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这个阳光灿烂，绿色爬满枝头，花蕾开始吐出芬芳的好时节。王医生的个人诊所今天大张旗鼓的开业，这个在医疗界打拼了多年，朋友遍布医疗界，已经小有名气英俊帅气的他今天终于如愿以偿。

伴随着诊所开业，今天还是三十二岁的他结婚大喜的日子。可谓是双喜临门！和他成婚的是本市一个企业名流的千金，虽然她算不上貌美如花，但也生得楚楚动人，妩媚妖娆。重要的是，她还是个学金融的海归研究生。

就连自己的诊所都是她家投资的。虽然只是个诊所，但规模已经是一个小型医院了。此时此刻，他很满足。不是吗？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有什么能比自己有机会实现理想来得恰到好处呢！

身边光鲜靓丽笑得甜蜜的田甜碰了一下他的胳膊，他忙和她一起举起大剪刀向大红绸缎剪去。在一片锣鼓喧天声中，他和本市掌管医疗界的最高领导人随手揭开盖在田甜中西医结合骨科门诊金牌上的红绸缎。接着市里领导等都上台致辞，宣布田甜中西医结合骨科门诊正式挂牌开业。

为了感恩爱妻一家的鼎力相助，他用爱妻的名字来给诊所命名，还把爱妻立为法人代表。他想，如果不是浪漫的邂逅爱妻，他这一生恐怕也就是个在医院里打打工的医生而已，永远也实现不了自己心中的这个梦想。可如今，自己摇身一变，就成了这十几号人的所长，以后还会随着发展壮大当上院长什么的。他的目标是今后在周边乃至全国复制出多个大型医院。

好在自己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想到这儿，他的心还是被什么揪了一下，痛，就一下，他的脸色也随之暗沉了下来。是啊，什么爱不爱的，自古到今，对于男儿来说，一生都在追梦，只有走在追梦路上，并能实现梦想的人那才是真豪杰。想到这儿，他的脸色才渐渐转暖。当看到眼前这热闹场面，再听到这震天的锣鼓声，他对自己说，一切都已经翻篇，新的生活开始了。从现在起，自己不再是那个小商贩家的穷小子，而是一个富豪家的体面女婿，一个未来医疗界的成功人士。

各位亲朋好友和同行等来宾，在助理带动下参观起这个连院子在一起有一千多平米的小型医院。它前有一排两层楼做门诊，后有三层楼房做留观室，中间是花草树木，旁边有一排平房做供应消毒室，最后有一个大院子里面种有常用的中药材和果蔬等。参观完这里后，到本市最豪华的酒店扑婚宴。未婚妻田甜被等候的车接回家准备，自己也赶忙给助理交代了诊所的日常事务后，转身准备进那边等候自己接新娘的房车。

他抬脚迈进丈人家房车的那一瞬间，感觉自己就是一个富豪，他的眼前似乎出现了多年后那个气派非凡的自己，这似乎就是自己未来的座驾。他会心的笑了，他知道幸福和财富都已经在向他招手了，这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也才是适合自己的生活。

丈人的司机稳稳当当的驾车朝丈人家里开去，丈人则陪同本市和省城来的高官显贵和商界贵宾们参观诊所，然后再去酒店参加婚宴。

他坐在舒适的房车里，把头仰靠在真皮沙发的靠枕上，闭上眼睛，想起了自己和田甜去年在医院里碰撞的那一瞬间……

二

那天他正在医院大门口送市里的一位主管医疗机构的分管领导看完病出去，刚把领导送上车，目送领导的车离去。就被迎面扑过来的人撞了一个满怀，他当时只闻到一股特别的香味，还想，现在是春天了，到处都是花香，可这是什么花的香味呢？很沁人心脾的。刚努力稳住阵脚，就见怀里扑进一个女生，他忙伸手想把她扶住，她的衣服很滑爽，结果是她被抱在自己的怀里。那亲切的味道，让他浑身轻飘起来，原来一个女生的头发会这么香，香得让他不忍离去。

