迤逦风雨路:作者宫玉杰第三章 :我们搬家了

          我们搬家了                      我们在我爷爷搬走一年以后的第一个春天,也搬到了我爸上班教学的地方____新乡村。这个村子离诸城子八里地,在诸城子的西南方,也是个大村子,从东头儿到西头儿,村长有三里地,就是一千五百米长,我爸在新乡村找到了老崔家,他家在村子的东头儿最北边儿,后趟垓。三间房儿,给我们住西屋,西屋是个闲房子,白给我们住,不要房租,就是只允许我们住半年。就这样。我们暂时就在他家住下了。来到了新乡,我们什么都没有。房东给了两碗小米儿。两颗白菜,我妈就拖着沉重的风湿腿,给车老板儿做了小米饭,白菜汤,简单的吃了一顿搬家饭。我爸是用老牛车,把我们搬来的。车上装了一口大柜,三套行李。还有一个酱坛子,里面装了半坛子农家大酱,这就是我们的所有家当,在就什么都没有了。我妈在家时经常使用的一个手扒锄,也就是铲地用的小锄头儿,在我们搬家的前三天,被我大姑砍在房上檩子上了,她就知道我妈腰腿都疼,放得稍微高点儿,我妈就拿不到,她就把这个小锄砍在了房檐子的边檩上,我妈就真的没拿到手。给我大姑留下了。就这么一个小锄头儿。我大姑都不给我妈,自从土改分地以后,我大姑根本就不上地干活儿了,说不定她一次都不用呢。只有我妈这样的腰腿疼可地爬的人,才能用这个锄头铲地。                我们吃完午饭也很早,我妈就去街里领苞米面儿去了。她只领了十斤苞米面儿,就走了一下午,再多了,她也拿不回来,这还贪黑了呢,我家到街里是六里地,比去诸城子还近两里地呢。                                我们来到这个村子,是啥都没有,吃的没有,还可以上街里去领,那没柴烧,就得我和二妹天天去大道上捡马粪。晒干了当柴烧。我和二妹一人一个筐,捡马粪,大道上马粪牛粪都特别多。我俩嫌拿铲子太费事,捡的慢,就干脆用手抓,看见有人来了,就马上用脚往筐里踢。有一天中午,路上马粪特别少,我着忙上学,就在路边划拉一筐乱柴火叶子,匆匆的送回去,然后,就跑着上学了。等到晚上放学,我一进屋,我妈就喊我说:“你这个死大冤家,拿半筐柴火叶子糊弄我,今天晚上用啥做饭,一会儿你爸就回来吃饭来了。没饭吃能行么?还不快点儿捡马粪去呀。”我一看我妈着急了。我拿起筐就往外跑,赶紧捡马粪。不到半个小时,就捡了一筐马粪回来,一到家我就赶紧点火,跟我妈一起做饭。我妈做饭,我烧火,我家烧火是绕风轮儿。我妈一个人做不了饭。我妈腰疼,不敢坐着洗衣服,我妈不能洗,我就洗,凡是我妈不能干的活儿,我都干。                                        有一次,我正在捡马粪,我刚伸手去抓马粪,就看见我的同学过来了,我赶紧缩回手,改用脚踢。我同学笑着说:“你别装干净用脚踢了,我都看见你用手抓马粪了。”我抓马粪,被同学看见了,他还笑话我,我特别的不自在,很尴尬。我觉得很丢人,这能怨谁呢?我爸只知道上班工作,我妈有病,不管干什么活儿,都是勉强支撑着,我爷爷奶奶从来都没干过活儿,他们只会享受,只会欺负我们,这时候,他们还在松榆镇,没来我家呢,他们来了也没用。就靠我们两个十多岁的孩子,弄柴火供灶坑。他们也不嫌丢人。这就是我的童年,我的少年,我的童年是灰色的童年。我的少年,是灰色的少年,童年少年,灰色的一片,我何时是尽头,何时熬出头,哪有有奔头。                                          