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试驾

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一)

黑色宝蓝牌轿车,像蝙蝠一样,从照壁背后扑面飞来。

许儒开着黑色桑塔纳轿车,像坐着开口的破盒子,臭袜子的气味,在幽黑的空间弥漫。

早晨的公寓印象还在,刷牙洗脸,照镜子。虽然,他没有钱买新车,但帮单位老板办个差,还是不错的。

前日,初冬的路很白的,像下过雪一样。在紧衣裹胸的冬季,一个女孩子却在寒风中奔跑,是舒妹。她乳白色的羽绒服微敞,在通往的工地小桥奔跑。那红润的圆脸,让人感到温瞹,并融化着小河的薄冰。许健下意识地凝视扑向他眼前的丰胸,心房一阵剧烈地颤动。

“跑什么?工地出事故了吗?”许儒问。

女孩子气喘吁吁,手提着一块大饼、一根油条。她身后的街边小店,像乡村油画的背景。

“我妈从老家来了,给她送去呢。” 舒妹缅腆道。

“驾照拿到了吧!家里要买车吗?镇上矿山酒店试驾,想去吗?”许儒问。

“谢谢你呀……”女孩子没有停下脚步。天空湛蓝,寒风凛冽,对面隔空的路,未落尽叶子的梧桐树,飘下红褐色彩,乳白色的影子愈来愈小,再一个路口转个弯,那影子一下便消失了。

(二)

一大群蝙蝠从照壁两旁飞去。许儒破旧的方盒子车,被引入靠近堆放杂物的地方。

许儒希望在某个小车驾驶舱内,看到舒姑娘,但转念一想,她并没有车呀。而公交站台上,也没有她的踪影。

初冬的太阳很好,停车场的草坪依然泛绿。山涧酒店大楼,山路起伏,小车并不能直达。有两批游客,被四轮摆渡车送达酒楼,可依然没看到舒姑娘的影子。

许儒拎着旧皮包,在停车场徘徊。一位西装笔挺的服务生,站在观光车前,他觉得这旧皮包客与驾车的买主并无关系。

观光车透明的塑料外罩拉好,放下。许儒猛然看见舒妹,舒姑娘像魔影一样,已经坐在观光车里。她打扮时尚,并肩坐在车里,像西方小说里的贵富人。一直没眨过眼的许儒,无法理解那空灵般地降落。

沿着弯延起伏的山路,观光车上山了。许儒在后面奔跑,想追上去,但电动观光车跑得更快。

(三)

    酒店大堂,被光雾照着。服务员的头,穿梭在电脑与住客身子间。一幅工笔画,挂在墙上,像古代的饰女,一转身,又变成一个现代女性,杏眼上方柳叶眉,像水面的船。再一转身,又就变成梵高的向日葵。清淡的日光投射,细小的籽粒,随风飘散。

  许儒吃力地跑进大堂,舒妹母女已办好入住手续。他与女孩子面面相觑,但舒妹显出一脸陌生。许舒儒想起前日梧桐树下的搭讪,想起工地竹林脚手架间的互望,一切如逝去的梦幻了。

很近的窗外,原先矿山的一角,被利斧劈去一半,几株高高的银杏,立着刺向湛蓝的天际。黄灿灿的叶子,享受冬日最后的时光。

长长的过道,像动车组的车厢,在记忆中奔驰。许儒与舒妹母女乘坐同一部电梯,他们竟被安排在同一层楼的客房。

趁着母亲午休,终于,舒妹姑娘钻出客房的门缝,紧张,像是上一纪世纪过来的人。

“求求您,千万别说出关系,让母亲看到我俩在一起。”她眼里,浸着海伦的泪。

(四)

    餐厅旁宽敞的活动室。晚餐前的活动是品牌介绍,许儒坐在舒母女俩的对面。

    侧身可以看到蓝黑板前的大屏幕。电视现代人生活的眼睛,里面有蒸汽机的影像,闪亮的轨道穿过钢厂,还有架在河流上的桥梁。再来是汽车发动机3D旋转的画面,紧接着又是宝蓝车的晶亮蓝色的车体,穿过城市霓红灯下的夜生活。

