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花,你怎么了?脸色不好看。住在一个胡同的兰英嫂子欢快地给春花打招呼。
我没事,挺好的,春花试图掩饰自己难过的心情。
哎,你心里的苦,俺也能知道,你的那个小丈夫也真实为难你了。
春花抿着嘴不说话。
对了,我从娘家带回来一斤红糖,晚上你到我家来我分给你点,看把你瘦的。
春花连忙说不用,热心的兰英嫂子爽快地说,你别客气,看你脸色一点不好看。
春花低头不再言语,她觉得好像有块石头压在胸口说不出话来。
兰英嫂子继续说, 你有事没事回趟娘家,这婚都结了,你呀,也不要再埋怨你爹,再怎么做都是自己的亲爹娘,兰英嫂子边说边把手放在春花紧紧攥着缰绳的拳头上。
嗯,过几天俺也回去一趟。
那天早上,像嫁过来后的每个早上一样,春花早早起床做好早饭,等婆婆一家人吃完饭,她匆匆吃了一个玉米饼子,又咕咚咕咚喝了两碗蒸饼子的水,洗刷完过后,她忐忑地走到堂屋,对坐在圈椅上的婆婆说,我想回娘家一趟, 婆婆抬头盯着春花看了一会说,回去告诉你爹娘,在这里没有人亏待你。
春花只“嗯”了一声,又快步回到西屋,收拾了两件衣服,转身要走出房门,却看到小老公就站在门外,伸出两只精瘦的胳膊拦住了春花的去路,当春花欲侧身从右侧边挤出去时,他迅速伸出他那细细的右臂,同时身体像右侧移去,春花欲从左边出去时,同样他又将左胳膊拦住左边,春花站在中间,他也中间站立,眼神中充满敌意,春花向堂屋的方向窥了一眼,视线内看不到公婆的身影,便低头看着那双黝黑的双眼,压低声音说,我是要回趟娘家,这你娘同意的。
俺知道,可是俺娘也说,让俺看看你的包袱里有没有藏俺家的东西。
“那你想怎么样?我不会偷你们家什么东西的,春花压抑着自己已经不悦的情绪。
“你打开包袱,让俺看看里边都有啥?小老公依旧是不依不饶。
春花再次感到自己不能得罪这个家的任何人,尤其这个小家伙和他那尖嘴猴腮的母亲,春花也看得出,老实巴交的公公也指望不上,有这样一个婆婆,自己还能对未来抱什么期待,春花压抑许久的内火只能在心里翻腾。
春花立即转身走到小方桌边,把包袱用力扔在黑色油漆涂层已经脱落斑驳的桌子上,双手颤抖地地揭开包袱上的第一个十字结、第二个十字结,一抹鲜红跳入眼帘,出嫁前母亲给她做了两件红棉袄,从纺线到织布再到染色,再到量体裁衣都是母亲一手完成,出嫁当天穿的厚重的红袄已经被仔细地收起来, 这件薄夹袄一直在外衫里面套着穿了几次,她不想回娘家穿的太寒酸,就把红夹袄包起来,打算回家以后再穿,如果在路上穿戴太鲜艳,就像一望无际的黄土平原上的一个红点,过于显眼了。
可是眼前,春花的小丈夫伸出脏兮兮的小手拎起这末鲜红,将其垂在离地面一尺多的高度用力的摇晃,完毕又将其用力地仍在桌子上,像模像样地说,那你可以走了。
春花默默地把衣服叠起来,把包袱对折系好挎在左胳膊上,走出西屋转身把门虚掩上头不回地走出了院子,走出了大门,走出了村庄,踏上了通往秦庄的那条黄土飞扬的土路。
走出没多远,春花不得不放慢了脚步,因为压在脚下的第四和第五根脚趾头已经发出了疼痛的信号,放慢脚步大约又走了两里路不到,疼得不得不坐在路边休息,脱下鞋子,被折断的脚趾上被踩出的厚厚的茧层已被磨开,渗出的血迹将袜子粘连在一起。
春花回到娘家的时候,太阳已经过了正午,双脚的疼痛加上身体对食物和水的渴求,让她疲惫不堪,待她一瘸一拐走近院子时,母亲正准备去洗刷碗筷,在与母亲惊讶的目光对视的瞬间,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扑哧扑哧往下落,泪水里有委屈,有疼痛,也有些许喜悦,母亲慌忙又折回堂屋放下手中还未洗刷的碗筷,同时嘴里喊着,他爹,他爹,春花回来了。
春华看见了父亲也到了堂屋门口,从那双略显疲惫的双眼中,春花看到了些许的心疼,无奈,而春花却倔强地将视线从父亲身上移开。
坐在八仙桌左侧的圈椅上,堂屋的气氛一下子紧张起来,春花低着头,父亲粗壮的大手放在漆黑的八仙桌子的边沿上来回不停地摩擦,近来在婆家过的...没什么事吧?父亲终于缓缓开口了。
父亲难道以为自己过得好么?或只是像外人一样的同自己的女儿寒暄?他难道不知道是他将我价嫁给了一个男童,一个视媳妇为外人的人家么?
莫非你...你...以为.我会过得好么?春花又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了。
父亲长吁一口气缓缓说,谁家的女娃长大后不都是要嫁人的,俗话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他总会长大的,等长大了就好了,这长大了阿,就知道和你一条心了。
春花为父亲毫无根据的安慰越感难过。
母亲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走了进来,看在面前热腾腾的面条,摸摸干瘪的肚皮,,春花像个饿狼似的吃了起来,母亲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头说,你看这头发呀也该洗洗了,吃完后我烧点热水给你洗洗头。
小时候,不能说隔三差五,差不多每个月母亲都会用白面做一盆面条,再用一个鸡蛋做碗卤浇在盆中的面条上,让人看着就流口水,盆里的面条足够哥哥,妹妹和春花把肚子吃的鼓鼓的,而母亲却只吃一点很稀薄的面汤,哥哥终归年龄是大一些,看出了母亲的心思,说母亲不吃他也不吃,母亲总是说孩子们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是需要更多的营养才行,无奈家里的条件有限,也只能给孩子做点面条吃。
春花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吃完了一碗面,看上去只是一碗面,而母亲还在中间藏了一个荷包蛋,当春花挑起荷包蛋的时候,那时她才深刻地感受到,自己所有感受到快乐幸福的地方,都有母亲无言的负重。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