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三道弯(二奶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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丑妻薄地破棉袄,那是家中三件宝。

二奶奶却极漂亮,可她的漂亮,带给她的是什么呢?


(一)


二奶奶家,跟我家同宗,很早就出了五服,只是她跟我家一个队,她又住在河北沿,我家是在河南沿,我只要进村子,过了小桥,就是她家门口,是必经之地。

所以,从我记事起,只要是夏天,就见她经常在她家门口坐个马扎,跟人聊天,还不停地气喘咳嗽。

所以小时,跟她很熟,我见她就叫“二嫲嫲吃饭了?”

那时的她,虽然有病,痨病得厉害,但还算好,能坚持,毕竟不是很老。

她即便是五六十岁的人了,也难掩她眉眼间的清秀,一双眼睛大大的,双眼皮,眼稍往上吊着,鼻梁骨高高,清瘦的瓜子脸,下巴尖尖。

我总觉得她年轻时一定非常美。

(二)

她本名赵书琴,是青岛的一名大家闺秀,她家世代书香,她也读了不少书,只因长的太美,家里人不想让她抛头露面,那个年代不是太乱了嘛,什么鬼子二鬼子,地痞流氓,黑帮之类的。

她父母都在学校里的教书先生,胆小,只想能让书琴安安稳稳的寻个正当人家,平安度过一生,就很满足了。

可事情偏偏不是人想的那样。

父母不让她出门,她在家憋得慌,就偷偷溜出去逛街。

那天正好是符山所大集,大集上卖菜的小贩看到书琴,张大着嘴巴忘记了闭上,给人称菜时,称砣掉地下都顾不上捡,买菜的先生也不要菜了,眼睛只顾跟着书琴转动,而书琴毫无察觉。她先逛完了符山所,然后顺着海边来到中山路,在尖顶大教堂转一了圈,书琴就感觉那尖顶高耸入云,要刺破苍穹。

她又转到劈柴院,繁华的街市让她留恋往返,她逛着逛着,不想回去。

她模样太招眼,标准的瓜子脸庞,粉白的皮肤,双眼皮,眼仁乌黑发亮,眼稍还有点稍微吊着,眼里闪着单纯天真的笑,眉毛弯弯,她的模样就像墙上贴的上海画报里的人儿,那些烟卷的广告,还有电影院外面贴的那些明星,都比不了她的精致的美丽。

她还有一头乌黑的秀发,扎成两个麻花大辫,搭在肩头。

一身合体的浅蓝色旗袍,衬托着她不高不矮不胖不瘦的身材。

再朴素的装扮也掩饰不了她的美。

她逛悠逛悠着,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劈柴院好热闹,有很多新鲜玩艺儿,卖线绳杂货的,卖灯笼雨伞的,说书的,唱戏的,金银铁器蒜臼子,还有一大堆人围着一个大圈,里面的人在舞刀弄枪。

更不用说街边铺子里那一溜两行的饭馆里飘出来的香味儿,那布店绸缎庄,皮鞋店,中药房,西药店。还有德国人开的面包房,那些外国小姐太太们穿着洋装,头上还戴着一顶大宽沿的帽子。

而中国人,有戴个瓜皮帽,稀疏的花白头发梳条长辫子,穿着破旧长衫的老学究,还有剪了头发戴瓜皮帽还穿着一身西装,有穿学生服的学生。

妇女们更是五花八门,有挽着小籫儿的老太太,有烫着卷发穿旗袍的,有穿旗装戴旗头的,还有穿花布小褂子的小嫚儿,剪着齐眉刘海儿,脑后拖条乌黑油亮的大辫子,辫稍系根红头绳。