    窗外的天色渐黑,紫红的晚云照进,像透过海洋的水。

    大家在吉它白色木盒面上涂鸦,都是草莓、紫葡萄、还有小黄人贴画。

    有人用吉它弹唱起现代诗:城堡剪影(1)电梯间,白色漆/被LED灯照着,像雪原/人间上上下下/此时,南极的冰盖融化(2)深夜,港湾楼宇的灯没开/唯有一家凉台亮着/玫瑰花瓣落下/覆盖老人与孩童的味道(3)快递站堆着箱子/苹果、镜子,还有旺鸡蛋/她佰生,并望着我笑/黑白格的短大衣/带走风中的所有。

    许儒怀里的手机“滴哒”一声响,便一下焦虑起来,是有人来电,也正好手机没电,最不幸的是,充电器并未带在身上。他望了一下圆桌对面的舒姑娘,但姑娘的心思好像在别的地方。许儒奔跑着离开活动室,朝山涧下酒店的客房。

(五)

  怪样的天空,竟黑得这样早。没有月亮,天狼星在高远的头顶闪烁。一个没有亮灯的观光车停在路边,那服务员没主动询问许儒:要乘车回酒店吗?许儒感觉酒店很近。窗灯幽暗,就在小山丘背后,夜幕下有蜿蜒坡道相通,却仿佛路上有磷火一般,急着向途经的人讲述聊斋的故事。

    山的直线距离很近,许儒想着还是需攀爬,抄近道。当他费力爬上半山岗,靠近时,就见一个拱形的墙体,黑乎乎的,与灌木林连成一片,如同悬半空的黑断崖,深而远。

    他只好转身,沿着人工铺成的黑柏油路继续奔跑,但足需绕行两公里,才能回客房。

    拱型的房廊,没有光,一个身着职业装的女服务员,在夜幕间微笑着,像是嘲笑许儒想翻山越岭的举止。那女性回望一下,苗条的身段半弯下,人不能有越轨的意念,或许皆是商业下的诱饵。

只有当充电源与手机连上后,电量像涓涓的流水,充盈干枯的池底,许儒焦灼的心才从悬崖壁放下。

(六)

    当许儒取到手机电源,坐回到餐桌前,所有的试驾乘客早已一边就餐,一边答着组委会谜一般的题目,等待获得丰厚的奖品。

    他与舒妹还是对面坐着。位置道是餐厅服务员事先预留的。

    餐桌像是地球生物的大餐:海里的对虾、水里的鲫鱼、林中的野鸡、山里的兔子,还有一只野猪的头。那头乳猪被火烤过,眼睛还睁着,望着餐桌上,一群夹着筷子的人。

    “宝蓝汽车公司创建于那年?“主持人手持话筒,问吃客。

    “1895年”席间有年青人作答。

  “拍手,奖品!”主持人帅先拍手,穿分叉旗袍的女孩子,端着价值连城的金盘,送上只值二角钱的徽章。当然,这是在场人事后才知道,活动时谁也不清楚,大家还十分羡慕获奖者。

    “我们小镇矿山啥时开采叫停?废址啥时改造成五星酒店?”主持人问。

    “2010年,2021年。”此时,全场只有一个人举手作答,让人怀疑泄露了题目。

    “人活着为什么?”主持人继续手持话筒问,偶尔,那话筒带着啸叫!

    “为了工作与事业的发展而生活!”一个年老的长者几轮下来,也拿不到答题机会。这个问题恰好撞到枪口上了,奖品必得,瞧老人家得意的样。

“错!”主持人果断地说!

舒妹已经获得两个答题奖品,她洋洋得意地又举起右手,主持人一个关照的媚眼递来,舒妹迅速解答:“为活着而活,不为其它!”

