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老王,是一只蜘蛛。他最近挺忙的,忙着斩断这些年辛辛苦苦积攒下来的线。这些天经常可以看到他趴在蛛网上,而八只脚放在不同的丝上,像是感应着什么。我也不知道这什么是什么,应该是断线的标准或是反馈?谁知道呢,我又不是蜘蛛。充满好奇的我当然问过,只是他不多说。
“老王,你这每天干嘛呢?”我问。
“大扫除。”老王仍然趴在网上,甚至不曾看我一眼。
“这离过年还早啊。你可够勤快的。”我讥讽道。
“你有没有觉得厌烦。我是说,关系。在某些时候。”他转过头看着我,用手扶了扶眼镜,并没有回嘴。
“有啊,还挺多的。不过人情世故嘛,不都得忍着?”我漫不经心的说,“俗话怎么说来着?多个朋友多条路嘛。”
“我不打算忍了。”他说着,用一只脚指着一条蛛丝,“你看,这个线的那端是池塘的鱼老六,你说我他妈一蜘蛛和鱼能有什么关系?”说着,用脚在蛛丝上绕了一圈,用力一扯,把丝扯断了。
“你这有些冲动了吧,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当初你为了在池塘搭蛛网没少麻烦老六啊。老六这线还是我找狗爷说的话呢。”我说。
“狗爷?”老王说完,又扯断了一根蛛丝,绕在脚上递到我面前,“给你的狗爷。”
“…”我伸手接过蛛丝。
“我没事,只是真的累了。也没有心思去想那么多的杂事了。你知道前天我抓到个苍蝇,而我又不饿,就和他聊了聊。还挺开心的。”老王出神的说着,好像再空翻聊天记录一样。不过眼睛里露出的开心却是真的。
“你和苍蝇有什么好聊的。”我只是好奇。
“聊人生,聊理想,他甚至告诉我被我抓住之后的心路历程。没有任何牵扯,只是闲聊。真的太有趣了!”老王满脸都是因为笑而出现的褶皱。
“那你觉得你这个有趣的新朋友怎么样?”我迫切的想知道这种上帝视角的感觉。
“额。”老王犹豫了一下,“还挺好吃的。”
“吃了?”我不能理解。
“吃了啊。聊着聊着就饿了。不过他也挺开心的让我饿了就吃他吧。你也知道,我不爱假客气。”老王说完舔了舔嘴。
“真够没品的。”我说,“我走了,你忙着。下次再来看看你的线断的怎么样了。”
“等等。”老王叫住我,“这是你的线,你来断吧,以后应该用不上了。”
我接过老王递给我的蛛丝,用力扯了一下。
“走了。下次…算了。”我手上拖着一节线头,转身走了。老王在我身后说着什么,我没听也没有回头,因为我知道他以后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这个地方我也不会再来。走了一会儿我猛然发现手里的线头不知怎么没了,也许掉了,也许我故意扔了。
“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难啊。”我自言自语。
2.
我不知道老王说的“累了”是个什么意思,但是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我觉得这件事得通知下狗爷。
狗爷是人类的护院者。狗爷是从上代狗爷那里接过的。刚上台时的狗爷还略显稚嫩,大家都说他一小狗蛋子还能压住事儿?狗爷也并不争论什么。有一次一只蜈蚣坏了规矩,想挑战下狗爷的权威性。狗爷没说什么,只是对着那条蜈蚣狂吠。人类听到狗爷的叫声过来看到了一只大蜈蚣,直接就弄走泡了药酒,那蜈蚣哥们现在还在坛子里呢。这下大家总算清醒了,狗爷就是再稚嫩,可他的后台是人类啊。至此,再也没有人敢喝狗爷叫板,哦对了,除了猫姐。
我对狗爷说了老王的事。狗爷如往常一样平静,好像早有预感。
“这件事你怎么看?”狗爷问我。
“我不知道。只是有点可惜了老王这么多年的辛苦。”我也应答着。
“如果一个东西没用了,再换一个就好了。”狗爷说。
我也不知道狗爷说的是什么意思,所以无法接话。
“猫儿,你说呢。”狗爷回头望向趴在自己背上的猫姐。
“真是麻烦。老王爱怎么样就随他去吧。”猫姐伸个懒腰,从狗爷背上跳到我面前说,“你小子很久没过来了啊,怎么,一会儿陪老狗喝点?”
