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酉年腊月初七夜，杭州大冷，自觉困乏，早早入睡。
忽听到有人唤我起床，估计此时已到初八子夜时分。急穿衣、纳鞋、带门、随往之。少时，来到一处，似杭州西湖孤山北，环顾四周，万籁俱寂，只见大雪纷飞，银装素裹。地上雪厚过脚，只见一香案设于平地中间，上置一香炉。一位白发银须、精神矍铄长者立于我面前。
长者一指香案，一炷香燃起，细烟缕缕。长者言道：“我知你读书过万卷，且过目不忘，现将吾祖师《道德经》背于我听听，如何？”
“在下遵命”。背毕，长者面有喜色。
“祖师之《道德经》流传甚广，后人改动亦多。你背诵的为帛书本，已近原本，且无差池。祖师之原本为五千一百八十四字，合八八九九之数，减之亦少、增之亦多。我今授你原本，你可仔细倾听，然后再背与我听。”
遵长者言，将其适才背诵的《道德经》再背一遍，无一字差错。长者笑而捋其须，问道：“为师每百年间收徒二人，我今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吾闻之欣喜，当下磕头拜师。
“为师我今次北方收何须为徒，江南收你何必为徒，传授祖师之《道德经》和太极功夫。至你辈，为二十代徒。太极功夫为《道德经》之外化形式。当年，祖师传予我以太极功夫，盖由筑基、扬拳、沉拳、桩功四部分组成。始学者须以筑基开始，筑基成，先学扬拳。扬拳为技击防身强身之用，年轻时，须学之。扬拳习练数十载后，再学沉拳。沉拳为吐纳养生保健之用，年长者，须学之。年过耳顺，须习练桩功。桩功为安神延年益寿之用。为师我知你筑基、扬拳、沉拳、桩功均已习练，可惜习练顺序有所颠倒，行拳亦有不足之处，今日为师要为你改拳、纠偏。”
“早年，世事纷乱，为师我收徒，学者均以深山为居，故传授不广。且习拳者不喜读书；而读书者，喜静不喜动，故太极功夫流传甚缓。至元末明初，为师我收张三丰、李四广二人为徒，张三丰居武当山，广收信徒，使太极功夫得以推广。李四广则将为师我传授之言详细记录，准备告之于世。不料兵荒马乱，李四广走失，渺无音讯，为师我深为痛惜。”
“上一个百年，为师我收杨氏和陈氏二人为徒，然陈氏喜扬拳，杨氏喜沉拳，遂以姓氏为名，唤之陈氏太极、杨氏太极。至于王宗岳写《太极拳经》，非太极功夫之经也。诸多拳谱，乃历代习拳者之心得，亦不可以奉之为宗旨。习练太极功夫，须以祖师之《道德经》为根本，细细揣摩，辅以行太极功夫，方能收益无穷。”
“你年长于你师兄何须，但其亦聪明好学，为师我授其以筑基与扬拳。现如今为师我授你沉拳与桩功。为师我先走一遍扬拳，你须仔细留神。”
说罢，重新燃起一炷香。师父开始行拳。此时云开月出，风轻雪停。只见师父神情专注、步法轻灵、手势沉稳、进退得度、拳架端正。师傅收势时，恰好香灭，惊异雪地竟无印痕。
“世人称杨氏太极八十五式有之、八十八式有之、一百零八式有之，甚是混淆。太极功夫招式删繁就简，均为祖师所定。历代习拳者只重动作，不重招式名称，虽动作代代相传，少有改动，但招式名称记之不全，言不达意有之、张冠李戴有之，或有招无式名，或有式合多招，此乃行拳之大病也。独立动作为‘招’，唯一动作为‘式’。招和式相关，但不能混淆。数，亦不得有误。太极功夫无论沉拳还是扬拳，‘招’有数，‘式’亦有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太极功夫分扬拳和沉拳两部分，沉拳亦分三段，合一、二、三之数；扬拳和沉拳各六十四式，合八八之数；各一百六十二招，合双九九之数。每招每式名称均为四字。世上流传的或二字、或三字、或五字，均谬传也。为师今日为你梳理一遍沉拳的招式，望你熟记于心。”
言毕，师父用竹枝在雪地上将沉拳招式逐一写出，写出一招后，稍顷即消失。我不敢稍有分心，逐一将招式记在心中。
写毕，师父说：“除了招式，行拳须从原点出发，终归于原点。如有偏差，或招式错，或步法错，或节奏错，或方向错，须对照拳理、招式，仔细检查纠正才是。”
“呼吸须与行拳节奏协调，过急过缓均不可取。沉拳行拳一遍，正常节奏需一炷香时间。桩功为一式，与沉拳衔接，暗合九九归一之意，也需要一炷香时间。每日晨练一次和晚练一次，合为一个时辰。你虽以习练过桩功，但今日为师要为你纠偏”。
言毕，香案再次燃上一炷香，师父让我摆好架子，嘱我眼观鼻，鼻观心，眼合、心沉、意收。
不知过了多久，师父让我开眼，只见燃香刚灭，雪地脚印错杂。看着雪地上的脚印，问师父，自己究竟是真的行拳还是意念行拳，师父笑而不答。
“你现在沉拳的节奏、步伐都符合要求了。你须记得，行拳须如行云流水，‘天下莫柔弱於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心思须空，呼吸须顺，身姿须正，运手须缓，行步须轻，转腰须灵；心随意，眼跟手，手合腰，腰先脚；虚实转换，上下一体，进退自如，以守为攻，左防右挡，右防左挡……”
“太极功夫为祖师之《道德经》以行拳表达之方式。祖师云：‘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自然者，阴阳也。‘有无相生，难易相成，长短相形，高下相盈，音声相和，前後相随。恒也。’世间万物，阴阳相生相合：有无、生灭、大小、快慢、高低、强弱、进退、沉扬、难易、长短，均是事物变化之形态和表达之方式。世间不变之恒理唯变化耳，切记切记。”
不觉东方既白，道别时刻到来。
“你今有缘，我亦喜悦。如若遇见你师兄何须，当相互交流，为师我先前授太极功夫于你师兄何须筑基和扬拳，今我授之于你沉拳和桩功，合璧则好。你须好生记得今日为师之言。你虽遍访名师，却从未收徒，此乃天意也，不可违拗。但你可行文告知于世。如若世人认此为谬言，可以置之不理”。
“师父所言，徒弟当铭记于心，且受徒弟三拜”。拜毕，师父飘然而去。
天地白茫茫一片，唯有山后腊梅暗香浮动。
忽觉手心发热，搓手梦醒。原来刚才是在梦中。起床望窗外，东方现曙色，白雪挂枝头，雪地尚无痕。
何必 丁酉年腊月初八记于 杭州西湖净慈寺侧
第一稿 2018.1.24 腊八
第二稿 2018.2.4 立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