我们搬到新乡,十多天时,我就上了新乡小学,一年级,读一年下学期,这时候,离放假还有一个月,一年级下学期,因为搬家,我耽误了一个多月,到了期末考试时,我还是得了双百,我们是春天搬来的,到了秋天,我们在老崔家住到期了,我爸就又找了村子中间最北垓的老赵家,我们住他家的西屋,也是空屋子,这个房子很大。一共五间,我们住西边两间半,东边两间半他家自己住,我们住的两间房子是他家仓房儿,空屋子,房子很大,就是太冷,冬天透风,进雪。夏天进雨,潮湿,我们当时找不到相当的房子,就勉强住下了。我们刚搬过来,我爷我奶就来了。                              我爷我奶在镇上住不下去了,那时镇上清理不法分子,我爷是算卦先生。也是被清理对象儿。我爷爷一看在镇上不能住了,他问都没问我们,就直接到学校,找到了我爸说:“你找个车。把我的东西拉来,我要上你家来。”我爸赶紧找了一辆马车,当时把我爷我奶就接来了。我爷一进屋,就喊我妈说:“我前头一走,后头你就搬出来了。我搬出去,不是要单过,就是试试离开我,你们能不能过,你可到好,我搬出去,你也搬出去,是你把我的家整散了,我欠不打你这个丧门星,就能杀肉吃的活死人,你以为兆祥能挣几个工资,你跟他出来是好日子,这回咋样,没有我,不行吧?你还是离不了我吧,是兆祥把我接来的。你得我帮着过日子,就你过日子远去了。兆吉没有我可能行,不用我帮着,就能过好日子。”我爷说的这是什么话。他在镇上被清除来了,没地方去了,他找我爸,接他来的,本来是来我家养老的,我爷却说是来我家帮着我们过日子的。我们没他不行,他这不是倒打一耙么,他倒成了我们的救世主了。我妈被我爷吵了一顿,特别生气,就埋怨我爸说:“爸妈在城里过地好好的,你咋就把他们接来了呢?”我爸这才说:“咱爸在镇上被清除出来了,没地方去,他让我接他来的。怎么了?有事么?”我妈把我爷的话。跟我爸说了一遍。我爸说:“他是老人,总有一天得用咱们养老的,也是迟早的事,他爱咋说就咋说吧,你说呢。”我妈点点头,表示同意。我爷和我奶,在我们搬到新乡不到半年的时候,就又跟我们一起过日子了,我妈就又成了他们的奴隶了。我爷我奶就又骑在我们的头上,称王称霸了。而且一直是侍候到死,妈妈侍候我爷八十九岁,从一九五九五六年到一九八九年,正好三十年。侍候我奶是十五年,也是从一就五九年到一九七四年。我妈侍候她们都离开了。我妈也老了。我妈被这个家奴役了一辈子,真是倒霉,更可恨的是一直到死,我爷我奶都没说出我妈一个好来。                      过了暑期,我该上二年级了,我自己又有病了,是伤寒病,发热达到三十九度,疲乏无力,头疼干咳食欲减退,恶心呕吐,严重时表情淡漠呆滞,反应迟钝,耳鸣,听力下降。后来就出现玫瑰疹,腹泻水样便,浑身疼痛,肝脾肿大,我病了三个多月,逐渐的好了,满头黑发。掉的一根不剩,我站不住,不会走路了,扶着炕沿,两腿发颤,我试探着往前走了两步,赶紧坐下来。喘着粗气。在这种情况下,我不得不停学了。不能上学,对我来讲,比生病还痛苦。每天早上,我坐在窗前,我看着同学们,背着书包,从我门前上学,我就哭个不止,放学时,看见他们回来了,有说有笑的,蹦蹦跳跳的从我门前过。我还是直抹眼泪。我妈看见我这个样子,她怕我在哭出病来,再把眼睛哭坏了,就开导我说:“别哭了,你得了那么重的病,没治就好了,你是个大命之人,必有后福,咱们今年不能上学,来年在上也就是晚一年呗,不算什么,你说呢,啊!你别哭了,妈给你炒黄豆吃。”我听了我妈的话,在没哭,我妈把仅有的一碗黄豆,给我炒着吃了。房东还给了一碗咸菜。大病初愈的我,急需补养,我吃的是那么香甜。