人力黄包车在街市上穿梭着,车夫时不时得撂起衣襟擦着脸上的汗珠。

高跟鞋踩的青石板路“笃笃”响。

书琴眼花缭乱,只顾着玩,她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她看,吃包子的,嘴里含着个包子不往下咽,直棱棱地瞅着书琴。她挤进看戏的人群,本想瞅瞅热闹,可那些看戏的人们,都不看戏了,她比戏台上的旦角不知美多少倍,大家都转过脸来看她,她走到哪,很多人的脑袋就跟着转到哪。

(三)

劈柴院那街上活动着一批黑帮流氓,其中有一帮,里面就有我的二爷爷。

二爷爷本名刘永贵,弟兄六个,他是老二,本来兄弟们多,天不怕地不怕,谁都不敢惹的主,二爷爷又加入了黑帮,他家那时,是要多威风有多威风。

那天他们几个在街面上收保护费,他看见了人群中的赵书琴。

他眼睛挪不下来了,眼珠子快瞪出来,直直地盯着书琴:“这个嫚长得也太好看了吧?怎么会有这么美丽的女子?不会是王母娘娘第几个闺女又下凡了吧?”

他从上到下从左到右围着书琴研究了个遍。

“不行,得跟上她,看她住哪儿,到时可以去提亲。”

他想着,就不由自主地跟了上去。

书琴逛着逛着,在人多的地方,不知怎么把辫稍上系的蓝色蝴蝶结给挤掉地下了,麻花辫松了,她还没有察觉。

跟在后面的二爷爷一个箭步跑上前,把蝴蝶结捡起来:

“哎,你东西掉了。”他叫,

书琴回头,看见一个粗眉大眼的小伙子红着脸,手里拿着她的蝴蝶结:

“是你的吗?还给你,人太多了,你小心点。”

书琴看见二爷爷眼睛里闪烁着的深情无限,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脸也红了。

她接过蝴蝶结:“谢谢你啊!”就忙不迭地钻进人群。

在人群中,她忍不住回头,又触碰到二爷爷那深情的火辣辣的的眼光,她羞涩的低下头。

等她逛荡完后,天已经黑透,她才乐不可支的回了家。

回家后又是被一通数落。

什么外面乱,什么样的人都有,你也不注意点,到时惹出事来怎么收拾之类的。

书琴根本就不拿当回事。

有那么严重嘛?还能抢是咋地?她还不服气。

父母只能挨声叹气。

这不懂事的孩子,不省心不听话呀。

二爷爷自从见过二嫲嫲后,就睡不着觉吃不下饭,他想的入了迷了。

他躺炕上,是翻过来复过去:“不行,这样下去还不得要我命啊?这女子如此美丽,我如果娶不到,还不如死了算啦,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怎么办?”

思来想去,他把事情告诉了他父亲,也就是我老爷爷,老爷爷家境比较殷实,有几处小买卖,就是六个儿子欺行霸市,无恶不作,名声很不好。

爷几个一商量,好办,聘媒人说亲去。

媒婆头上戴花,一扭三摆的到了书琴家,书琴父母接待后,那媒婆天花乱坠得吹开了,书琴父母听明白二爷爷家的情况后就不同意:

“门不当户不对,这家人家不是书香门第,免谈。”

有点看不惯那媒婆的样子,那么大年纪了还花枝招展的,看她说话有点不靠谱,也不太相信她。

就一口回绝了。

(四)

哪成想我二爷爷受不了了。

他在屋里急的转来转去:“这个事该怎么办?怎么办才好呢?”

他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张煎饼,被放在鏊子上烙啊烙啊,反过来复过去地烙,是心焦加上煎熬,实在是难受啊!

他找到了他的那帮弟兄。

大家一听,这还不好办,这家人还敬奉不上了?既然不知道敬奉,那就别怪咱不客气啦!哈

几个流氓再加上二爷爷哥六个,一行十几个人去了书琴家。

书琴父母不在家,家里就书琴一个,他们在外面拍门,书琴不知是谁,开门一看,十几个大男人,她吓的花容失色,刚要关门,就想再把门关上,可由不得她了。

他们把在门上,问二爷爷:

“是她不?还别说,长的还真是俊来,是的话咱弄走啦!”

