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忽梦少年事

那一年,她初三,14岁。正是情窦初开之际,她遇见了他。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冬天,人群中,她一眼就看见了他。她想:这个哥哥我应该是认识的吧!可是她什么都没有做。那天下午,阳光洒在地上,少年在屋里自顾自的玩耍,她寻个借口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小心翼翼地用余光打量着他。很多年后,她也会想:如果当初走上前大大方方的说一句“你好”,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可是世上本没有如果。

晚饭的时候,她坐在了他的旁边,心中暗自窃喜着。他早早吃完从容的放下筷子抽出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安静的坐在那里,偶尔也会说几句话。她看着自己碗里还剩了大半的饭菜,头一次觉得自己吃的多,渐渐没了食欲。又思量着他吃饭居然也能那么优雅,心中更添加了一丝好感。

回家之后她佯装不经意地向妈妈问起他,知道他比自己大几岁,还听说他是一个很优秀的少年, 也知道了他的名字。她回到房间之后悄悄记下了她知道的关于他的所有消息。

她开心地告诉发小她见到了一个很帅很帅的小哥哥,发小开着玩笑:“你该不会是喜欢上了他吧!”她怔住了。喜,欢,吗?可,能,吧!她第一次知道,原来世界上,真的有一见钟情。


漫长而又无趣的日子不断重复着,她实在不是一个喜欢学习的人。她一直在等待,等待着与他重逢。她也会努力,总想着一定要赶上他,喜欢一个人,不就是不自觉的想要向他看齐,然后并肩同行吗?她想,喜欢他,倒也不是什么坏事。

日子就那样浑浑噩噩地过着,不久便是中考了。她考的很不好,于是在家的那个暑假便格外的难熬。恍恍惚惚之中,她会想,要是他在的话,该有多好!可是他不在。她闲着没事的时候搜了一下他的微博,那时候还用的是QQ里边带的腾讯微博,按条件查找的她筛选到最后依旧是关注了四五个同名的。此后便没有了下文。

难过的不难过的日子都过去了,她上了高中,适应的很快,她没用多久就喜欢上了那所学校。与他的第二次相遇,她挑了件他去年穿的那种风格的大衣。她想,他应该是喜欢的吧!

可是相遇也只是相遇,她构思了无数种搭讪的方式在见到他的时候却只是躲闪着目光默默转身。她心里骂着自己的怯懦却还是无能为力,她本想着悄悄拍张相片也能给自己留个念想可是并没有手机。他穿了件棉服,她看着自己身上的大衣,默默低下了头。她想,可能还是穿适合自己的比较好吧!

一群人围在火炉边聊天,她接了他的一句话茬,心里暗自高兴了很久。

他依旧不知道她是谁。他依旧在她的心上徘徊不去。她有些沮丧。


平生不会相思,才会相思,便害相思。许久未见了,她很想他。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她不知道他家在哪,事实上就算知道她也不敢去找他。她只能心心念着盼着与他重逢。

高中的生活格外的自由,不常在家的她,每次回去都不会被太过为难。她拿着妈妈的按键手机,刷了刷微博。她看见了那时候关注的几个人,她凭着直觉挑了一个发私信,竟意外得到了肯定的回复。

于是她和他开始用私信聊天。她很开心,却并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只是努力用最平常的语气唠着,她开始的时候爱喊他大叔叔,因为他老是摆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称呼她小屁孩。

他说加微信吧,聊天方便。这是她第一次听说“微信”这个名词。她打开电脑搜索了一下,却发现电脑是登不了微信的。她记下了他的微信号,最后加了他的QQ。此后过了好久,她买了手机第一件事便是下微信,却再没有加上他。

她在他的QQ空间看见了他以前的相片,她一张一张小心的存了下来。她没有说自己是谁,尽管他一再的追问,她只告诉他:你会知道的。她想:他大概会很郁闷吧!没缘没故的突然来了个来路不明的丫头。可他辗转还是知道了,她有些失望――其实,是想亲口告诉你的啊,你这个家伙!

再一次的相遇,她以为会顺理成章地成为朋友。可到最后,虽然看到了他打量的目光,却依旧没有上前相认的胆量。于是又一次生生的错过了。

进入到了虚拟的世界里,她心虚地告诉他自己是因为不确定是不是他才没有打招呼的,他只是笑她傻,就不知道发条消息问一问的吗。她笑了笑,不痛不痒地争辩着。她想,能够这样其实已经很好了。


她和他在QQ上聊着,他对她写的小说似乎挺感兴趣,可是她的小说却从没有结尾,也没有电子稿。她只是承诺下次见面带给他看,然而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从没看见过她写的小说。他没再提起,她也没再写。

他说他没有女朋友,他说他喜欢上了一个不可能的人。他反问她,你呢?她想了想,回了他一句:我也有喜欢的人。她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是,我正在和那个人聊天。