你好放开我了！女生用好听的声音柔柔的说到。他下意识地赶忙放开手，但他很舍不得这种味道，她身上的特有的味道。可自己恋爱时怎么就没有这种感觉？

对不起啊！撞到你，谢谢你扶住了我，不然我就该出洋相了。

没关系的，一个男生保护一下女生该是多么的荣幸才对，尤其是为一个美女当护花使者。

女生顿时羞红了脸，看着他身上穿的白大褂问，你是这个医院的医生？

是啊，有什么可以为你效劳的？本人愿效犬马之劳。

我刚才不小心把脚扭伤了。她低头看着自己脚上的高跟鞋，难为情的又红了脸。

那我扶你到我办公室？噢，不，我就是骨科医生，到我办公室去我亲自给你治疗。他一边说，一边扶她，可还没走一步，女生就差点又摔倒。他蹲下不顾女生反抗，背起女生就超医院大门里走，刚到大门口，就碰上出门的院长。院长看到他背上的女生，跟着他就到了他的办公室。

田甜，你怎么了？院长问。

院长伯伯，我扭伤了脚，刚在医院外面撞到这位医生，他就当活雷锋把我给背了进来。

这样啊？我还以为这小子欺负你了呢？小王，你好好给田甜诊治，她可是我老朋友的爱女，富豪的掌上明珠哦。又关照了几句，还命令他要把她送回家去。然后才离去。

放心吧，院长，我会尽力的。他这时就想，能让院长称之为老朋友的人一定不是一般的人，这么让院长关心的人也一定不是小人物家的女儿。

给这个田甜处理好，又去药房借了瓶红花油，给同事打了招呼，就开来自己新买没多久的车，背起不好意思的她到门口放上了自己的车里，开起车送她回家。当按她的指示开到本市的富人区时，他知道自己的好机会来了。

在一栋别墅前停下车，背起她进别墅。反复关照她每天要涂抹红花油什么的。

可她娇娇的回答，自己最怕疼，不敢用力揉。

他心里一阵窃喜，就回答，我每天来给你治疗顺便涂抹红花油等。

她红着脸笑着点头，他也红了脸，出来开车回自己租住在郊外的一居室。一路上，他满心欢喜，难道这就是自己等待的……

随着他的频繁上门诊治，他们也知道大家都是独身，这无疑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每天治疗过，他们一起聊生活、聊学校的趣事、谈时事等，无所不谈。

到后来，他们就一天不见都想得慌了。他们知道，自己开始恋爱了！他医院的院长还成了他们之间的力荐者和撮合者，这样，她的父母也就默许了。转眼三个月过去，他们爱得如胶似漆，他们都是大龄青年，有时他还会留宿在他们家。

他深知，如果失去了这个机会，他就永远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三

接到女友的电话，他极不情愿的来到女友租住的民宅，这是位于郊区农民家的老房子，也就是一间平房。心里那个凉，就像刚刚过去的寒冬一样，女友白梦已经在饭桌前等得趴在桌子上睡着了。他有些冒火的叫，让你别等我你怎么不听呀？女友被他的大声吓得抖了一下就醒了。嘀咕着说，我已经习惯了等你。

快吃吧，吃了我有事对你说。

说完就钻进里面卧室躺在床上想心思去了，他在想要怎样和她真正分手，让他不要再心存幻想。这次肯定是要分手的，可我们两人在一起都七年了，她对我的确很好，全心全意的，我们在一起也很自然和谐。只是要是我们两在一起，就只能永远租住在这不足二十平米的民宅里，这也是我一直以来不想和她结婚的原因之一吧；还有就是这大城市的房子寸土寸金，这一辈子恐怕也是买不起的，我家和她家都拿不出什么钱来。看看田甜家的大别墅、名车什么的，这才是生活。我的孩子将来就要过这样的生活，而不是在这样的民居里，像个流浪汉一样生活。