二爷爷又见到书琴,激动不已:

“是她,是是是”!

书琴认出了二爷爷:“怎么会是你?怎么会?”

她盯着二爷爷的眼睛里蓄满了泪,晶莹的泪珠儿簌簌滚落:“你怎么可以这样做?怎么可以?”

几个人不容她多说,毫不客气地把书琴的嘴巴一堵,他们架起书琴的胳膊就把她弄上了一辆黄包车,硬生生抢走了。

二爷爷把二奶奶抢回去后,是一个劲儿地哄着,好好伺候着。

他把饭碗端二奶奶面前,被二奶奶一巴掌打翻了:“我不吃,你放我回去。”

二爷爷说,我是真喜欢你,你不吃,我也不吃,咱俩一块儿饿死,去阴间也有个伴儿。

他还真说到做到。

他蹲在墙角旮旯里,什么都不做,也不出去,上茅房就在门外面,其余哪里都不去。

二奶奶脸上脏乎乎的,头发两天没梳,有点乱,二爷爷叫人打来热水,跟二奶奶说:“洗洗脸吧,你说你挺漂亮的人儿,把脸弄这么脏,不好看了。”

二奶不理他。

二爷爷走到二奶奶跟前,二奶说:“你别碰我。”

“我不碰你,我碰你头发行吗?”二爷爷两只眼睛无比深情地看着二奶奶,柔声说。

(五)

不知道为什么,二奶奶没有拒绝。

二爷爷轻轻地把二奶奶发辫解开,用梳子轻轻梳着:“我知道我抢你不对,但我是真的喜欢你,如果你跟了我,我会一辈子给你梳头,我会一辈子哄着你,不让你受一点委屈。”

二爷爷把二奶奶的头发分开两边,一边一个还编了两个麻花辫,虽然动作笨拙,编的不怎么样,但是二奶奶还是被感动了。

女人啊,就怕男人对她好。

她爱上了这个有点痞味的小伙子了。

二爷爷把书琴恭恭敬敬地送回去,还说:“我不勉强你,抢你是我的错,我是太喜欢你了,请你不要恨我。”

书琴的父母刚开始接受不了。

尤其是他父亲,穿个长衫在家里气的跺脚:

“这算什么?啊?算什么事呀?正儿八经的人家这样做吗?啊?这是土匪,流氓,青痞!混帐东西!”

他骂,又毫无办法。

从那后,二爷爷置办上值钱的好东西,三天两头往书琴家跑,还什么活都干,不怕苦不怕累,老岳父的臭脚臭袜子他也忙不迭的洗。

终于,人家松了口。

只要二爷爷改邪归正,不再欺压良善,重要的是,对书琴一定要好,要正儿八经的过日子,就同意。

(六)


就这样,二爷爷披红戴花,吹吹打打,把二奶奶娶回了家。

新婚的二爷爷心里那个美啊,天天就像生活在蜜罐里。

他把二奶奶当仙女一样伺候着,想吃什么就做,想穿什么陪她去买,陪她逛街,陪他逛大海边,那时二奶奶有的是衣裳,是一件连一件地买。

就连头发都是二爷爷洗。

她躺着,二爷爷给她洗头,问她:

“水凉不?凉的话再兑点热水。”

洗完后帮她把头发擦干后再盘个发髻,还问她:

“去烫个发吧,我看人家西院的小海媳妇儿烫了个头发可好看了,你想去烫我就陪着你去。”

