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芍药红了

正文

楔子:芳菲将尽的时节,蕣英收到桐寄来的芍药花茶,她取出一朵花,放进玻璃杯里,冲入热水。干枯皱缩的芍药花骨朵立刻“滋滋”冒着气泡,吸满热水后稍稍膨胀,水的颜色由清澈变为澄黄,芍药花瓣的外层渐渐发白,被紧紧包裹的花心显得更加红润。蕣英端起玻璃杯,抿了一口茶汤,花香淡淡,味道清苦。透过玻璃杯里红里透白的花影,蕣英想起那个名为“芍药之都”的小城,还有在那里生活过的一段时光,回想起来,仿佛远处高楼上缥缈的歌声一样遥不可及……

十几年前,蕣英刚满十六岁,随工作调动的爸爸一起,来到那个名为“芍药之都”的小城。

多年以后她还清楚地记得,“哼哧哼哧”奔跑了十几个小时的火车,速度渐渐平缓下来,她透过玻璃窗户,看到窗外一望无际的粉红色海洋,连接着天边的云霞,如同坠入了梦中,火车变成了一只船,载着一船清梦在粉色海洋中缓缓航行,船仿佛迷失了航向,永远也划不出这片海。

蕣英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她问爸爸:“爸,这是什么地方?”

爸爸惊觉:“啊,我们快要到目的地了!这里就是‘芍药之都’啊!”

蕣英:“芍药之都?”

爸爸说:“‘芍药之都’是它的名号,就像人有外号一样,因为城里城外多数人家以种植芍药、贩卖药材为生,所以田里到处种满了芍花,一到四五月,芍花齐放,就如同花的海洋,所以有了‘芍药之都’的名号,窗外那如霞似海的粉色一定就是芍花了。”

蕣英看得入了迷,痴痴地念叨着:“芍药之都,芍花!”

爸爸看到那云霞透过玻璃窗,映在蕣英脸上,她的脸颊浮起一层粉红色的微笑。他欣慰地舒了一口气,想起蕣英的妈妈。

他与蕣英的妈妈相识在他的中药试验田里。他悉心播下的种子一两个月了还没发芽,他怀疑是种子的问题,扒开土壤查看。他太认真,不知道有个女孩在身后盯着他的奇怪举动。差不多在他的试验田里的植物开花的时候,他们在一起了。每次他问:你为什么嫁给我?她总是说:你那么认真地刨土,还把种子扒出来看是否发芽的样子,真是又好笑又让人感动。

她的感觉是对的,蕣英的爸爸是个简单、纯粹的人,他爱护植物,对人也和对待植物一样。他们一起培育过很多花木。她的梦想是退休了买一处大院子的房子,侍弄花草植物。遗憾的是,两年前,她因卵巢癌去世了。

她在生命的最后一段时间,还心心念念着那些花,花就像她心中的一盏灯,在无数个看到花开的日子里,她也会浮起这样的微笑。

爸爸感觉蕣英在看他,马上止住了回忆,对蕣英说:“一会就要到站了,我们准备一下!”

爸爸搬下行李,嘱咐蕣英提两个小包,待会下车的时候紧跟着他。他自己则把几个大包都挎在自己身上,又推拉着一大堆行李。几分钟后,火车停靠在站台,蕣英跟着爸爸,随着人流向出站口涌去。

走了一百多米,爸爸停下来休息,“呼呼”地喘着气,显然是吃不消身上的重量。蕣英不顾爸爸反对,从他身上卸下两个重包挎在自己身上。

他们重又随着人潮汹涌,爸爸身上的重量减轻了,心里的责任却加重了几分,他又想起蕣英的妈妈,他因为工作需要必须在“芍药之都”工作一段时间,他们一起培育的植物已请了人照顾,但是蕣英,他必须带着。