主持人拍起巴掌,道:“回答正确,奖品送上。”但舒妹看着老人举丧的脸,做出在酒席上人出乎意料之外的行为,她把奖品转赠给了老人。望着当时感觉十分贵重的徽章礼品,大半辈子没有落泪的老人,激动地哭了。

(七)

次日清晨,客房落地窗外。太阳颤抖着,从遥远青山跃出,红雾弥散在朦胧的空间,不远处的水库,还有晴空下蓝色的泳池,反射出另一个小太阳,零碎而梦幻。

酒楼下的山道,一长排试驾宝蓝车。许儒与所有的试驾人员,手上戴着一个环,像非洲大草原上,防止野生动物丢失,而用作跟踪的脖颈环。这一次,许儒与舒妹不在一辆车上,姑娘与主持人在一辆车上,是自愿搭配呢,还是被挟持?

随后,就是车队集体的奔跑,时时有社会车辆插入,让领队的主持,不断在话筒里呼喊:需要注意异已的车辆。异类,他们像寄生体中的毒瘤,时刻注意,随时回避。

晨雾退去,原野已光亮一片。穿过竹林间的道路,就要到达古代西施洗浴的岩洞。主持人挽着舒姑娘的手,挥着手腕的圈套喊:“大家合个影,合个影……”

舒母用身子把女儿与许儒隔开,像是有意,也像是无意。接着,大家发出共同的声音:“茄子……”

(八)

随后车友们乘上游船,沿着翡翠色河流,进入远古的溶洞观光。一行有三条船,许儒十分注意地看着舒姑娘,随着母亲还有主持人上了第一条船,要不是有舒母跟着,许儒一定会把舒姑娘拉到身旁坐。

穿过春秋西施洗浴的舞台,洞内幽暗。珍珠粒大的水珠,缓慢从钟乳石尖滴下,冰凉人的鼻眼。在弯曲的角落,不时有人造的泛灯,射出星云的光亮,就像在遥远太空里旅行。而朦胧间的岩壁,不时显出古代猎兽的场景:有犀牛、大象、斑豹、还有虎啸。能想象,古人光着上身,拿持尖锐的猎枪,与野兽博斗的场景。

生存与死亡,就在这一刹那的意念与投掷中。

黑暗的洞中,车友们多只注意自己或身边的亲属。幽暗的洞中,终于看到一缕曙光显现,那是自然的天光乍现。

大家下了游船,沿着石板台阶,预备出洞。主持人喊着:不要把人丢了!

许儒在幽暗的岩洞里喊:“舒妹姑娘,舒妹子,在那?你怎么不在了?”

所有车友惊回头,都用奇怪的目光看,伸着头,眼睛突出的许儒。舒母也好奇地望着,这个根本不认识的人。

主持人侧身转头,对许儒道:“队里没人丢,你有病啊!”

(九)

很奇怪,当试驾活动结束,许儒开着破旧桑塔纳回工地时,也没看见舒妹姑娘,他问钢筋班的工长,还有门卫,他们也都说着迷茫的话:舒妹是谁?我们这里从来没有这个姑娘。然后,一个露出金牙,一个连假牙也掉了,都用嘲笑眼神望着许儒,好像说:你是不是昨晚做了春梦?

在离工地不远的十字路口,许儒曾看见舒妹买早点的小桥上,他一连等了好几天,也没看见舒妹的影子。

有一天傍晚,街边黄色的路灯亮了,天上飘起了雪花。许儒驾着车,当经过镇上唯一有红绿灯的十字路口时,小车竟抛锚了。他推开车门,准备掀起车前引擎盖检查。一辆宝蓝牌汽车,前后车窗贴着纸质临牌,它从许儒的车前缓慢行驶,

是舒妹姑娘,当这个念头在许儒头脑一闪过,他不免在风雪中大声叫:“舒妹姑娘!”

宝蓝车驾驶位的窗渐渐放下,又慢慢升起,然后,随着前方绿灯的亮起,小骄车迅速启动,深蓝色的车身消失在对面车道。此时,白色的斑马线与雪花连成一片,像深海面巨大的浮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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