两个人去中山路,找了最好的理发师傅,把二奶奶的长发剪短了,还上了几个卷,烫了个大花,烫出来后,比上海的电影明星不知好看多少倍,那家伙太漂亮了。

两个人美滋滋,往回走着。

谁成想还真被土匪盯上了。

那股土匪就在城阳那边山上藏着,打砸抢烧,抢娘们儿,是无恶不作。

那天也巧,那土匪头子去中山路买东西,碰上了刚烫完头发的二奶奶

这下子完了。

这土匪一眼就看上了二奶奶。

这女人,长得怎么这么俊?就像那画上的人儿,这下子把俺魂儿都勾了去了。

土匪头子看傻了。

他回山后就派人打听,知道二奶奶已嫁作人妇,他才不管那些呢,先把她男人绑了来,商量商量,把媳妇儿让出来。

二爷爷就在一个夜晚被他们抓了去。

(七)

二爷爷被他们绑在在马车上黑布蒙头,嘴巴被堵着,颠簸了好长时间,才被他们拖拉下车来,几个人又架着他上山,然后把他扔进一间屋子,把蒙头的布解开。

二爷爷适应了光线,打量了一下四周,才赫然发现屋子中间的一张八仙桌上放着一只血肉模糊的人的手。

二爷爷一惊!

“这是进了土匪窝了。”

过了一会儿,呼拉拉进来一伙人,有个看样是头的,长得文文静静,像是读过书的,开口说话,他说:

“你媳妇儿能不能借我两天?借给我一辈子也行啊,你另外再说个去,这个就归俺好不好。”

二爷爷梗着脖子:

“别的事都好办,这个,不行,没的商量。”

土匪头子又说好话:

“兄弟,我给你俩钱儿,你就答应吧,你那个媳妇儿太俊了,俺实在是看上了,您就高抬贵手,把她让给俺吧兄弟,俺求你了。”

二爷爷气的把桌子掀翻了,那只血肉模糊的人手一起掉在地下,正好掉在二爷爷脚旁边,二爷爷一脚把那人手踢到土匪头子怀里:

“咱不待这样的,你放我回去,青岛港有的是大嫚你不要,非要俺媳妇儿?”

那头子抱着只血淋淋的人手,还想再说服二爷爷,旁边的土匪可没那么好看了,一个个歪瓜裂枣,斜眉歪鼻,长得丑还不耐烦了:

“还用得着跟他说好听的?给他上点眼药,看他答应不答应?先揍他顿再说。”

二爷爷也是响当当的汉子,还怕这个?想怎么着啊,来吧,我等着。

土匪头子也不耐烦了。

二爷爷被带到一间屋子里,他们在房梁上拴跟细铁丝,然后把铁丝拴在二爷爷的两只手的大拇指上,两个大拇指并起来,缠成块,然后把二爷爷吊了起来。

二爷爷整个身体的重量都集中在那两个大拇指上面,然后就是一顿鞭子抽啊,抽的二爷爷是少皮没毛,血肉模糊。

二爷爷咬着呀!

抽吧,只要抽不死我!

二爷爷发狠道。

“你打算怎么着?啊?是让还是不让,告诉你,你媳妇儿俺要定了,你是给也得给,不给也得给!你就抗着吧,俺看你能熬到什么时候!”

二爷爷闭着眼睛一声不吭。

鞭子不停的抽啊!

也是二爷爷命不该绝。

他正挨打呢,下面有人跑上来报告:

“老大,坏了,山下爬上来一队官兵,都抗着家伙,是不是要灭了咱呀?不行咱先跑吧,等跑出去了咱再去抢媳妇儿也不算晚,要是叫人家灭了,咱也没命抢媳妇儿啦老大!”

土匪里边几个人劝说着。

头子看了看:

“那,都先跑吧,从后面那条路,先跑出去再说,只要留着条命,就没有办不了的事儿。”

他们仓惶逃跑了,屋里就剩下被吊着俩大拇指的二爷爷。

等官兵爬上山时,搜了半天,只搜到一个二爷爷还不是土匪,还是个肉票。

二爷爷回去后,遍体鳞伤,尤其是俩大拇指,筋脉尽断,几乎残废。

要不是那队官兵啊,二爷爷早就被人打死也说不定。

家里人商量了商量,看样子,土匪头子不会善罢甘休,青岛是不敢呆了,要不这样吧,二爷爷领着二奶奶回老家吧,老家还有几十亩地,够生活了。

就这样,二爷爷和二奶奶回了我们村子。

(八)