第二天一大早,爸爸带蕣英去新学校报到,爸爸和班主任交待了一会后就去单位报到了。

班主任向同学们介绍她:“林蕣英,你们的新同学,她从Z省转学过来,你们要多多关照新同学!”班主任给了她一套新书,然后指着角落的一个空座位,让她坐过去。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蕣英有些羞怯,她齐耳短发挂在耳后,穿过狭窄的通道,走到了座位旁。邻座的女孩站起来让她进去,并给了她一个灿烂的微笑。蕣英也冲她笑笑,坐下来听老师讲课,翻看新书,不时有人回头来看她,她都报以微笑。

大课间的时候,有一个男孩趴在窗户上,举起手里的一大团粉嫩的花束,超她们所在的角落这边挥动着手臂喊:“诗怡,诗怡,出来一下!”

邻座的女孩跑出去,回来的时候,怀里抱着那团花。蕣英惊讶地看着那团花,花把诗怡的脸都遮住了,有的肆意伸展花瓣,露出沾满花粉的黄色花蕊,有的被绿色的花萼紧紧包裹着,露出一点花心的红,有的正含苞待放吐出丝丝香气……

蕣英看呆了,忍不住去用手指轻轻触了一下诗怡怀中的粉嫩花朵,好像她在公园、在画上看过的牡丹,她心中想。

女孩笑了笑,歪着头问蕣英:“好看吗?”

蕣英点点头:“好看,这是牡丹吗?”

女孩说:“不是牡丹,这是芍药花,它们很像,但是还是不一样的!”

蕣英疑惑地问:“怎么不一样?”

女孩说:“牡丹的花期早,现在差不多已经过了,芍药的花期才刚刚开始呢。”她又指着怀抱里的花说:“你看,它们长得也不一样,芍药的茎是这样的,很软,像草杆,因为芍药是草本的花,牡丹的茎是木质的,就像曲曲折折的木棍,因为牡丹是木本的花呀!还有还有,你看,它们的花和叶子也不一样……”

蕣英认真地听女孩解释芍药和牡丹的不同,但仍旧不明所以,窗外那个送花的男孩笑容灿烂地看着她们,大概是自己送的花被人欣赏而心生欢喜吧。

蕣英轻轻指了指窗外,问女孩:“他在哪里买的?我也想去买。”

女孩超蕣英身后努了努嘴:“喏,你看,那边是什么?”

蕣英转过身去,是一扇关闭的窗户,模模糊糊挂着一层雾气。蕣英拉开窗户,惊讶地捂住了嘴巴。原来自己靠着的这面墙是学校的后墙,墙后一湾绿水环绕而过,河的对岸一大片粉色的芍花正随风上下浮动,甚至能闻到越河而来的阵阵清香。

蕣英把初来乍到的羞怯忘了,把男孩和女孩忘了,把哄哄作响的新同学和侃侃而谈的老师都忘了,陶醉在河对岸芍药花田的想象里。

她对女孩说:“真美啊!怎样才能过去呢?”

女孩回答:“过不去,道阻且长啊!这条河又宽又长,要过去得绕一个大圈圈,要好久才能到!”她看了一眼窗外的男孩说:“但是他有办法,只要我要,他能游过去!”

女孩笑笑,抽出几支含苞待放的芍花递给蕣英:“喏,送给你!”

蕣英连忙推脱:“不用不用,这是你男朋友送给你的,我不能要!”

女孩说:“没事,你拿着吧!他不是我男朋友,我还没答应呢!”

蕣英把花插回那一大团花束中,说:“那我也不能要!”瞟了一眼男孩说:“花可不能随便乱送,某人看见了肯定会伤心的!”

女孩朝蕣英吐了一下舌头,上课铃响了,女孩把花放在她们俩人的课桌中间,同学们纷纷侧目而望,连老师也注意到了,可是谁会指责一束花的张扬呢?