上学的时候,是不能玩手机的。她很庆幸,她生日的那天下午,有一节微机课。她用学校卡的不行的台式机上了QQ,他在空间送了个巧克力蛋糕,他说:好好上课。她很开心。后来的微机课上,她总是登上邮箱,然后给心心念着的他发邮件。

年少的时候大抵轻狂,她喜欢那些华丽的句子,她也自己写一些诗词。写完发给他看,他只是不咸不淡地夸几句。后来略微接触的深了一些,看着自己以前所谓的“作品”,真是恨不能挖个洞把过去埋起来。翻他空间看到他写的一些东西,虽不至于惊艳,倒也不像自己那般没文化。自此再不敢执笔赋诗填词,只偶尔写一些心情日记。

高三如期而至,她想,该要好好学习了。她删了他的所有相片,她尽量不去想他,她放下了自己泛滥的情感,埋头在纷飞的试卷里。大考小考她都喜欢分析自己的分数,虽然总不如人意,但她不敢放弃。她始终记得他说过的那句:一年时间,可以改变很多。

时间过得飞快,她偶尔也会想念他。但她什么都没有做,她想,高考考完就去找他。她想,现在还是要好好学习。


高考结束的很突然,也很平静。没有撕书,没有摔开水瓶,也没有对着天空喊:我终于解放了!考试的那两天一点也不热,以至于最后一门结束回到教室的路上,她竟然感到了一丝的凉意,以及――萧条。

她笑着摇摇头:想什么呢,不是都结束了嘛!然后漫不经心地收拾东西。她没有带走高考前向同桌讨要的书架,也没有带走教室里她觊觎了好久的那盆仙人球,她只是小心的把自己的课本笔记全都搬上了车子。回家的时候天已见暗,她坐在一堆书上,没由来的哭了一路。她才发现,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哭过了。

填报志愿的时候,她想了很久。她知道他是哪个学校的,她也知道他在哪里,可是她没法孤注一掷地去找他,她做不到。她想,可能还是不够喜欢吧!又或者,根本就没有喜欢过?她理智的分析了分数和排名,报了几所合适的大学。六个平行志愿,五个离他都挺近,可偏偏去到了最远的地方。一时之间有点好笑,既来之则安之吧,她想。

时间还在马不停蹄的向前奔跑,转眼她就到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打量着周围的一切,心中默默叹了口气。一切又要重新开始了,她努力适应着全新的生活。

大学的日子并不像他们描述的那么美好,她一直都没有找到努力的方向。此后她不断切换于精彩极了和糟糕透了两种状态,她把生活过得一团糟。她也会看小说,却很少动笔了,写出的文字干巴巴的自己都生厌。

偶尔也会跟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两句,却再没跟别人提起这段过往。她告诉所有人她喜欢谁谁谁,却只字未提他的名字。


再一次相见的时候她大一,18岁。她同他说了第一句话:你什么时候去学校啊?简单的家常,话题结束之后也再没有了下文,但她还是很开心。她想,这场暗恋该结束了吧!做个朋友就已经很好了。

话虽如此,真正要放下却还是很难。她努力过着自己的生活,却不能忍住不去关注他。

后来听闻他有女朋友了,她才真正消停了下来。她看着他的说说他的情侣头像他万年不变的网名,她想,他大概是真心喜欢那个女孩子的吧!她想,这次是真的要放下了。她有点难过,却还是释然了。不可能在一起的人,就不要惦记了吧!

恰逢有男生向她告白,她想了想,就答应了。毕竟也还是有好感的。可是没几天就分了,她很是忐忑。那个男生一直以为是自己的错,她心里其实还是有些愧疚的,但也不想解释什么。男生没过多久又另寻新欢了,她笑了笑,不过如此啊!

然后她碰见了另一个人。那个人打球很好,那个人和他眉眼之间十分相似,那个人让她停在了球场,自此再也挪不开脚步。她喊那个人“男神”。她厚着脸皮要来了男神的联系方式,她肆意打扰着男神的生活,她自以为终于找到了旅行的终点。可是男神对她,大概已经是讨厌的紧了。她有点灰心,自暴自弃的想着,就这样一个人过一辈子吧!她实在不擅长喜欢别人。

然而造化又常常喜欢作弄自作聪明的姑娘,她又一次交了男朋友。这次她考虑了很久,她想,就这样和他一直走下去吧。可是万事又岂能尽如人意,分手是她自己提出的,可是面对着这无疾而终的恋情她也只剩下了苦笑,果然还是不合适啊!