回来后二奶奶就接连生了两个儿子两个女儿,第三个儿子出后,二爷爷左看右看这孩子不像自己,而跟村子里那光棍特像,二奶奶才告诉二爷爷,她被那光棍强暴的事。

二奶奶跟二爷爷回村后,她的美丽让村子里的女人们妒忌不已:“你看她头发卷卷着,你看红旗袍都裂到大褪根了,也不嫌害羞,那么大个脚还穿这高跟鞋,可真浪!”

更不用说男人们了,有事没是去二爷爷家串门子,为的是多看二奶奶两眼。

刘永福和刘永昌是光棍子哥俩,只因都长着俩大呲牙,被起外号刘大牙刘二牙。

他俩家徒四壁,成分不好,又长的狗头蛤蟆眼,都四十了还是两条光棍。

他俩有个嗜好,就是喜欢顺着棍子爬到人家后窗户上看人家闺女睡觉,有些女孩子因夏天热,在家就穿的很少,她们没有防备,有时就让这哥俩饱了眼福。

结果被人家发现后好一顿暴揍。

所以哥俩在村子里名声一直不好。

这哥俩从见到二奶奶第一眼开始,就迷上了,他俩隔三差五就去二爷爷家,还帮这干这干那,二奶奶呢,一直警惕地跟他保持着距离。

(九)

二奶奶十年间生了四个子女,大儿子长到十多岁时,到了五八年。

这期间,二奶奶完全适应了庄户日子,也像庄户女人一样破衣烂衫,但依旧掩盖不了她的美丽。

那是个全民挨饿的年代。

村子里所有能吃的都被人挖净了,连槐树叶都吃,村前那些榆树的皮都被人们扒光了煮着吃了,裸露着白惨惨的内心,地里都是提着锄头挖野菜的有气无力的人们,可还是还是吃不饱,孩子们饿的有气无力。

时不时听说谁谁家又饿死人了的事,大家都已司空见惯。

二奶奶饿的头晕眼花。

只要家里有点吃的,她和二爷爷都留给孩子。

到饭点了,家里没吃的,二奶奶在屋里急的团团转。

正在这节骨眼,大牙偷偷的提着包东西进了二爷爷家门,打开一看,是一堆烧的糊了巴叽的耗子肉。

一股浓浓的肉香弥漫开来。

孩子们都饿疯了,什么都不顾地一人拿起一个就往嘴里塞。

二爷爷和二奶奶两个人吃了一个,算是塞了塞牙缝。

不管怎样,有点力气了。二奶奶感激涕零:“谢谢他叔了”。

过了几天,大牙告诉二奶奶,要她晚上去他家拿吃的,说白天怕人看见。

天黑透时,二奶奶悄悄的去了大牙家。

屋里黑灯瞎火,二奶奶就叫:“他叔,你怎么不点灯啊。”

她正呐闷呢,大牙不知从哪窜出来扑到二奶奶身上:“想死我了。”

二奶奶饿得像面条一样,毫无反抗能力,就咬着牙,任由大牙再她身上胡作非为。

事后大牙说:“你只要跟我好,保你有吃的。”

二奶奶说:“不是叫我来拿吗?吃的呢,你给我呀!”