蕣英的心思随着花的幽香飘到了窗外,游到了河对岸的花田里,她呆呆地看着近在窗外又远在天边的花田,男孩和女孩的笑脸,连同花的明艳,相互交织着,浮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

后来,蕣英知道,这个女孩叫周诗怡,喜欢他的那个男孩是一个高年级的学长。

小城的学校实行晚自习制,学生下了晚自习才能回家,这个时候已经晚上九点多了。虽然学校离家很近,因为是第一天上学,又是人生地不熟的新地方,爸爸不放心,特意来学校接她。

路上,蕣英跟爸爸说起一天的事,还说到同桌女孩收到的花束和学校后面的芍药花田。

爸爸说:“芍花啊,我刚刚还看到路上有婆婆挑着卖呢,待会去买几枝!”果然走到路口就看到路灯下卖花的老婆婆,蕣英挑选了几枝粉色的和白色的芍花。

爸爸开玩笑地问婆婆:“婆婆,这么大年龄了还卖花哦?”

婆婆张开缺牙的口,用当地的方言口齿不清地说:“今生卖花,来世漂亮哦!”

爸爸和蕣英都笑了,爸爸说:“周末我们去芍药花田看芍花吧,那里才是壮观呢!”

那个周末,蕣英和爸爸骑上自行车,穿过护城河上的桥,来到了位于城北的芍药花田,火车从这里轰鸣着穿行而过,正是前几天载他们来到这里的火车。

城北的田里间作着青青的麦子、油菜和粉嫩嫩的芍花,偶尔也能看到几片白色、黄色和红色的芍花。远远望去,数量最多的粉色芍花开得最为盛大,就是她那天在火车上看到的景象,她仿佛又进入了梦境。

花田中,青麦、油菜、河流、村庄和各色芍花交织在一起,就像行走在色彩明艳的印象派的画中。蕣英想起了语文书里姜夔的《扬州慢》:“淮左名都,竹西佳处,解鞍少驻初程。过春风十里。尽荠麦青青。自胡马窥江去后,废池乔木,犹厌言兵。渐黄昏,清角吹寒。都在空城。杜郎俊赏,算而今、重到须惊。纵豆蔻词工,青楼梦好,难赋深情。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这里也有春风十里和荠麦青青,也有波心荡漾的河和桥边红药,简直和姜夔的词中一个情景,可是又不对,姜夔的田野是战争后凄清的田野,而他们行走的田野是花团锦簇满溢着幸福的田野。

蕣英一路上捡了很多路边丢弃的花,很多花农还在不停地剪,毫不怜惜地将花丢弃在路旁。她的车篮实在装不下了,惋惜地问爸爸:“芍药花那么美,为什么花农们要把花剪了丢掉?”

爸爸说:“是你弄错了,他们可不是花农,他们是药农。小城是芍药之都,种植芍药有一千多年历史了,他们牺牲种植粮食的宝贵土地,用来种芍花,可不是为了看花的,他们是为了长在土壤里的芍药的根呢!”

蕣英疑惑地看着爸爸,爸爸接着说:“芍药的花是很美,但终究难以形成产业,买花的能有几个呢?但是芍药的根可就不一样了,它的根叫白芍,是一味用途广泛的中药,很多中成药的配方里都有白芍的成分。剪去花的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把有限的养分集中到根部,让根部长得更健壮,才能卖上好价钱啊!”

蕣英明白了,原来田野里这些令人愉悦的花是药农们来说是无用的!只是由于药农们农活太多,来不及修剪,或者是懒惰的药农不愿费力气修剪,才保留着的。花们似乎也知道开放机会的来之不易,抓住时机肆意妄为地绽放,虽然被剪去了很多,还是有很多花骨朵不断地冒出来,一朵挨着一朵,一片连着一片,如水波般相连,荡漾成花的海洋。

爸爸是研究中药的专家,他似乎比蕣英对这次游行更感兴趣。他热情地和药农打招呼,向他们了解芍药的收成和行情,并打算从药农家里买一些正宗的白芍和赤芍寄给需要的亲戚朋友。