想到这儿，他一下子就从床上翻了起来，冲出了卧室，看到白梦刚收拾好。他坐到饭桌前，招呼白梦也坐下，狠狠心问，你难道就想一辈子过这种生活？

这样不好吗？只要能和你在一起怎样我都愿意，我不在乎别的什么。白梦看着他的眼睛坦然的说。

他移开目光，说，可我不想过这种生活；更不想我将来的孩子也过这种生活。对你说过多少次了，我们不适合，你怎么就不懂呢？

你是说过多次了，但我知道你爱我，我也爱你，这就足够。我不在乎房子什么的，我父母他们也不同意我们在一起，但我不是还在你身边吗？

可我早就受不了啦。我已经搬出去了，你以后就别再打电话给我了。我想我们早分手早好，大家都好重新选择自己需要的生活。

可我们曾经都发过誓，要爱对方到死。

那不过是一时兴头上说的话而已，何必较真。

沉默，很久很久。

他突然拉起她朝外走去，一直走到很远处正在建设的楼群处，一栋刚建好还没有装门的六层楼的顶楼上，他们以前没事就会跑到这里来，想着自己假如在这里有一套房子，该怎样来布局，孩子住在那一间，谁负责孩子学习什么的，还会爬上楼顶望远。

现在她被他拉上这六楼楼顶，再也没有了当初美好的憧憬，而是像要宣布什么世界末日一般。来到楼顶，一轮落日的余辉映红了半边天，很是诗意。可这会儿看看他的脸，满是焦虑和烦躁，和这景象格格不入。

我们结束吧，现在。他咬牙切齿道。

不，我要爱你到死。白梦仍然像以前很多次一样柔弱但坚定的回答说。

当他再次听到这个死字时，他抖了一下，是啊，只有死了就真正的结束了。她就再也不会无休无止的粘着他了。他的眼前又出现了别墅、名车、田甜的笑脸和身上的高档服饰，那迷人的香气等等。他沉醉在这回忆里，睁大眼睛，咬牙，伸出右手抓住她的手腕用尽全力猛得把她拉到楼房的边沿，再用力向前一贯，甩开了手。随着惯性，白梦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甩出了楼顶，向楼下坠去。

啊……啊……

当这空旷里回想起白梦的惨叫声时，他这才反应过来。天啦，自己都做了什么？他赶忙稳住自己还在摇晃的身体，迅速爬下伸手去拉，可白梦已经坠向楼下，他只触碰到她临死前伸出的求救的双手中那冰凉的手指尖，根本够不着她的手，也就没有抓住什么。

白梦……

他大喊一声后又快速爬起向楼下冲去，他想在楼下接住白梦，接住这曾经的最爱、曾经被视为如同自己的生命一般的爱人，不能让她坠入死亡的深渊。天啦，我要接住她，我不能没有她，我不能失去她啊！这一刻，他疯狂的向楼下冲去。

当他奔到楼下时，白梦已经躺在血泊中。六层楼呀，六层！他瘫倒在地，看着眼前这个曾经青春阳光，貌美如花的女子，如今面部变形，双眼怒目圆睁的侵泡在鲜血里一动不动。鲜血还在不停的流淌着，他闭上自己的眼睛，心和头就开始撕裂般的疼痛起来，他狠狠的用手打砸着地面，狂叫着白梦的名字，哭得声嘶力竭。

天哪……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呀？！

他瘫倒在地老半天，不知道该怎么办。眼前似乎又出现了别墅和田甜的笑脸，他立即趴了起来，逃跑似的往回冲。跑了一会儿，又回过头来把白梦的手机从她口袋里颤抖着掏出来，再跑到白梦那曾经的给过自己几年温暖又如家一般的地方，收拾还留存的自己的东西，包括拖鞋在内一样都不留下，自己的被褥半年前就已经拉走了。他把这些放在后备箱里，在半路上把白梦的破手机扔在了路边的鱼塘里，然后驾车疯了一样的逃离这里。

四

王院长，到家门口了！

司机的叫声把他从回忆中拉回到眼前的现实里来，原来今天是自己诊所的开业大喜日；还是自己大婚的大喜日子；可自己怎么就想起了那些不该记忆的往事？

新郎官，把新郎的花别在胸前吧，车后坐的伴郎一边提醒一边起身把一只别致的鲜花递给他。他忙接过来别在胸部的西服口袋上，伴郎打开车门给下了车的他把衣服理理好，然后把备好的红包提上一起大步走向别墅大门。

在欢天喜地中王医生和田甜喜结良缘。

婚后他们也和丈人一家一起住在别墅里，丈人家就田甜一个独女，丈人丈母娘住二楼，他们住三楼，四楼都是客房，两个保姆还有门卫住外面的附房。一家人除了吃饭，也都有自己的事要忙，也很难碰面。