我今生今世也不会忘记,我妈妈付给我伟大的母爱。永远永远,衷怀铭刻。庶不能忘我的妈妈,我伟大的妈妈,我不平凡的妈妈。                                      冬天到了,我爸租的这个屋子,四面透风。一下雪。就往屋里刮清雪,地下脸盆儿里,有点儿水忘到了,第二天早上。都冻裂了。这时。我妈的风湿腿病更严重了,扶着炕沿,勉强能走。每走一步,必须停下来。喘一口气,晃一下。再走下一步,这时。我妈已怀我小妹七个多月了。我在我妈的精心照料下。也能干点儿零活了。我扶着炕沿扫地,坐在炕上打土豆皮儿,坐在灶前绕风轮儿,烧火。我和我妈就这样,互相帮扶着。过了冬天,到了二月份,我能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儿了。这个时候,我妈生了我小妹:公孙玉全。我们四个的名字叫文武双全,我叫公孙玉文。二妹叫公孙玉武,我小弟叫公孙玉双,我小妹就叫了公孙玉全。                            我小妹是一九六一年正月十五生的,生她这天很冷,外面下着雪的,北风呼啸着,早上起来,我给我爸做了早饭,,他匆匆地吃完了,马上就走了。我爸都知道我妈要生孩子,他还照常上班了。走到东院儿老崔太太家门口儿,我爸就进屋跟老崔太太说:“我家里的要生孩子了,麻烦你去帮着接生一下吧,帮她把孩子生下来。”我爸说完了,就跑着上班了。老崔太太是农村助产士,离我家之隔七户远,不远,她不一会儿就来了。帮助我妈顺利地生下了我老妹儿。我小妹就是生在这冰冷的屋子里。孩子生在炕上,我妈没吃的,是许香香姑姑,拿出了一个月的工资,给我妈买了二十五个鸡蛋和十斤小米儿,我妈这才有饭吃。许香香姑姑,是我爸一个单位的老师,她姨父是公安局长,是她姨夫安排她在我们这上班的,她现在刚十七岁,她不仅岁数小,而且还个子小。只有一米五零儿的小个,看上去就是个小孩子。什么也不懂,什么也不会。我爸每天都教她写字,写教案。检查她的工作。看她是不是出错了,出了错,马上就纠正。这个小姑娘知道我爸为她好。所以她特别的感恩。还给我们以丰厚后的回报。我爸谁都帮,只有许姑是知恩必报,这样的人还真的少有哇!许姑给我妈买的鸡蛋和小米儿,我妈只吃了三天,每顿饭我奶只让我煮一个鸡蛋,三天吃了九个,我奶就生气了说:“你稀粥烂饭,都吃了三天了,还吃啊,你爸那么大的岁数了,都没吃好的,我这身体也不好。你们就忍心把粮食都吃了,让我们这么大岁数的人,以后跟着你们吃糠咽菜呀?你们是不是太狠心了啊!”其实我爷爷奶奶一顿掺菜的饭,都不吃,她只是怕以后吃就生气了。我妈听我奶这么说,就不让我再给她熬小米粥了,也跟我们吃上了康菜团子,其实我们家是有粮食吃的,我和二妹是学生,没人每月是二十七斤粮食,我爸我妈每人每月是三十二斤粮食,我小弟和小妹,是二十一斤粮食,就是没结余,也不会挨饿,我们姑娘多,一定吃不了,就是因为我爷我奶,在城里是黑户,没有户口。在农村,也没有生产队肯接受他们。我爷我奶就成了黑户,城里的成粮领不着,农村的毛粮也领不着。他们来我家,就靠着吃我们家的粮食。他们又不让掺野菜。他们不掺菜,我们就得多掺菜,菜多米少,就饿得快,每天不到吃饭时,老早就饿了。我们每天吃三分之一的粮食,三分之二的康和野菜。我家吃的野菜,都是我和二妹去地里挖的,我家一天就挖两筐,有时候还多挖一袋子。我们把挖回来的败酱草,马齿苋,灰菜苋菜,都放在锅里焯一下,就下米,煮熟了,就吃,米少菜多。煮出来的饭一个粒儿跟着一个粒儿跑,稀的都能照见影儿影,有的时候都苦涩难吃,我们为了活命,咋难咽,都挺着吃。