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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连云港第一天，老娘脱鞋换袜子，抽出一张十元。“给，一千，留这两天花。”我接过来，笑了。中国人民银行估计还不知道民间有一千面值的人民币了吧。

    旅游的经费，我们出，不用她的。

    护理赡养是个实在事。出力出钱，只是一部分。

    如果护理就像重阳节做老年服务志愿者一样，去养老院表演表演节目，理理发，陪着说说话，两三个小时，那，太简单！或者赡养做到偶尔几个月去老人那里露个脸，送点水果糕点，那，真和做秀没什么区别。

    人，都不傻，真心不真心，解不解决实际问题，不糊涂的老人和孩子心里都明白。

    我潇洒了好多年。

    因为，我有哥哥姐姐。

    但被大嫂点醒。

2

    六年前的一天晚上，大嫂酒后与我微信聊天，问我有没有想过哥哥姐姐的付出？有没有考虑探亲时把孩子交给两边带，老人的辛苦？有没有在亲密的时候，想过我的这份潇洒来之不易？为什么不自己带孩子？为什么总要求助别人？……

    我有点蒙。

    六年前，孩子们上中班，还小。

    在我的计划里，大班开始，我带他们出境探亲。遥遥万里，十二三个小时的时差，至少两次转机，飞行三十多小时，真不是小娃娃能承受，何况我还要带俩娃？我在等，等孩子们长到可以沟通懂点事的时候，就一拖二单飞探亲。也许大嫂不知道我的计划，我也没给他们提过我的打算。这种误解，不用多解释。

    事实上，在那之前的两年，每到快放假，老娘老爹就打电话让我把孩子送回去他们照顾，让我放心团聚。每次，大姐协助老娘帮我照顾女娃，大哥协助爷奶照顾男娃，接送我去机场。兄妹姐妹间这种帮衬，多自然！我是觉得有哥哥姐姐好幸福。我亦尽我的能力回馈体贴兄姊。回国次次礼物没少买。两年，我飞得安心，理所当然，以至忘了还有大嫂、姐夫的存在。也许，在父母、兄姊的眼里，和在嫂嫂、姐夫的眼里，有很多行为不那么同质。

    一直泡在象牙塔里的人，糊涂啊！人世间，一入婚姻，味儿就变。岂是原来的纯然？

    从那聊天起，我开始真正品味，学习体察婚姻和家庭的“真实”，“真面”。

    因为是在家族群里聊天，血亲姻亲的人都能看到。几乎同时，大哥微信给我解释，让我不要多想，酒后言论不关我事。大姐没说啥，过两天老家见面时，巴拉巴拉给我解释安抚一番，让我安心探亲不用管娃和老娘。老大问我最近干了啥傻事？让我有事找他，不要麻烦其他人。

    突然觉得，有了娃的女儿，关于娘家，兄姊之外的人，真有好多事不能说，不能言，不能道。好多事，尤其对父母，尽自己的时间，金钱，精力，能力范围所及。面子上挂着的，随心随性随时做的。不说就做，里里外外，多少会有误解。

    可是，家事，我给老爹老娘做的每一件事，都大张旗鼓吗？赡养，不是工作任务，不一定每次非要配合，彼此知会。家里，要虚里吧唧？我实在地做，父母实实在在地享受到，体会到不就得了？

3

    随后的探亲，娃大班，按计划我带崽看老大。为免麻烦，早早预定快车送机。老哥提前好些天问我机票起飞时间，我告诉他自己定了车。他生气极了。问明时间，头天晚上赶过来，准备第二天凌晨四点送我们去机场。

    慢慢淡忘了酒后真言。

    但，我开始关注自己的一些言谈举止，也开始注意涉及大哥时，征询大嫂的意见。尤其会小窗口问问大哥，有没有因为我而为难。

    突然觉得莫名悲哀。小时候我们兄妹三人的时光，与冬日树下斑驳陆离的阳光一样，温暖而遥远不可触摸，过去了。

    真累。

    有那么刹那，我仿佛抓到若曦对四阿哥，八阿哥，十三阿哥，十阿哥之间，暗流涌动，伤筋动骨的兄弟情分的神伤了。

    凭我这率性，若在宫里讨生活，只怕序曲刚起，就领盒饭。秒杀。

4

    若曦穿回大清，周旋宫中，靠的是对历史的了知，所以洞悉事态前后因果，甄别真假人心。

    我没穿越，只出于对原生家庭本能的“忠心”，用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直觉，应对可能的矛盾。

    好些时候，我琢磨，在赡养问题上，如果连亲生父母都觉得应由哥嫂或其他姐妹主打照顾的女儿，是没有足够力量应对公婆的。如果自己都要委屈求全，不能独立支配财务，是难有持续财力给予父母晚年经济上的支持。你凭借一腔温柔依赖对方，用貌美如花，或么么哒主打的撒娇卖萌赢得的感情，不知可有足够韧性，能同时承载你自己原生家庭老人的晚年。那个和你相仿年纪，也有父母要赡养的对方，他赤胆忠心，钢筋铁骨，百折不烦吗？

    赡养，非到病痛，卧床，丧偶独居，失能，不足以显示它厚重的力量。衰老缓缓而到，病痛却会来势凶猛，一下打痛你，扇红你的脸，拷问你，是否有意无意做了些怎样的基础和铺垫。往往这时候，才发觉，女子啊，你的弱与强，是在话语间，习俗中，事实前，早就点点滴滴捏出了模型。如果你不觉察，不自知，不警醒。那修改模型的痛，足让你怀疑人生存在的价值。

    所谓“贤妻良母”，实在是一顶可怕的道德大帽子。

    多子女家庭如此，独生子女如此，现在紧赶慢赶生二胎的家庭里，依然如此。

5

    姑娘，你拿什么赡养？

    这不是个能完全说清的问题。但，有一点，当你保持足够的独立：精神的独立，经济的独立，空间的独立，身体的独立……那么，回旋余地就多了一些，不仅应对赡养，你还可以应对很多未知的问题。

    赡养是一串生命主题中的一个。和前后的种种有千丝万缕的因缘。

    无妨闲时想一想：

    两个八杆子戳不到的人，怎么就产生感情，粘到分不开？那些奔着美好而形成的家庭，怎么中途、最后，就裂了，碎了，如同张爱玲说的满是咬人虱子的一袭华丽的袍子一样，令人忍无可忍？为何兄妹渐行渐远？为何穿梭于原生家庭和再生家庭间的你，会有恍惚间的不适？……

    这些，只有独立了，你才真正开始了理解之路。

    当我有点明白的时候，觉得人真是——孤独。

    所以，

    女孩子，最要读书，博闻广见，增长智慧。

    而后，

    心如猛虎，细嗅蔷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