他们跟着一个药农到了村子,村子在城西北郊区芍药花田的深处,那里正是护城河的上游。碧绿的河水绕村而过,有调皮的孩子在河边玩耍,还有农人在河边饮牛,农妇在河里洗衣,仿佛走入了桃花源中。

药农拿出成色上好的赤芍、生白芍、炒白芍,说是东西不多,本来留着自家用的,但是今天聊的开心,有缘分,要多的话,得等到秋季采收了新药,特意给他们留一些。

爸爸和药农们聊着麦子的生长状况,聊着白芍的成色和功效,秋季的采收盛况,还有附近村子有名的酒坊……

她听不太明白,也没有仔细听,因为她的心被芍药花挤得满满当当。

那周的作文,蕣英写了初来芍药之都的感受和父亲带她游览乡下芍药花田的经历。语文老师表扬了她和其他几位同学的作文,并嘱咐同学们下课的时候相互传阅。

当一本写着宋泽野名字的作文传到蕣英座位上的时候,她有些好奇,她已经听说过几次宋泽野的名字,也注意过他。

宋泽野很难不让人注意到。他似乎学习特别好,总是被各科老师夸奖,也是参加课外活动最活跃的一个。他个子很高,身材匀称,坐下时像一座小山,站起来时就像一棵白杨树。他缺乏男子汉的刚毅,却有一种文质彬彬、温润如玉的气质。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呢?

蕣英翻开了泽野的作文,从第一页开始读起来。她很快就被吸引住了,忘记了正在上数学课,忘记了放学的时间。他的作文并没有很多华丽的词语和修辞手法,语言简单平实,语调轻松舒缓,却有一股深深的吸引力,像一处风景秀丽的景点,又像一本好书,吸引着人自觉地靠近,去了解,去思考。真有点大师的潜力啊,蕣英在心中连连赞叹,人如其文,他这个人大概也如此吧。她合上泽野的作文本,抬头看看四下安静的教室,原来已经放学很久了,教室里空荡荡的。

蕣英收拾好书本,也准备离开。突然有个声音响起:“看完了吗?现在可以还给我了吗?”蕣英吓了一跳,扭头看到泽野,尴尬地笑了笑,把作文本还给了他。

泽野也把一本作文本递给蕣英,说:“喏,你的,我也看了,写得可真好!我从小就在芍药花田里长大,可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把芍花写得那么美的!原来花都开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这个周末我回家,一定要好好看看。”他说完哈哈大笑。蕣英怪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发也笑笑。

花色终移易,衰颜代盛颜。还没到周末,芍药花已经凋零了不少,蕣英想着在花落前再去看一次芍花。

那个周末爸爸加班,让她一个人骑自行车在小城里逛逛。小城虽小,却拥有几千年的历史,是有名的古都之一,也是古代重要的运河航道,直到如今它还是重要的交通枢纽和中药材生产、集散中心。小城沿着运河一带还保留着千年前的渡口,一段斑驳的古城墙,重建后的古城和古寺。

蕣英骑车从新城来到古城,这里街道狭窄拥挤,两边的商铺大都是重建过的,卖着富有当地特色的传统美食和物件,她推着自行车慢慢走,慢慢看,看风景,也看风俗。

临河的一条古街道最为宜人,高大的古树遮天蔽日,河水日夜拍打着河岸,间有河上的风吹来,诉说着小城古老的故事。蕣英看了名人故居,古代的听戏台和博物馆,然后登上一座古寺,整个小城的风景尽收眼底,她的眼光越过城,越过河,看到了郊外的芍药花田……