婚后田甜亲自坐阵诊所，管理起财会、对外联络及行政事务等。有时也查查岗，看大家是否恪尽职守。当自己手术时，她就坐阵处理一些急需处理的问题。在她的一手监管下，诊所运行良好。

后来，他们俩生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别墅里更是充满了欢声笑语。丈人丈母娘又给他送了一辆好车，以前他们是各自开自己的车。他工作更加卖力了，希望自己能不负老丈人和丈母娘的厚望，把诊所在未来的某一天变成一个大型私立医院。并复制出多个这样的医院，在全国开花结果。

转眼间几年就过去了，他们又多了一个女儿，他们的诊所被批正式挂牌升级为骨科医院。这都和他老丈人的人脉、他和田甜的努力分不开。这天揭幕仪式后，他刚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坐下。

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柔柔的说，我要爱你到死，永世不变心。

接着又听到一个男声深情的说，我也要爱你到死。如果不爱你，活着就让我生不如死，死了就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他的心被紧紧的揪了一下，这不是自己和白梦曾经说过的情话吗？怎么会在这里听到？他四周看了一圈，没有人呀，那这声音是从哪里发出来的？白梦已经死了，这是自己轻言所见。想到这，他想，这大白天的难不成还真见鬼了。但刚才他的的确确是听到了，而且还是从前他们俩充满激情的誓言。

他用两手大拇指揉着头上的太阳穴，这几年由于太忙，他不知为何总是会莫名的头痛，去很多大医院也没查不出个结果来，刚才听到那声音后就又开始痛了。

他开始在办公桌周围、下面，书柜周围，所有犄角旮旯里都找了个遍，也没有发现有什么电子器材之类能播音的玩意。他想，也可能是自己的幻觉吧……

五

记得白梦摔死的当天晚上，自己回到租住的一居室里，找了个借口在科室领导那儿请了五天假，然后便是倒头大睡。可总是半梦半醒的，只要睡着就做噩梦，一晚上都在盼天亮。

第二天，把以前上学时穿的旧衣服翻出来穿上，戴上一副无度数的眼镜，这是以前刚毕业应聘时为了显示自己的诗书气特意买来的，也没戴几次，这次刚好用上。开车来到原来和白梦租住的郊区乡下民房旁得很远处，把车停好。然后就到那个正在建筑施工的建筑群里，扮成一个打工的，远远的就看到一大群人围在昨晚那栋楼下，一定是发现了白梦的尸体。他混进人群中，看到这里不仅仅是建筑工人还有不少是这周围的农民。

只见人们七嘴八舌的议论着。这时，警车一路拉着警笛开了过来，大家被赶开。再后来，警察开始拉红线把这一大块给围起来。有人说知道白梦的住址，就有两个警察又去了白梦家侦查，就这样，折腾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期间，也曾传唤过自己问话，只能如实告诉警察我们俩半年前就已经分手了。

警察最后在白梦住处搜到了她看病的门诊病历，翻开后发现她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最后断定为自杀。

自己终于解脱了，可以重新开始自己想要的生活了。就在这一瞬间，自己又开始了和那天在楼下看到白梦的死相时一样的剧烈头疼，而且好像是要裂开来一样。

这以后，时不时的他就会头疼欲裂，吃什么止痛片都不顶用，而且痛得死去活来。现在他知道这是因为心理、视力和生理上的不协调又相互冲击而引起的痛。

是啊，在良心上过不去；可在意识上却想极力忘记；但在生理上又条件反射的去回忆起她死时的凄惨状。自己毕竟也是一个身为肉体的普通人，也有七情六欲。此刻，他倒真希望自己是个机器人。没有思想、没有感情、更没有记忆，可自己偏偏是个有血有肉的大活人。她必竟是自己的初恋，在一起七年之多。

这就是现实生活，这就是他的人生。他开车去买了很多祭拜品，在她摔下去的地方烧给她。他跪在地上痛哭着请求她的原谅，说自己当时也是一念之差，马上后悔时想拉住她，但却没有够着；追下去想接住她却晚了一点；希望来生再来和她成婚，弥补自己今生亏欠她的，到时候再用一生来爱她、疼她……