到了冬天,没有野菜可以吃了,我们就把苞米叶子,炒黄粉碎。在掺三分之一的苞米面儿,就用这个面蒸窝头儿,这个面蒸出来的窝头儿,不用掰自然散,放在碗里不成个,吃在嘴里可嘴涮,散浦拉拉的,面兜兜的特别难吃。不像吃干粮,一口一口咬,因为饿极了,也都吃了。这个饭就叫瓜菜代,不仅难吃还难消化,我爸他们兄妹四人,只有我们过这个日子,主要原因,就是我们家,养了我爷我奶。有一天,我爸说学校院里西墙根儿处,有甜英子。我就敢紧去捡,甜菜英子被雪埋住了,我先把雪刨开,再从地上一点一点的扒拉,扒拉出来了一看,这哪是什么甜菜英子啊,就是甜菜顶上最外边的老英子,早已干枯死了,成柴火了,别人都不希要的,好的早都被别人捡走了,只有这些能当柴烧的老英子。只有一寸长,是起甜菜时碰掉地下的柴火棍儿,这样的我也要,我就一点儿一点儿扒拉。再雪里一根一根的找,捡了一上午,才捡了一筐,拿回来后。洗洗晒干后粉成面儿,掺在苞米面儿里,蒸出来的干粮是紫黑色的,又苦又涩又硬,难吃极了。我们把这些干粮掰碎,吃在嘴里一小块儿,在喝一口水,往下一冲,因为饿坏了,就什么都能吃了,白菜根子,葱胡子。都剁碎了,掺在苞米面里,蒸着吃了,没有我们吃不到的。那时,我小弟才四岁,吃的肚子胀得很大。鼓鼓的。干燥便秘,排不出大便来,他哇哇大哭,喊着说:“我拉出不来呀,妈,我拉出不来呀”。他这一哭一喊,我妈先哭了,接着我们都哭了。我小弟这么小,就遭这样的罪,我们只会哭没办法,是我妈想起来的,用手抠,我妈试探着,把堵在肛门跟前的粪便,一点儿一点儿的往外巴拉,里面的干粪便,先不管,等下次排便时再抠。我小弟就这样,我奶我爷一点儿都不心疼,照样吃不掺菜的粮食。还隔三差五的吃细粮,细粮就是大米白面。就这还不算,我奶还要我妈给她炒油茶面儿。用小米或白面炒,炒一次就得五斤小米或者白面,小米还得粉成面儿,再加上白糖,用水一冲就能吃了,我奶不只是自己吃,我大姑家的孩子来了,我奶就冲一大碗。喝没了再冲。我们在一边看他们吃都不行,骂我们是馋痨鬼,一边儿呆着去。我家的这种情况,又被许香香姑姑知道了,她就跑到六队,跟队长说:“队长啊,你赊给我十斤粘糕,我哪天给你送粮票来。”。她回来后,就再也没去六队。她说是赊着,其实就是骗来的。许香香姑姑把这些粘糕。都切成鸡蛋那么大的方块儿,冻上了。专给我小弟弟吃,每次送来一小块儿,一天送三次。我许姑看着我小弟吃完,才走。学校有校田地,种了很多土豆,每天晚上,值宿的老师都烀土豆吃,许香姑是住校老师。她不只是自己跟着吃,还拿出一兜儿送我家来,给我们几个吃,我小弟再许姑的照顾下,大便干燥只抠了四次,就逐渐的好了。虽然很瘦,他饮食正常,大便正常,一直很好,这些正常,不是得回我许姑姑么?我家能平安的度过灾荒年代,这都是许姑的功劳,许姑的大恩大德,我们将铭刻在心,永世不忘,帮助我们的许姑姑。                      在我爸八十九这年,我小妹和他的对象儿在网上找到了许姑姑,通了电话,约许姑姑来我小妹家串门儿,许姑姑在小妹家呆了五天。我小妹招待的可好了。临走时我和小妹都给他买了礼品,花了两千元钱,小妹没让我多花,我只拿了五百元钱,许姑姑的到来,了了我爸和我们这些子女的一个心愿,我爸经常念叨我许香姑姑,当我许姑姑真的来了,我爸却说她不是,我爸就记着我许姑姑是个小个子,圆圆的脸上光溜溜的很白净,小眼睛,小嘴一笑俩酒窝儿,不算漂亮,但很好看,这次许许香香姑姑来小妹家时,都七十几岁了,她当然变了,很正常。我们认得许姑姑,我们也没管我爸认不认得,就热情的招待了她。