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施页
1
一大早,公司门口就有几个中年妇女在敲门,她们都是卖场的销售员,隔着很远都能听到聒噪的声音。见毛温言来开门,大家一哄而上围了起来,又听说每月由他负责造工资表,便全涌进他办公室。
她们要求涨工资。
毛温言解释,工资多少不是他决定的,是根据省公司下发的考核方案来计算。
她们不听。
发现来硬的不行,妇女们的态度软了下来,拉着毛温言开始抱怨卖场生意不好,绩效工资少,连基本的生活都成问题。
“你们天天在办公室不知道,我们扯破嗓子喊,也没有几个人来买东西。”
“你还没成家,不知道现在菜价物价有多高,这点工资,过日子真的很困难。”
“公司不站在我们的立场考虑,我们这么能好好的为公司工作呢。”
有人拿出几张水电费缴款单摆在毛温言面前,哭诉自己生活的难处;有人掏出手机,把短信通知上的银行卡余额给他看;还有人坐在沙发上,一副苦瓜脸,先是自言自语去,接着就开始落泪。
一时间,毛温言被各种嘈杂的声音包围着,心烦意乱,不知所措。
“你在这里干什么?不是让你今天去卖场。”
毛温言一下子愣住,抬头发现吴克林站在办公室门口,一脸严肃。几个妇女也被吓到,齐刷刷地望着他。
见毛温言没动静,吴克林又说:“怎么,还要我送你去?”
“正准备去。”毛温言赶紧拿了几本资料,匆匆离开办公室。
楼下的车辆很多,来来回回奔驰在柏油马路上。毛温言望着身后这栋写字楼,太高,看久了有些眩晕。每一层的玻璃房里都有蹬高跟鞋的女人和穿西服打领带的男人,他们为了生活和身上的责任,做着自己喜欢或者不喜欢的工作。犯了错要道歉,受了委屈要忍。领导需要谁加班的时候,要假装乐意;涉及到个人利益的时候,要退后,微笑着假装一点都不在乎。
毛温言低着头,他也要一步步成为这群人中的一个。而置身其中,他又是如此的渺小,甚至可有可无。
他知道吴克林刚为自己解围,可这上班时间,他也不好在大马路上闲逛,就按照吴克林的说法,朝卖场的方向走去。
离公司最近的卖场步行只有10分钟,可上班这些天,毛温言从来没有去过。只有在写汇报材料时,会提到一句“多进入基层,更深层次的了解卖场的工作状况”,可事实上都是纸上谈兵。
2
一进卖场,就看到几个销售员蹲在地上整理货物。毛温言想起刚刚的场景,连忙快步走开。
远处,一个年轻的小伙穿着卖场T恤,带着粗布手套,抱着一个大纸箱朝门口走来。
是杨旭。
老总的侄子,正式工。
他们在入职报道那天见过一面,互相礼貌性地打了招呼。听说他被分配到郊区的一家子公司上班,怎么会在这?
杨旭看到毛温言,有点兴奋地说:“来的正好,快来帮忙。”
毛温言还没回过神来,杨旭就把手中的纸箱递到他怀里,接着又折回去搬其他东西。
正巧碰上卖场盘点货物,一个多小时的时间,所有人都累得够呛。毛温言虽然嘴上没说什么,可心里有些不乐意。他是来卖场巡查的,怎么还干起活来,这些事自有各家业务员负责,何须他们动手。
杨旭给毛温言递上一条毛巾,顺势坐在他旁边。两个人的汗味混合在一起,路过的人都规避三尺,当事人却浑然不知。
“你被调来卖场工作了?”毛温言问。
杨旭点点头,“是我主动要来的,这机会可来之不易。”
“为什么想来这里?”毛温言有点诧异。
“我喜欢销售的工作,办公室一坐一整天的生活简直要人命。”杨旭拿起地上的矿泉水,仰起头喝掉一大半,“相信你也知道我是空降兵,当初我说要去一线卖场,家人不同意,硬是把我按在写字楼里不得动弹。头一个星期,每天都过得十分漫长,明明什么事都没做,全身却累的直不起腰来。”
对于这点,毛温言深表赞同。说到这,杨旭挺了挺腰,把手背在身后锤了几下。
“那怎么来这了?”
“太没意思了,我就一直说要辞职。后来我叔叔没办法,就把我安排到这间卖场来,他说这里销售业绩是全市最差的,让我体验一下基层工作人员的辛劳,”杨旭呵呵地笑了起来,“他以为我会知难而退,没想到我乐在其中。这几天我正要跟卖场负责人说,希望能把我留下来,继续在这里工作。”
毛温言看着杨旭额头上的汗顺着鬓角流下来,说:“多少人托关系想从基层调去办公室,你的位子一空出来,估计马上就会有人顶上去,到时候你想回去就难了。这里有什么好乐的,跟你一起共事的都是中年妇女,来卖场购物的,不是大爷大妈,就是家庭妇女。业绩不好,工资也不高,上午还有销售员去我办公室吵着要涨工资。”
杨旭擦擦脸上的汗,不以为然地说:“这就像追求姑娘一样,你喜欢她,她生气也好,不理你也好,你都还是屁颠屁颠跟在她后面。因为你心中抱着希望,觉得迟早有一天能把她追到手,现在吃点苦没什么。”杨旭对于自己的比喻很满意,“这家卖场业绩不好只是一时的,我在它走下坡路的时候陪着她,等她走上坡路,自然就会牵着我的手一起走。”
“工作竟然能被你说成谈恋爱的感觉。”
杨旭笑,“你就打算在办公室里待一辈子?”
毛温言想了想,说:“也不是,我还没想好。”这句话是真心话,对于未来,他真的还没有想好。
“你有什么喜欢做或者想做的事情吗?”
毛温言一时答不上来。他心里有答案,可在杨旭面前,总觉得难以启齿,怕说出来让人觉得他不切实际。
毕竟,很多想法,只要你说出口,别人就会当真,有时记得比你自己还清楚。
“好像没有。”
“那我比你幸运多了。”杨旭笑道,语气里没有一丝鄙夷。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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