大牙说:“今晚没有,得过两天,我是太想你了,你不要生气,过两天肯定有。”

“这么说你是骗我了?你个骗子。”

二奶奶有气无力地骂着。

“给我找点吃的,饿死我了。快点。”

“真没有啊,只有一罐虾酱,太咸了,我怕齁着你。”

“拿过来”二奶奶有气无力地命令着。

大牙无奈,拿过那罐虾酱。

二奶奶饿的哆嗦着掀开盖就舀了一大勺送到嘴里,又舀子第二勺。

两大勺虾酱咽到肚子里,肚子舒服了,可嘴里和食道里那咸味儿,齁得二奶奶不停地咳嗽,

大牙端过水来,二奶奶是一大碗接一大碗的喝呀,把肚子撑的鼓鼓的,可嘴里还是渴。

那晚二奶奶回家后,就感到一阵阵恶心,她不停地洗澡,直到把自己洗得着凉感冒发烧,肺部感染,再加她又吃那虾酱,雪上加霜。

虽然经过医治,她还是落下了病根——肺痨。

我们那就叫“痨病”。

很难治愈。

(十)

从那后,二奶奶就经常气喘,尤其是冬天容易犯,厉害的时候,脸都憋紫了。是一个劲儿的憋气咳嗽。

大牙和二牙那件捉老鼠的绝活派上了用场,反正很多人去抓,都抓不到,只有他俩满载而归。

大牙接二连三地拿着耗子肉去二奶奶家,二奶奶也是没办法,用身体换点吃的。

怀孕后她怎么蹦哒孩子也不下来,直等到瓜熟蒂落。

二奶奶告诉二爷爷这事后,二爷爷只是堵得慌,曾经加入过黑帮,天不怕地不怕的二爷爷,就是不忍心数落二奶奶的不是,他这辈子,就栽在二奶奶手里,无论二奶奶做错什么,他都不会怪她。

那孩子……养着呗!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停止,有次二奶奶跟大牙在大牙家的时候,被二牙碰到了。

二牙说无论如何二奶奶得跟他好一次,就一次,他说那老鼠是他跟大牙一起捉的,二奶奶一家吃的老鼠肉也有他的份,那么相好也得有他的份。

他说的好像合乎情理。

没办法,二奶奶只得咽下一肚子的委屈和恶心,迎合着这弟兄两个。

过了不久,二奶奶又怀孕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这个孩子是二爷爷的?还是大牙的还是二牙的。

生下来后,那孩子是越长越像二牙。

没办法,二爷爷顶着头上的带色的高帽子,又不忍心责怪二奶奶,他也知道二奶奶是为口吃食。

二奶奶曾对二爷爷说:“那弟兄俩我看着就恶心!”

(十二)

几年后,生活稍微改善,二爷爷一家孩子太多,队里分的那点粮食还是吃不饱。为了生活,二爷爷和二奶奶开始出去要饭,那个年代,谁家也没有多余的饭食来打发要饭的,所以他们有时要一天也只是要一点点,还被人家放狗咬,二爷爷和二奶奶经常脚后跟被咬的鲜血淋淋,也不包扎。

大儿子和二儿子后来也加入了要饭的行列,再就是三闺女和四闺女。

每天一大早,浩浩荡荡的要饭大军从他家出发,清一色的破衣烂衫,清一色的要饭棍子,凄凉而又壮观。

大牙和二牙,不知从哪捣鼓了杆土枪,哥俩开始出去打野兔,打来的兔肉就给二爷爷家送去。

三个父亲,一个母亲,六个孩子。

(十三)

一直到了八十年代,包干后,他家才用不着出去要饭。

二奶奶的大儿子长到三十好几了,他妹妹才给他换了房媳妇儿,他分家另过,实在受不了村子里人的风言风语,就另外申请了一块离家很远的宅基地,搬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二爷爷六十七岁上,突发心肌梗塞,不治而亡。

二奶奶心灰意冷,看着她跟二爷爷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的屋子,二爷爷用过的家巴什,还有那把梳子,二奶奶头发长,洗起来费劲,她的头发几乎都是二爷爷洗,

俗话说穷招虱子富招贼,人穷了,身上没有换洗衣服,一件衣服成好几个月地穿,只是到夏天换季才换下破棉袄,脏衣服脏头发,是虱子的乐园,越脏的人家,虱子越多,所以那时大多数人家都爬满虱子。