许姑姑走了以后,还跟小妹经常联系,我小妹每年都到她家串门儿,一直到现在。                                到了一九六一年下半年,我该上小学三年级了,我真担心,小学二年级我没念着。真怕跟不上啊!我怀着忐忑的心情,来到了我原来的班级,继续念书。还好只是费点儿劲儿,能学会。这时国难家难都过去了,我该好好地念书了,岂不知我的灾难却又接踵而来了,我刚上了三年级,不到一个月我就又生病了,不得不停学了,我是得了痢疾,便脓血便,便得我浑身无力,腹痛不止。面色惨白,便了大约有一个多月了,我妈给我吃了两个偏方儿,偏方儿就是不用花钱买的土办法,就是晒干的黄瓜叶子,和败将叶子煮水喝,歪打正着,我还真的见好了,只喝了三天,就不拉痢疾了,便血也轻了,不知道是咋地了,这个病刚刚见好,接着就又长了一身脓疮,流脓趟水,经常把衣服沾在皮肤上,晚上睡觉时,咬着牙往下扯,真是疼痛难忍,苦不堪言哪,就这样我熬到了十月份,这时,就特别的严重了,浑身乱乎糊的,没个好地方。这脓水流到那里,哪里烂。入冬了,我奶跟我爷说:“这个傻子长了一身疮,都好几个月了。流脓淌水的,还有腥臭味儿,太埋汰了,我都不愿意挨着她睡觉了,再不好,我就让她去里屋。挨她妈睡去,你就先给她买点儿药膏儿吧。”我爷听了我奶的话。到镇上就买了半斤黄药膏儿,扔给了我说:“给你买的药膏儿,一元钱呢,咋不烂死你,就省钱了。”我爷还瞪了我一眼,就像我乐意有病似的。从这天起,我就天天抹着这个药膏儿。抹着抹着,还真的见好了,又过了一个月,药膏儿抹没了,我也好了,全身光溜溜的,只做了十多个疤痕,一直到现在,都不没。                                          我好了,学校那边也放假了,这个三年级,我在开学时,只念了一个多月。我就得病停学了,我就不明白,我没别的要求,只想好好的念书,怎么就办不到呢?我一次次生病,一次次停学,这一次次的恶运,总是不断的落在我的身上。啥时候是个头儿呀?                            到了腊月初十前后,我妈的风湿病又加重了。扶着炕沿。勉强能走一步,必须停下来,喘口气,晃一下,在颤颤巍巍的走 下一步。更倒霉的是,我妈在左胳臂弯儿里侧,长了一个很大的疖子肿了半个多月,肿到拳头那么大,又红又肿又发热,就是不出头儿。我妈疼的吃不下饭,睡不着觉。正赶上我老舅,腊月二十五结婚。我们都跑姥姥家去了。我们都是小孩子。去了姥姥家,也是啥用都没有?就是我不懂事,不疼我妈。老早的就去姥姥家凑热闹。扔下我妈一个人在家,侍候我奶我爷。我妈实在坚持不住了,就把我许香姑姑找来了,让她帮着做了三天饭。许姑不会做饭,我妈就坐在灶前,用右手绕风轮儿,用眼睛看着许姑做饭,一边看一边说,告诉她咋整。许姑给我们做了三天饭,我就回来了。我妈胳臂上的疖子,还没出头儿呢。又过了大约一个星期,才出头儿,流脓淌水的,就这样。又过了两个多星期,才封口,疖子好了,腿疼还是不好,再继续加重。这个厄运,正在向我和我妈一步步逼来。我哪里知道哇!我还高兴的等着。过了年儿,再开学时,还接着上学呢。                转眼就过年到正月十五了,十五这天早上,我妈怎么也起不来了,彻底不能动了。这就说明,我妈瘫痪了,这回我可傻了。我爸也没了主意。赶紧把我妈,送到了医院,住院治疗。那时我小妹还在吃奶,我要侍候我妈,还要哄小妹,我必须得跟着去。去医院侍候我妈,我就不能上学了。要上学,就不能侍候我妈了,我下决心侍候我妈,我妈的病不好,我绝不上学,就这样,我妈一个人有病。