“好。”猫姐都说了我自然答应。
酒过三巡。
“狗爷,问个事儿。”我趁着酒意想把老王说的话弄个明白。
“老王吗?”狗爷说。
“嗯。我只是有点不懂。”我说。
“你别学他就是了。他太不上进,又没责任感。”狗爷说。
“他只说他累了。”我说。
“累了?谁不累?”狗爷说。
“至少,勇气可嘉吧?”我试探。
“啪!”狗爷一只手排在桌子上,“这算什么勇气!”
“可是…”我刚想说却被狗爷打断。
“累?烦?我不累?不烦?什么破事儿都要我出面,今天这个要搭网,明天那个要扩建。自己打一架解决啊!找我干什么?管我什么事?”狗爷厉声说着。
“老狗,你醉了。”猫姐适时的出现在狗爷身边。
“哎。”狗爷看着猫姐欲言又止。他叹了口气,低着头,双眼盯着手里的酒杯,“是啊,我醉了。”
狗爷没醉,他的无奈之情就是傻子都看的出来,只是我不明白位高权重的他在无奈什么。
“狗爷醉了,那我就先走了。”我又不是傻子,这么尴尬的酒是没有办法再喝了。
“嗯,走吧。”狗爷说着,“是勇气啊。”
我转身走的时候,正好听到狗爷说的话,便回头看了看狗爷。狗爷还在喝着酒,那身影却显得有些凄凉,又或是悲壮?我也说不清楚。
3.
我想显得悲伤一点,这样才能烘托气氛。然而我就是悲伤不起来,哪怕是看到狗爷那落寞的身影。老鼠也会悲伤吗?
鹞子是我为数不多可以说话的人。嗯…可以说真话的人。鹞子年年飞来飞去,还时不时给我送些沿途收集的小礼物。今年她却没飞走。我来找鹞子聊天,以排解胸口中那一团不上不下的气。
“怎么不飞了?”我看着她翅膀上打着的绷带问。
“你大爷。”鹞子可不是善茬,用没折的翅膀扇了我一脸土。
“要我说,折了好。也不知道我们两个能不能生出蝙蝠啊?”我想起了3年前我们说的那个玩笑,说鸟和老鼠生出来的就是蝙蝠。
“滚滚滚,你今天找扇啊。”鹞子笑骂,“能不能正经点。”
“我本以为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我说。
“你这变化太快了吧。不过,就这地方算什么世界?我好歹是每年还要飞一个来回的人啊。”鹞子鄙夷我的小格局。
“是,后来我才发现并不是,世界很大。”我没反驳鹞子的话,只是接着说。
“这才对。”鹞子笑笑。
“这才不对。现在我还是觉得‘我所在的地方就是世界’。”我发表着我自己的观点。
“怎么又回去了。”鹞子说,“你的见识太少了,没出去过,哪里能想象得到世界有多大。”
“你的意思你都见的差不多了呗,单就说这个地方,你见过20米下的世界吗。”我问鹞子。
“你见过鹞子打洞的么。”鹞子说。
“所以你见的这个地方也只是它的一面。它的其他面你也没看到过。那你又怎么能否定它呢。你在树杈间搭了5年窝但你永远也不知道树根下的样子。而我在泥土里打洞却也没见过树叶覆盖的天空。对你我而言,这就是世界。”我说。
“…”鹞子沉默一会儿,说:“要不要我带你上去看看,或者,你带我下去看看。”
“这可不是个好主意。就这样保持着对世界的美好想象吧。”我说。
说完后我看了鹞子一眼,她正盯着脚下的泥土,仿佛要看出个洞来。我没去打扰她,只是躺在地上望向天空。
“天空真美啊。”
然而我满眼都是树叶。
4
这里其实应该有很多泄私愤的文字,后来觉得不合适就删掉了。说好讲故事,那就不应该带入个人感情。不合时宜的东西就让它不合时宜吧。
值得一说的是,老王死了。尸体挂在蛛网上被风干了才被人发现。落寞的孤影,还是一具尸体的。可惜的是我没有得到什么答案。我也很想问问老王是什么感觉。除了凄凉二字,我找不到别的形容词。
也许,老王在天上也在想:看看你们这些凡夫俗子。
我不禁向天空竖起骄傲的中指。
天空依然被树叶覆盖,而地面孕育着腐烂的生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