从古寺出来后,她打算趁天色还早,骑车去一趟郊外。她知道芍药花期短暂,即使有成千上万亩,也抵不过时间的流转,一定要在花期结束前,再看一次芍药花田里红波荡漾的景象。

蕣英沿着上次和爸爸一起走过的路,来到了城北的芍药花田。被药农丢弃在路旁的芍花几乎全都干枯了,蕣英从中挑选了一些好的,插满了自行车前的篮子。她不能带回所有,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那就这一篮吧,她要把这篮花带回去,插在书桌上的玻璃水瓶里,花会在水的滋润下恢复生机,为家里增添许多美好的颜色和香气。

麦田和药田里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在拔草,风拂过麦田和花田,成片的麦子和花如一池春水,随风起伏荡漾。麦穗灌着奶白的浆日渐饱满,农民在麦田里架起了稻草人,蕣英和稻草人打招呼,她的头发和野草一样凌乱,衣服和稻草人一样被风吹得臌臌胀胀。

蕣英贪恋乡间的美景,沿着交织的阡陌小道越行越远,找不到上次去过的那个小村庄了,田野里的花、麦子、河流和村庄都一样,她已经不记得经过了多少个村子,多少条河流,现在身在何处?

天色渐晚,归巢的鸟儿自天空掠过,农人们不见了踪影。蕣英停下自行车,她感觉自己已经迷路了。她靠着正在西沉的太阳辨认出了小城的方向,警觉告诉她,现在要立马折回去,往东南方向走。

花海那么大那么深,她能在天黑前赶回家吗?她感觉到看不见的危险正在逼近,内心升起一丝恐惧,她不敢细想,张皇失措地朝着小城的方向拼命骑行,急切地想要逃离这美丽又充满陷阱的芍药花海。

四下里都昏暗,狭窄的小路尽头有人影晃动,她无处安放的心,突突地跳个不停。她决定鼓足勇气,以最快的速度骑过去。就在擦肩而过的一刹那,蕣英似乎听到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林蕣英!”

蕣英恐惧到了极点,不敢回头看,把车轮子蹬得更快了。那个声音紧追着她:“林蕣英!林蕣英!是你吗?!”

蕣英确信听到了有人在喊她的名字,慌乱着回头看了一眼:啊!是宋泽野!

泽野的家在附近的村子里,原来他真如那天所说,周末回家看花了,现在正要赶回城里的学校。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正悠闲自在地骑着自行车,享受陌上花开缓缓归的诗意,突然就被仓皇奔逃的人给打破了。他有点“恼怒”地看着这个冲撞的人,正要发发牢骚,一看好像是新来的同学林蕣英。他喊了一声“林蕣英”,可是蕣英显然是受了惊,骑得更快了,他只得边追边喊。蕣英看出来追她的人是宋泽野,她七上八下的心终于有了着落,如受惊的小动物找到了窝一样,收敛起纷乱的羽毛,安静下来。她停下自行车,用祈求的眼光看着泽野。

泽野也停下了自行车,看着她的可怜样子,觉得又心疼又好笑。泽野冲她一笑,他的笑如同太阳下晾晒的棉被单一样柔软,那笑容连同他的白衬衫,如同烙印一般,在那一刻,印在了蕣英的脑海里。蕣英呆呆地站着,心微微颤动,泽野走到她的面前,帮她扶起自行车篮子里东倒西歪的芍花。

泽野问:“你怎么在这里啊?”

蕣英说:“上次爸爸带我来过这里看花,今天他忙,让我一个人在到古城去逛逛,我逛完了古城时间还早,想着芍花快落了,就想再来看看花吧,结果走着走着就迷路了。”

泽野说:“这里离城里好几里地呢,你胆子也太大了,要是碰到了坏人怎么办?!”蕣英如同做错事的小孩,羞愧得低着头不说话。

泽野说:“这里跟城里不一样,荒郊野外的,一个人女孩子特别不安全,下次可别一个人逛了!”

蕣英点着头:“我也想不到啊,那么美的花田里会有危险呢,以后再也不敢了。”

泽野说:“你给家里打电话了吗?这天都快黑了,你家里肯定会担心的!”