就变成了三个人住院了。我每天背着小妹,去一个招待所买饭,买高粱米饭。五分钱一碗,只买两碗饭。不买菜。我总去买饭,招待所儿阿姨就问我说:“你天天买饭,不买菜,能吃下去么?你为什么总来买饭哪?”我就告诉她说:“我是陪我妈住院的,我妈得了严重的风湿病,瘫痪了,不能动。要住好长时间呢。我们没钱买菜,只有对付吃吧,能吃点儿饭就不错了。”阿姨听了我的话,特别同情我。她就把她们卖的菜,找一个有菜汤的韭菜炒豆芽儿,澄出来两勺菜汤,给我泡在饭上。从这天开始,我们就吃这泡汤饭,一晃儿,就吃了四个月。我妈稍微好点儿,还是不能走,在住下去,也不会有明显的效果,就出院了。回到家里,是我爸把我妈背屋来,放到炕上去的。我妈躺到炕上,再也没起来,她彻底的瘫痪了。我妈这个病是人为的,一九五三年,我妈生我二妹那年冬天,得的病,刚得时很轻,自己没钱治,家里边只知道奴役她,有谁会给我妈治病,不骂就不错了。我妈的病从一九五三年,一直拖到一九六二年,才去医院治了这一次,十年的顽疾,只治这一次,怎么能治好。这就叫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妈若不是遇上这样的家庭,怎么会得这样的重病,我妈不得病,我爷我奶能奴役我妈一辈子。除了我妈,还有谁能让他们使唤。我爷我奶的所作所为,即坑了自己,也坑了我们,真是害子害孙,贻害无穷啊。我妈出院时,学校那边,期末试,都考完了。只剩五天就放假了,我含着眼泪,朝着学校的方向看了一眼,我强忍着眼泪,没哭出来。我站了一会儿,就接替我妈的工作,开始侍候这家人了,我每天按时给弟弟妹妹做饭,洗衣。我还养了一头小猪儿,我喂猪时,我奶坐在炕上看着,我必须得把猪食煮熟透,这样是消毒,把喂猪的野菜都切成末,切成饺子馅儿一样,不这样,我奶不乐意,不行,她就会跟我爸告状,还又吵又闹的喊我两次,说我:“你都多大了,那么不听话,死懒死懒的,净糊弄,不好好喂猪,那猪能长么?这若是别人家的孩子。早都当大老婆生孩子了,你可到好,还当小孩儿养着呢。”我怕我奶说我。每次剁猪食,我就问她说:“奶奶,你看我剁的猪食,行不行啊?”我奶说行了,我才去喂猪,她说不行,我就还得剁,一直剁到我奶满意为止。有一次,我从早上一直忙到黑天,我奶不心疼我,还跟我爷嘲笑我说:“你看她,就这么点儿活儿,干了一天了,这能行吗?等长大了嫁到谁家,谁家也不会待见她,还不得让人家修回来呀。”我爷听我奶这么说,就没好气儿的瞪了我一眼,说:“你能干啥。你就不能快点儿干活,就这点儿活,你还要干到啥时候。你死不死活不活的,我一看你就来气。”“我还来气呢,你们两个老棺材瓤子,炕头儿一个,炕稍一个,屁用没有,还真讨厌,咋不早点儿死了,我才乐呢。我才十三岁,就干这些活儿,我比我老姑强多了,我老姑都十七岁了,我奶有病,没给她洗头,她就气哭了,您们咋不说她呢。就因为我不是你们养的,你们就欺负我,你们快点儿都死了吧。”我不敢犟嘴,只是在心里诅咒他们。                那时,我们学校里有个图书馆,我每天干完活儿,就去学校图书馆借一些书来,念给我妈听。我有一年级文化,能认简单汉字和拼音,我就念小人儿书,图画书,净年错别字,可是我妈能听懂,她躺在炕上,听我很不流利的,一本儿一本儿的念,念多了,就流利了。一点儿一点儿的,我就念起了小说,念中篇小说,念长篇小说,最后念起了古典小说。什么《西游记》《水浒传》《红楼梦》《聊斋》……我念到高兴的地方,我和我妈一起乐,念叨伤心的地方,我和我妈一起哭。