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钟书|《围城》不是讲婚姻的(051)

想了解婚姻的最好方法是学习《婚姻法》最新版。钱钟书的《围城》讲了爱情,婚姻,但主要不是讲这些。

作品创作于1944-1946年的上海沦陷区,故事背景大约为1937年日军侵华前后,正如作者自序:“两年里忧世伤生”,在沦陷区度日如年,幸亏有夫人杨绛“不断的督促”,得以完成。最后还说“近来觉得献书也像,致身于国,还政于民”故不献给妻子了。作为一名饱读诗书和经典的正直的中国知识分子,在沦陷区有力无处使,只能通过文笔来抒发了。说鄙视献书之意,而其实还是想献书的。当作爱情小说来看也可,当作社会实录也罢,但“包涵对人生的讽刺和感伤,深于一切语言,一切啼笑”,对于民政国的态度隐藏在文字之后。

幽默是最大的智慧,一个悲剧,用另一视角,更高的纬度理解,未必不是喜剧。家国沦丧,除了上战场,也还可以更优雅地活,用智慧来解读周遭。作者试图用来传递暗示和智慧。


方鸿渐剧照

比如方鸿渐的父亲方遯翁是前清举人,中医算术易经八卦皆通,在给孙子取名时候,参考《易经》,《荀子》,《封神榜》,《墨子》,最后老二家的小名丑儿,学名非相,老三家的小名阿凶,学名非功。而其中道理却也说得过去。联系到现代人取名字,大多只会电脑速查了吧,还有叫安娜,安迪这种毫无源头的就更多了。

遯,这个字通遁,在易经里是第三十三卦。想来方老先生的父亲也是“占了周易神卦”得此字。而剧情又非常吻合,日本人来入侵,不做汉奸,立刻逃走。大约要走的时候老先生还要犹豫一番,毕竟很多产业和情感要留恋。但一想到自己的名字,当机立断。《论语》言,“邦有道,谷;邦无道,谷,耻也”。“邦有道,则仕;邦无道,则卷而怀之”。国破家亡了,命都要没了,还惦记那点财物做什么呢? 遁吧,怀吧,隐吧。

“邦无道,谷,耻也”,在风雨飘零的日子里,作为高级知识分子应该励精图治,积极为国家奔走。方鸿渐讽刺了那些发国难财的人,但也反讽自己五十步笑百步而已。

方鸿渐靠第一次婚姻的失败和家庭的支持,得到一笔经费可以出国深造。四处游学,跟随兴趣学习,却没有在意学历文凭,为了应付老人买了个假文凭。但以此为耻,决意不利用这个假文凭抬高自己。这样就反讽了后文韩学愈到处招摇假文凭的事情了。

“也许因为战事中死人太多了,消磨掉的生命力都迸作春天的生意。” 不管时局如何,几千年里都有生命力的东西,不在人上就在物中。在生命力的感召下,方鸿渐开始与苏文纨和唐晓芙开始了一段情感又在各种误会下,如同春天走了夏天来了一样匆匆结束。然后到内地大学任教,一路颠簸,又与大学老师同僚,家属开始种种纠缠。最后和其中老师孙柔嘉暗生情愫,孙小姐使了点小伎俩,最终两个人结为夫妻。终于,两个人观念冲突爆发,方鸿渐再一次开始了新的路程。

方鸿渐陪苏小姐在香港玩了两天,才明白女朋友跟情人事实上绝然不同。苏小姐是理想的女朋友,有头脑,有身份,态度相貌算得上大家闺秀,和她同上饭馆戏馆并不失自己的面子。他们俩虽然十分亲密,方鸿渐是自信对她的情谊到此为止,好比两天平行的直线……

方鸿渐对于苏小姐的判断是准确的,知道是不合适的。但是还没有把握生命的控制力,去亲近以至于误会,最后也导致了和唐小姐的决裂。方鸿渐对孙小姐的判断是错误的,明知道对方使用了阴谋诡计也要甘心上当,最后自讨无趣。


苏文纨剧照

作者描述了几十位人物,杨绛后记也补充了一些原型人物参考。这部描述高级知识分子之间的小说被改变成连续剧,由陈道明主演,一时万人空巷。《围城》选段也被选入中学课本。一时那句话风靡一时。

“围在城里的人想逃出来,城外的人想冲进去,对婚姻也罢,职业也罢,人生的愿望大都如此。”

而这句话是杨绛先生写的。这小说原文的出处是,赵辛楣组织的鸿门宴上,假哲学家褚慎明引用大哲学家罗素的话,罗素结婚离婚两次后,引用英国古语:“结婚仿佛金漆的鸟笼,笼子外面的鸟想住进去,笼内的鸟想飞出来;所以结而离,离而结,没有了局”。苏小姐再补充法国也有类似古语,不过笼子是城堡,城里人想逃进来,城外人想冲进去。

我也想补充点,中国古语里也有,就是很有名的庄子子非鱼。庄子曰:“儵鱼出游从容,是鱼之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

各自阻隔内外的人和鸟总是会向往对方的生活和条件,然后对当下生出厌恶心来。就和人鱼对话一样,鱼有鱼的乐趣,人有人的乐趣。也许鱼的乐趣是没有争论,人的乐趣就是有争论啊。现在是信息社会了,别说围墙房子,就是月球火星都可以传递和共享信息,物理的墙和界限越来越模糊。但是文化冲突,意识上的冲突也由于信息发达导致的多元化更加突出。

钱钟书先生学贯中西,在诙谐的文字中不动声色地展开自己的智慧和洞见。假哲学家褚慎明靠着和各大哲学家来往的信件吹嘘自己,推销自己。。真哲学家伯格森对他置之不理。那作者的哲学思辨方向已经显现。

不管是鱼,鸟,人,笼子,城堡,墙,文化冲突,一直都会存在,过去现在未来都不可避免。作者在书中引用的中国和西方经典作品估计有上百种,这些先贤的见地,特别是我们无法摆脱和易于理解学习的传统文化智慧,可以让我们穿越《围城》。 这才是钱钟书先生在沦陷区写作两年,在前途未可知的情况下,写作25万字想表达的吧。

谁也没空想,你该怎么结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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