她心里堵得慌,跟他讲:有时候做了正确的选择也还是会难过。他说选择本就是两难的境遇。她想,还是把一切都交给时间吧!他早就回归单身了,她如今对男女之情也再没了想法,她想,这样也蛮不错。


她和他的联系又渐渐多了起来,大都是她没话找话,他永远敷衍的明显。她很灰心,却不敢再有什么想法。大学生涯转眼过了大半,她也开始面临工作的压力了。她有点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该面对的,还是一样要去面对。

她觉得大学还是学到了一些东西的,那些东西隐隐放在她的脑子里,改变她的一些想法和处事的方式。比如她终于不再一味地逃避自己的欢喜固执地认为他们没有未来。她在图书馆自习的时候突然想着翻了翻婚姻法,她才知道自己那么多年以来都想错了,不能在一起的人,根本就不会产生男女之情的啊!她开始和朋友提及他,她甚至开始和妈妈提及他,她打算不再为难自己,一路喜欢下去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她想,她不能过得那么奇怪。

相遇来的很突然,她又一次见到了他。他成熟了许多,却有些发福了,乍见之下她失望透了。她不负责任的想,你怎么就不知道减减肥呢!可是她并不了解他的生活,并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她没有同他讲话,她本就不是一个擅长搭讪的人,当时的情景下,也着实让她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她规规矩矩的坐在他旁边,看着他忙活着,一点也插不上手。不忙的时候他趴在桌上小憩,她像多年前一样寻个借口搬了张小板凳坐在门口用余光打量着。她想起他这几天都没有好好的睡一觉,有点心疼。

他们的分别很是潦草,她连句告别的话都不会说。只是在他离开后很失落,然后是,疯狂的,想念。她喜欢和自己喜欢的人待在一起,可是世界上本没有不散的筵席,她只能尽量不去多想。


后来啊,后来他隐约知道了她的心意,可他没问,她也不能说。有些事情,就算大家都心知肚明也不能说出来的。她知道,自己从来都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虽然拐了几个弯,按辈分来算,她还是要唤他一句“表兄”。

她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大都聊一些无关痛痒的话题。他再也没有回她的QQ消息,她有点后悔让他知道自己的心思。他可能是怕耽误了我吧,她想,可是我不怕被耽误啊!

她只能苦笑,我喜欢的人呐,都是那么那么好的人,可是偏偏,从来都不会喜欢我呢!她觉得月老可能把自己的红线拿去织毛衣了,不然怎么会这样呢。她以前喜欢看电视剧,她看神雕侠侣的时候最喜欢的是郭襄,她看轩辕剑的时候最喜欢的,是小雪。天真无邪,爱而不得。

她想起当初看过的一段话:我走过山时,山不说话。我路过海时,海不说话。小毛驴滴滴答答,倚天剑伴我走天涯。大家都说我因为爱着杨过大侠,才在峨嵋山上出了家,其实我只是爱上了峨嵋山上的云和霞,像极了十六岁那年的烟花。 她叹了口气,年少还是不要遇见太惊艳的人,误终生。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就毕业了。她没有待在以前一直想待的地方,没有回家乡,也没有像自己以前想的那样去他所在的城市。她随意挑了个地方,开始了一个人的生活。工作之后她不断接触着形形色色的人,每天对着镜子化上精致的妆容,她开始与别人保持着适当的距离,她学会了逢场作戏。

时间长了她突然有点厌倦,索性辞了工作四海为家。她放任自己成了一个远走天涯的流浪者,她想,这样的日子,倒也潇洒。她不再经常找他聊天,她不再经常找任何人聊天,她已经习惯了孤独,习惯了自己一个人的漂泊。居无定所。

她和他很多年没见面,她都快忘记他长什么样子了。她还是会隔三差五去他空间看看,可是他几乎不更新了,留言板上的留言写了删删了写他也从来不批评她。他一直把她当妹妹,容忍着,包容着,从来没有过非分之想。她一直都知道。

后来他大婚,她没有去。她不想见到他。她,害怕见到他。听说新娘上得厅堂下得厨房,听说她们婆媳相处很愉快,听说他新添了个大胖娃娃,听说……她突然的哭了,抱着枕头,蜷缩在角落。今年她24岁,遇见他刚好10年。

她回家了。终于还是拗不过妈妈的连番炮轰,踏上了相亲的不归路。谈婚论嫁这件事,从来由不得她自己作主,和小伙子处的还可以,便上升到结婚的层次了。

婚礼的前一天晚上她还是很开心的,脑海中他的身影一闪而过,很快便一片空白,余下便只有一声叹息:这是我的青春啊!婚礼仪式上,宣誓的时候,她看着眼前这个不甚熟悉的男人,忽的怔住了――我将要与他共度余生吗?她问自己。眼泪控制不住的流了下来,她摇摇头。我不要。她说。全场震惊。这是她这辈子做的最出格的一件事。

她走了,逃离了婚礼现场。她给父母给新郎发了好多句对不起,然后扔了电话卡。后续的事情她不想管,她知道自己这样很是不负责任,可她不愿意将就着过完余生。她没再敢回家,也没再敢找他。她把自己所有的过去都留在了25岁那年。

她陆陆续续去过好些地方,也遇见了很多有趣的人,却再没动过心。她欣赏所有的美景,但她不会为了某处的风景而停留太久,她不想留下牵挂。人一旦有了牵挂,就走不远了。她一路走走停停,带着她的文字,记录着尘世的纷纷扰扰。她每到一个地方,都会给母亲寄一张明信片。她逐渐接受了这样的生活。一切,都挺美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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