风中长发飘扬。
娇小的身躯仿佛一阵风就能刮走。
女孩，蓝天，白云，夕阳，枫林。
这一幕，印在我心间，再也不能忘掉。
她似乎一点也未察觉我的到来。
我只想远远地看着她，不愿意破坏这一刻就要凝滞的时间。
她心里在想什么？
是否如我一般深深陶醉在此情此景当中？
她到底长什么样？
是否如我想象一般，静如幽兰？
我突然十分想看到她的脸，十分想和她说上几句话。
可她是否会怨我打扰到她此刻心境？
她的身体在轻轻颤抖，也许是秋风渐凉让她承受不住。
我想说点什么，可舌头却在打结。
“站这么边，你想死吗？”
终于，我还是憋出了一句话。
可话一出口，我又为自己的鲁莽感到惭愧。
她只转头看了我一眼，好像早就知道我在她的身后。
没有惊讶，没有害怕。她此刻的心里可能只有风景。
“是啊！”
她的回答十分安静，没带一丝任何语气。
她长得不算出众，也不算太差。平凡中带着些许淡然和随意。
我正沉醉于比对她与我想象中的容颜有何不同。
愣了片刻，才惊觉她说的“是啊”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她是在跟我开玩笑或者就是字面意思。
顿时不知所措，我惶恐又再说出什么鲁莽的话。
可她似乎并不想给我鲁莽的机会。
“你说夕阳为什么要落下山去？”
她还是用那种淡得快让人发狂的语气说话。
“我觉得夕阳落下，只是为了看一眼明天的朝露。”
我已经来不及思考她是否意有所指，就迫不及待的脱口而出。
“只为看明天的晨露？你这个人真有意思，我以为你会说些夕阳无限好之类的话。”
她终于转过身面对着我，还似乎对我笑了笑。
可我却没心情再端详她的容颜。
“对呀，今天夕阳落下是结束，明天朝阳升起是开始。虽然夕阳已经用尽了它身上所有光芒，现在看来那么凄凉，只能自己独自消失。它也许只是在黑暗中积蓄力量，只为了明天再来看一看这个世界。它如果没有今日的暗淡，又怎会有明天的清晨，又怎会有明天的朝露呢？”
我从来是个少言的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面对着她却这么多话。
“开始…结束…明天…朝露…我明白了，谢谢你！”
“不用，你刚才…”
“我刚才正在犹豫要不要从这跳下去，是你把我拉回来。”
我心脏突然一阵狂跳，原来她刚才不是在看风景，是在选择生死。
“为什么？”
“我生病了，脑肿瘤。医生说如果不治，活不过一年。如果接受治疗手术效果不好，可能只有三个月生命或者瘫痪。能痊愈的机率也只有百分之三。我不想受病痛的折磨，最后痛苦死去。也不敢接受可怕的结果，忙到最后全部希望却都破灭。我情愿在这了结这一切。但你的话，又让我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生命不过如此，死我都不怕了，还怕苟且多活几日？未来那么多美好我还没来得及看一眼，又怎舍得离去？”
听完她的话，我的心像是被狠狠揪了一把。
为什么不幸会出现在她这样的女孩身上？
“我决定接受治疗，谢谢你。”
她从天台边沿走了下来，向我挥手作别。
一瞬间，太多东西要讲，可惜终究没能说出些什么。
“我们…还会再见吗？”
“如果够幸运，我是那百分之三，明年今日我们在这相见！”
今天，我来了。我等的人，你会来吗？
——谨以此文送给那个身在远方，沓无音讯的她以及她的家人。许多当初想说明白却没来得及说的话，今日一言难尽。希望如有一日你能看到这些文字，稍能理解当初我的苦口婆心和关心则乱。愿一切安好！
2016-8-3夜
耳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