蕣英摸摸包里的手机,刚刚慌张的把手机都给忘了,不过还好刚刚没给爸爸打电话,要不然爸爸该有多担心呀!

她拨通爸爸的电话,说碰到了同学,晚一会再回家,让爸爸放心。

泽野笑笑,让她骑车走在前面,他跟在后面,俩人一前一后,在花海里穿行,向东南方向的小城赶去。骑到了开阔的马路上,蕣英让开一条缝,泽野赶上来,两人并排而行。

蕣英问了泽野很多关于小城和乡村的事,泽野说起他的村庄,小城和村庄的关系,还有他在村庄和小城十几年的生活和学习,竟如流水般滔滔不绝。

太阳西沉,空气中就像扯上了黑色的纱布,路上行人稀少,偶尔有汽车的灯光闪过,路两边杨树的树叶“唰唰”作响,一条溪流伴着小路流淌,月牙儿正在一跳一跳往上爬,星星轻轻颤动,黑暗的河水闪着银光,泽野高声唱起了歌。

他的嗓音清澈圆润,在黑暗中显得特别清亮,如同流水,如同倾泻的月光。蕣英听得如痴如醉,让他唱了一首又一首。

泽野成了蕣英在“芍药之都”的第二个朋友,此时的蕣英正在慢慢褪去初来乍到的生涩,除了诗怡,她也主动和其他同学打招呼,包括泽野。

课间休息时,她鼓足勇气找泽野问题,泽野总是很大方地牺牲课间活动时间为她解答。

有一次诗怡拉她一起出去玩,她看到泽野正在座位上看一本书,她很想知道是什么书那么吸引着泽野,连上课时间都在看,下课了也不出去玩,她想借向泽野讨教问题的机会去看看。

她借故对诗怡说:“我不出去了,这道题我还没算出来呢!”

诗怡说:“算什么题,出去活动活动!”

蕣英:“你去吧,你男朋友肯定等着你呢,我去了多不好!”

诗怡笑笑:“都跟你说了不是男朋友嘛!”

蕣英瞄了一眼宋泽野,愈发好奇他在看什么书,她对诗怡说:“不算出这道题,我不出去!”

诗怡抓住了她的眼神,立马意会,酸溜溜地说:“唉吆喂,该不会是等会想去问宋泽野吧,哈哈!”

蕣英红着脸说:“三人行必有我师,我去问他又怎么啦?”

诗怡一把抓过她的书,读着那道题说:“哈哈,三人行必有我师,你怎么不问我呀,这道题这么简单,我也会做!嘿嘿!”

蕣英把书抢了过来,羞恼地说:“哼,就不问你!就不问你!”

诗怡哈哈大笑着跑出去了,蕣英也不好意思去找泽野问题了,只得假装从他身边走过去,原来泽野正在看的书是《小王子》。

蕣英很小的时候看过这本书,已经印象模糊了,放学后她特意把这本书翻出来,津津有味地看了一遍又一遍。

合上书,蕣英又想到泽野,这个时候才注意到,泽野的头发有点自然黄,皮肤像女孩子一样白,还真有点像书里的那个小王子呢,她真想找个机会把这个想法告诉他。

如果泽野是小王子,那么,谁会是他的玫瑰花呢?蕣英把所有认识的女孩,想了一遍又一遍。

泽野学习好,又活泼热情,确实很讨女孩子喜欢,经常有女生下课时找他问题,在那个拘谨敏感的年龄,他总是很大方地跟女生解题,甚至谈笑,但也仅仅局限于友谊,蕣英想不出谁会是他的玫瑰。

一天晚自习的课间休息时间,蕣英在校园散步,路过小山坡,看到草地上泽野的身影,他侧身坐着,头发随微风浮动,背景是广阔无垠的星空,恰似坐在自己的小星球上遥望太空的小王子。蕣英停下脚步,坐去泽野身边。

蕣英说:“你这个样子太像小王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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