二奶奶是有洁癖的,这也许与她生活习惯有关,所以二奶奶一家,穿的再破旧,可总是洗的干干净净,二爷爷说,从青岛回来,二奶奶就没跟着享过福,他唯一能帮她做的就是给她洗头,梳头,他答应过她,一辈子给她梳头,后来他知道二奶奶怕虱子,就帮她洗一大家人的衣服,所以她家,总是干干净净,也不招虱子。

二奶奶触景生情,抱着梳子哭个不停。

“再也没有比二爷爷对他更好的了,他宽阔的心胸让二奶奶无比惭愧,她关起门来谁都不见,病更加严重。”

那哥俩还是隔三差五的去,可二奶奶看他俩那脏样就够够的,可人家照去。

又过了些年吧,大牙和二牙的两个儿子长大成人,二奶奶做主,把他俩都招到外村做了人家的上门女婿。

永远不要回来,二奶奶说。

大儿子搬走不回家,大女儿因给哥哥换亲,在婆家过的不顺心,有点怨恨二奶奶,也不回娘家,唯有二儿子结婚后,必较孝顺,二奶奶就跟二儿子一起过,二女儿有空回来看看。

二奶奶年龄大了,痨病越发严重,什么都做不了,冬天咳的出不了门,唯有夏天,好些时,就拿个马扎,坐在家门口,憋气着咳嗽着,看着光景。

我走到他家门口,就礼貌的叫声:“二奶奶吃饭了?”

她先咳嗽两声才回答:“吃了,你吃了没?”

然后,好几次,我看见,大牙,或者二牙,手里提着兔子肉,给二奶奶送去。

(十四)

俗话说:天作孽,不可违,自作孽,不可活。

二奶奶的那两个去外村做上门女婿的儿子,跟着老丈人家不顺心,不是被打就是被骂,丈母娘还动不动不给饭吃,他俩越来越恨他们的亲爹大牙和二牙,要不是俩老子不正经,自己还用得着给人当上门女婿,受这窝囊气?

越想越生气。

后来大牙和二牙都得了脑血栓,拉炕上尿炕上,托人捎信儿给两个儿子,可没有一个回来看他们,直到屎尿满屋,蛆虫满屋,苍蝇满屋,哥俩就在屎尿和蛆虫堆里挣扎了几天,咽了气。

村子里人是直到他家散发出难闻的臭味儿,村干部才让人去看看,去的人差点昏倒,

只见哥俩都躺炕上,眼睛里鼻孔里爬满了蛆,密集的绿头大苍蝇像轰炸机嗡嗡嗡地飞来飞去,尸体已腐烂,臭水血水流满屋子,所到之处蛆虫满满地蠕动着爬着……

几个人迅速捂着鼻子出来,恶心的吐个不停。

没办法,村子里出高价,找人背着喷雾器,去他家先把那些活物用农药灭了,再把尸体弄出去火化。

去的人把自己全副武装,脸上蒙着口罩,浑身上下只露俩眼,对着屋子喷个不停,大战了整整一个上午,那些生物才算消停。


有人说他俩是一块儿死的,还有人说不可能,哪能那么巧,还一块儿死肯定是有一个先死,到底是谁先死的村里人还争论不休。

村干部派人去找他的两个儿子回来给收尸出殡,两个儿子异口同声:俺不是他们的儿子,俺是刘永贵的儿子,凭什么给他俩出殡?他俩算老几?

去的人被噎的说不出话。

大牙和二牙死后不久,他俩那破旧的老房子也在一个下雨天轰然倒塌。

房子的历史太久了。

二十世纪的第一个年头。二奶奶是再也出不了门了。

她缩炕上,瘦成一把骨头,只有一口气在倒来倒去,嘴巴一张一合,偶而抬起干柴棍样的胳膊,再无力地放下来,她是痛苦的,她临死前也是受罪,憋气憋了好多天,后来,她嘴巴张开,再也没有合上。

她的人生划上了句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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