后来他常给她的父母不定期的寄去大额的钱，以帮助自己能减轻些头疼和愧疚。转眼过去了这么多年，他的头疼并没有减轻。而且现在似乎又出现了幻觉？

六

王院长，他的思绪被刚赶进来的骨科主任的叫声打断；又被外面义诊的热闹声拉回到眼前的世界里。在这里，他是德高望重的医院院长，一个有名的骨科专家。他起身出去处理完主任反应的问题后回到办公室，走到窗前往外看去，看到医院门口的义诊人群排的长长队伍，他本来也想出去一起参加义诊，但今天感觉很累，心绪不宁的。所以还是一个人呆在办公室里休息一下，中午还要陪市里领导等各界人士吃饭，到晚上还有庆祝酒会，各界名流还会带着夫人等都来参加。这个酒会很重要，也是大家难得的聚会。更是结识各界名流，交流学习取经、联络和培育感情的机会，自己一定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

可此刻的他想平静下来休息一下，但脑子里都是白梦年轻时的丽影和死时的惨状，它们不停的交替出现在自己的大脑中，他的头又开始痛了。

他现在才知道，有些东西不是你想忘记就能忘记的。它会深深地雕刻在你大脑中的某个区域，在一个特定的环境下就会如放电影一般开始放映，不管你要看还是不要看，它都会时不时的出现，仿佛在你眼睛里的视网膜上成像了一般，挥之不去，而且永久储存了下来。

院长，车在下面等着，各界领导也已参观完毕。他听到精明强干的办公室主任向他汇报完。

就马上转身跟着主任一起下楼，钻进了自己的车里，让主任开车。这在他还是少有，平时不管什么时候，都是他自己亲自驾车。他喜欢老丈人赠送给他的这辆奔驰轿车，坐在上面有一种神圣的感觉，开起来那由衷的自豪感充满全身的上下左右，让自己精神振奋。那种男人才有的雄霸一方的气势就直充脑门，犹如驾驭着飞船在太空遨游一样。

可今天他的这种感觉一点都没有了，只有全身乏力，头痛欲裂，他用两只手的大拇指习惯性的用力按压在太阳穴上揉着。闭上眼睛，他害怕那两副图像再出现在自己的眼前。他不停的对自己进行心理暗示：我今天是在这里举行庆典，庆贺自己的医院落成，自己的梦想终于实现了。距离开多所大型医院的日子已经不远了，自己真要好好感谢各界领导和同行的大力支持和鼎力相助。

是啊，好在有田甜。她和她手下一班人一直陪在这些贵人身边，她手下的几个干将都是经过培训被高薪聘请过来的职业管理人，为辅助田甜的工作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而自己只管业务，其它的都由田甜一手打理，一切管理得井然有序。田甜真是很能干，里里外外都是一把手。

他想，有些时候女人比男人更强大，更能适应社会和生活，并不像我们平时表面上看到的那样柔弱不羁。

在午餐上，他被田甜挽着胳膊带着四处敬酒，微笑着表示感谢。像个机器人，整个的不在状态中。田甜有时会不高兴的用脚尖踢自己一下，以示提醒。但自己始终不能进入状态。

午餐结束后，自己一人被主任驾车送回家午休。喝了新来的保姆送给的一杯牛奶，刚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柔柔的说，我要爱你到死，永世不变心。

接着又听到自己深情的说，我也要爱你到死。如果不爱你，活着就让我生不如死，死了就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是谁在捣鬼？赶快给我站出来。他大喝一声，从床上一下子就跳了起来。可四周什么都没有，更别说会有人在。

他实在是太累了，昨晚还接诊了一个车祸病人，那个病人全身四肢的骨头几乎都粉碎性骨折，可居然还有生命体征。看着就不像车祸病人，而像是被施暴后造成的。但自己又不是公安人员，自己只是个医生，只要尽一个医生的职责便是。几个专家忙了大半夜，还留下几个有名的继续忙。病人是救活了，可今后会怎样也只能看恢复情况了。现在这世道，什么事没有啊？他摇着头，然后就沉沉睡去。