有一次,我念《精宗说岳》时,念到汤怀死于小商河时,汤怀陷在小商河的淤泥里,他朝着北方,两手一抱拳说:“岳大哥,我跟你还没处够呢。咱们来生再见吧。小弟跟随你多年,出生入死,今天咱们永别了我要先你而去了,岳大哥,你保重啊!”他还说呢,就被乱箭穿死了。念到这里,我和我妈都痛哭起来,我奶在外屋,听到我俩的哭声,她赶紧下地,上里屋,看我和我妈咋地了。我说:“看书看到伤心的地方,忍不住就哭了。”“我以为你们又我想作人挣命呢。”我奶气呼呼的回外屋了。时间就这样,在我的读书中,一分一秒的过去了,我妈在炕上躺了四年,我念了三年书。其中有一年没念,是我妈上我姥姥家去了,是我妈病倒的第二年,也是最重的一年。                                        我妈有病这段时间,她每天只吃两顿饭,一顿饭只吃半小腕儿,像吃药一样,一小口一小口的吃,还得用水往下冲。我妈含着眼泪跟我说:“只要我有一口气在,我就坚持吃饭,能多吃一口饭,我就能多活一天,多活一天。我的四个孩子,就多有一天妈,我明天死了,今天,我的孩子还有妈呢。”我妈是哭着跟我说的,我也是哭着听的。我跟我妈,真是流泪眼观流泪眼,断肠人对断肠人哪。                          夏天天热,最热是三十多度,这时做出来的饭,放一天就馊了,尤其是高粱米饭。最爱坏,我们又不会经管,就坏的快。有的时候还要放两天一夜呢。高粱米饭,做少了不好吃,只有多做,做大锅饭才好吃,放时间长了还坏。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家没柴烧,只有多做饭,能省柴火,我和二妹捡马粪,时常供不上,不够烧。因为这个原因,我们必须多做饭,我妈只能跟我们,隔一天就吃就吃一两天这样的馊饭。我奶我爷只要他们单吃,吃白面大米饭,在不干活儿就行。我做的饭好不好,他们都不说,我爸这年在高岗村,当村小校长,他在学校吃住,这样,我家只有我妈和我们姐弟四人吃这样的饭。春天没有菜吃,我就背着老妹儿,上生产队地里薅葱,我知道这是偷葱,每次不多薅,只薅一裤兜儿,回到家,只洗一小绺儿,切碎拌点儿酱,给我妈自己单吃,每隔三天,我就去薅一次。有一次,我妈正吃呢,我爸下班回来赶上了,他就发现了。我爸问我说:“小葱是哪来的?”我看是瞒不住了,就告诉他,是再生产队葱地薅的。我爸一听就火了,大声喊到:“你去把队长找来,问他要多少钱,给钱,就算咱们买的。你可真丢人现眼。”我真就去找队长了,队长说什么也不来,他还说:“一个生产队的葱,就是个人的,你妈病那样儿,也该给她吃。”我去地里薅葱,其实。队长社员全都看见了,葱地就在生产队队部门前,我每次去,还背着我老妹儿。那么显眼,他们能不看见么。他们看见了,就装作看不见,谁也不说,就是默许了。我爸看我没把队长找来,就狠狠的骂了我一顿,说:“你从小就学做贼。大了也好不了,你再去偷葱,小心我打折你的腿,我让你这辈子也走不了路。我知道我爸的脾气,他是说到做到的,再说了,他骂的也对。我从小就不能养成偷东西的习惯,生产队也不能偷。从此我就不再去薅葱了,我妈也就没葱吃了。一直等到夏天,自己家的菜下来了,才有菜吃。我每天看着我妈,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着那根本不能吃,喂猪都不行的馊饭。我含着眼泪,从心底迸发出一个声音:妈妈,你好伟大呀!妈妈我爱你!弟弟妹妹们都爱你!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一定,一定!!!