七

醒来时已是第二天早上，他看到妻子田甜已经去上班了。据她自己的话说，这是她一个人在国外求学时，因为无论什么事都要靠自己，也就养成了良好的生活习惯，无论何时，按时吃饭，生活规律。只有这样，才能精力充沛的投入学习和生活中。否则，出国的意义何在！学不到东西有何脸面回来见家人朋友。她时常都比自己这个一院之长更按时上下班，更把医院当成自己的医院。这点自己还真比不上她呢！想到这儿，他笑了，这才是他需要的妻子。一个替他打理好后方，管理好钱财的内人。

睡了一个好觉，感觉全身充满了力量，他再次回到了从前的正常状态。如今，自己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儿一女，儿女双全。事业兴旺，家庭和睦。这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生活，也是属于自己的真实生活。

他又开心的笑了，汽车加速向医院驶去，这高档轿车只有在高速飞驰时才有那种驾驭飞船在宇宙翱翔般的感觉。他喜欢这种感觉，可他忘了这不是高速公路。

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柔柔的说，我要爱你到死，永世不变心。

接着又听到自己深情的说，我也要爱你到死。如果不爱你，活着就让我生不如死，死了就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眼前又出现了白梦的丽影和死时的惨状样子，它们还是交替在他眼前闪现着。他的头又开始痛了，他火冒的用脚发力去踩油门，加速再加速，他要撞死这两个人或鬼，他的奔驰如脱缰的野马，在普通公路上全速前进……

砰……砰……巨大的撞击声让他和车都飞了起来一样，他似乎看到白梦微笑着在天上向他招手。

很快，他被就近送到自己的医院抢救。他的妻子调集了本市最强的专家团体来给他会诊、救治。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进行，全院上下都在为院长捏了一把汗，希望他早日康复。

可经过几天几夜的奋力抢救，他的命是保住了，可还是因颈椎断裂而几乎全身瘫痪。除了头部有知觉能动外，颈部以下全部瘫痪。这就说明，以后的日子里，他都将在轮椅上像个活死人一样度过了。

八

几个月后，他哭着对田甜喊，为什么要救我？把我救活有什么用啊，还不如死了更好。

田甜不理他，给他请来专门的看护来料理他的一切。而这个看护就是他们家一直以来的看门人。从此，他每天面对的就是病房和看护，他似乎是个被遗忘了的人。

又过了一年，他被妻子抓着手在很多文件上按下自己的章和手印。

没过多久，就在看护推动下，去了外地的疗养院生活。这个疗养院很破败，也没有几个人住在这里，他们就住在最里面没有一个人的单元里。

每次到了晚上，那个看护就把他的嘴巴塞起来，对着他的耳朵说，我是白梦的父亲，等这一天很久了。你害死了我的女儿，让我的妻子在看到女儿的那一刻气绝身亡。知道吗？为了这一天，我苦苦挣扎着，终于……哈哈……哈哈……

白天吃饭时，他对看护说，我要打电话给妻子。

看护大笑后对他说，你还不知道吗？你们已经离婚了。你签了那么多文件里面就包括离婚协议呀。你以为有钱人的钱这么好赚？他们会白送给你这个穷鬼？你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吧。

他继续得意的对他说，知道吗？我告诉你，田甜真正爱的人在国外，当时他们一起在国外留学，学成后，他不肯回国，而田甜却要回国，年轻气盛的两人这才分道扬飙的。可回来后没多久田甜就发现自己怀孕了，而国外的他却已和一个一直追他的女孩子结婚了。好强的田甜又不肯低头委曲求全，只好设局邂逅了你这个穷小子。

那儿子不是我的？

当然不是你的。后来田甜的所爱在婚后才发现自己和对方无论在哪一方面都不能相容，对方只是个普通人家的女孩。无论是价值观、思想观和理想观，或生活细节上都不能兼容，他真正爱和适应的人还是田甜，又忍不住相思离婚后从国外回来了。他们后来在工作中常常遇到又终于冰释前嫌，再一次好上了。他就是田甜老爸的老朋友，华信公司董事长的儿子，现在在华信当总经理。你认识的，很有风度的美男子，华信未来的接班人。他们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又门当户对。知道吧？穷小子，他们就等着你把医院扩大后再把你踢出局。哈哈……哈哈……