最后编辑于
©著作权归作者所有,转载或内容合作请联系作者
  • 序言:七十年代末,一起剥皮案震惊了整个滨河市,随后出现的几起案子,更是在滨河造成了极大的恐慌,老刑警刘岩,带你破解...
    沈念sama阅读 160,165评论 4 364
  • 序言:滨河连续发生了三起死亡事件,死亡现场离奇诡异,居然都是意外死亡,警方通过查阅死者的电脑和手机,发现死者居然都...
    沈念sama阅读 67,720评论 1 298
  • 文/潘晓璐 我一进店门,熙熙楼的掌柜王于贵愁眉苦脸地迎上来,“玉大人,你说我怎么就摊上这事。” “怎么了?”我有些...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109,849评论 0 244
  • 文/不坏的土叔 我叫张陵,是天一观的道长。 经常有香客问我,道长,这世上最难降的妖魔是什么? 我笑而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4,245评论 0 213
  • 正文 为了忘掉前任,我火速办了婚礼,结果婚礼上,老公的妹妹穿的比我还像新娘。我一直安慰自己,他们只是感情好,可当我...
    茶点故事阅读 52,596评论 3 288
  • 文/花漫 我一把揭开白布。 她就那样静静地躺着,像睡着了一般。 火红的嫁衣衬着肌肤如雪。 梳的纹丝不乱的头发上,一...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40,747评论 1 222
  • 那天,我揣着相机与录音,去河边找鬼。 笑死,一个胖子当着我的面吹牛,可吹牛的内容都是我干的。 我是一名探鬼主播,决...
    沈念sama阅读 31,977评论 2 315
  • 文/苍兰香墨 我猛地睁开眼,长吁一口气:“原来是场噩梦啊……” “哼!你这毒妇竟也来了?” 一声冷哼从身侧响起,我...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30,708评论 0 204
  • 序言:老挝万荣一对情侣失踪,失踪者是张志新(化名)和其女友刘颖,没想到半个月后,有当地人在树林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经...
    沈念sama阅读 34,448评论 1 246
  • 正文 独居荒郊野岭守林人离奇死亡,尸身上长有42处带血的脓包…… 初始之章·张勋 以下内容为张勋视角 年9月15日...
    茶点故事阅读 30,657评论 2 249
  • 正文 我和宋清朗相恋三年,在试婚纱的时候发现自己被绿了。 大学时的朋友给我发了我未婚夫和他白月光在一起吃饭的照片。...
    茶点故事阅读 32,141评论 1 261
  • 序言:一个原本活蹦乱跳的男人离奇死亡,死状恐怖,灵堂内的尸体忽然破棺而出,到底是诈尸还是另有隐情,我是刑警宁泽,带...
    沈念sama阅读 28,493评论 3 258
  • 正文 年R本政府宣布,位于F岛的核电站,受9级特大地震影响,放射性物质发生泄漏。R本人自食恶果不足惜,却给世界环境...
    茶点故事阅读 33,153评论 3 238
  • 文/蒙蒙 一、第九天 我趴在偏房一处隐蔽的房顶上张望。 院中可真热闹,春花似锦、人声如沸。这庄子的主人今日做“春日...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108评论 0 8
  • 文/苍兰香墨 我抬头看了看天上的太阳。三九已至,却和暖如春,着一层夹袄步出监牢的瞬间,已是汗流浃背。 一阵脚步声响...
    开封第一讲书人阅读 26,890评论 0 198
  • 我被黑心中介骗来泰国打工, 没想到刚下飞机就差点儿被人妖公主榨干…… 1. 我叫王不留,地道东北人。 一个月前我还...
    沈念sama阅读 35,799评论 2 277
  • 正文 我出身青楼,却偏偏与公主长得像,于是被迫代替她去往敌国和亲。 传闻我的和亲对象是个残疾皇子,可洞房花烛夜当晚...
    茶点故事阅读 35,685评论 2 272

推荐阅读更多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