你还挺沉醉其中的！知道吗？你最喜欢的可爱女儿，那个洋娃娃一样的宝贝，你再仔细想想她像谁？她和你的儿子都像那个总经理。护工越说越激动起来。

你胡说八道，你是想故意在精神上折磨我，所以才编出这么多故事来刺激我。我不信。他高声喊着。

你不信你高喊什么呀？一定是你觉得他们父子三个很像，你才这么受不了吧。这两个小孩子的习性那有一点点像你的呀？我一个外人都看得出，你会看不出？

……

九

他木头一样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一个已死之人一样。

到了第二天，护工恶狠狠的说，你居然狠心把那样爱你的白梦推下六楼。

我没有，那是意外。他无力的小声狡辩道。

到了现在你还敢狡辩。知道吗？白梦她有恐高症。就是要自杀也绝不会选择跳楼的。一定是你把她拽上楼的，否则，她是不会去高处的。你个该死的、没良心的恶魔。

她真有恐高症？怪不得学生会组织的爬山运动她每次都不参加呢。

知道我为什么没有去法院控告你谋杀罪吗？

他乖乖的摇摇头，什么也不敢说。

那就是为了今天呀！你说我让公安把你抓起来吃一颗枪子，那岂不太便宜你了。我家可是付出了两条人命还有满满的爱的心。我们家虽然也不过是个极普通的人家，但拿出一套房的首付还是没有问题的。可你居然这么多年都不向我的宝贝女儿求婚，否则，你们早就有了自己的房子了。凭你们两个的工资，再加上两边的老人帮你们一起还贷的话，日子不是很好过吗？可你这个贪心不足的魔鬼，居然想攀高枝，而且还痛下杀手。你还记得这段时间你听到的你和我女儿的那段誓言吗？

我把白梦摔下楼也是一时冲动，不是蓄谋的。你怎么知道那誓言的？

闭嘴！现在你说什么也不能解我心头大恨。那誓言是我女儿留在家里的旧手机上的录音。我女儿有个习惯，那就是喜欢录音，喜欢自拍，你们两的悄悄话和自拍我会在以后的日子里都慢慢的放给你听和看的。新玩意我这个中年人学了很久才学会的，很多呢！知道不？

我知道白梦有这些习惯的，只是我当时只想到把她随身携带的手机扔了，忘了她还有多个旧手机放在你们家里呢。

你机关算尽反而害了自己呀！噢，对，今天可是个吉日，大好的日子啊。

什么好日子，他颤抖着问，怕他又要给他什么精神上的强刺激。

今天是田甜和她心爱的男人结婚的大喜之日。你先看，这是结婚照，只见田甜和那个她深爱的英俊男人的结婚照出现在他递过来的手机屏幕上，他们开心幸福的笑着，那样陶醉。然后护工再把他们幸福的全家福翻给他看，那一儿一女长得和那新郎简直就是一模一样。再接着，护工又把传送过来的盛大婚礼录像放给他看。

不……为什么会这样？不……

等他歇斯底里的叫过，护工告诉他说，其实，田甜当初也是很喜欢你的。当你出了车祸后，她很自责。我就把你和我女儿的事告诉了她，当她得知你亲手把我女儿推下楼去时；当她确信你是为了钱才和她结婚的后；就把你和我送到了这里。

又到了傍晚，护工撬开他的嘴，把自己的臭袜子塞满他的嘴。房间的一面墙上幻灯般出现了他和白梦的各种亲密照，一个小时一张的放着，最后停在了白梦死亡的那张凄惨照片上。并再次响起了白梦和他的俏皮誓言：

就又听到一个熟悉的女声（白梦）柔柔的说，我要爱你到死，永世不变心。

接着又听到自己深情的说，我也要爱你到死。如果不爱你，活着就让我生不如死，死了就打入十八层地狱里。

啊……啊……啊……

他只发出沉闷的低低的嘶叫声，没有人听得到。

他双目圆睁，满脸痛苦的把头仰在轮椅靠背上不停的拼命摇晃着，斗大的汗珠顺着这张成熟男人的脸上流向他的颈部。

可并没有人打他骂他呀！

而人们只听到隔了几个房间里的护工发出来的很大声的打呼噜声。在这个寂静的深夜里是那么的有节奏，犹如小时候帮妈妈拉着风箱在期盼快点吃饭一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