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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的小山村，距离我们家不远处，有个傻子。他父母亲给他取名元旦，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元旦那天出生的吧。

按照我们村里的辈分，元旦的父亲和母亲，我称呼他们为哥和嫂子。这么算来，差不多比我大五岁的元旦竟然也要叫我小叔了。可是我们之间从来都是直呼名字的。

小时候，我们那小山村的孩子都上学晚，再加上学校里的教室空间有限，老师的数量也有限。所以我上小学一年纪的时候，竟然和比我还大好几岁的贤侄元旦一起上学了。他其实是按着正常岁数上的学，只是由于成绩不好，在学前班呆了三年。在一年级呆的第二年我们就一起上学了。

那时候印象最深的就是，每天早上天还没亮，元旦就把我们几个一起上学的小朋友挨家挨户的叫起来一起上学。回想起来，那时候天那么黑，如果不是跟他一起上学我们几个小朋友路上估计会害怕的。尤其是在冬季，天那么冷那么黑，他还是像平常一样。记得有一次他得了感冒，起床晚了点，在叫另一位小朋友的时候半天没有听到里边人的回应，着急地把人家的柴门给踢坏了。

我能想象，那时候我们时常早晨睡在暖和的被窝里，等着他来家门口喊上学。寒风中他哆嗦着，东一户西一家的敲门喊叫着，好在我们几个住的比较近。

后来我上二年级的时候，他就不上学了。我老哥，也就是他爸，给他买了两头牛，他正式成为一个放牛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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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其实刚生下来的时候还是很健康的，是个完全正常的人。好像后来发了一次高烧，持续了三天三夜才把烧退下去。那次病后，他就变得傻里傻气的，和同年龄的孩子不一样了。

我老哥和老嫂子也曾经带着他四处寻医，但终究没有医治的办法。医生们说高烧把大脑烧坏了，家里人也不知这是何话，怎么解释。

小时候，他经常拿自己家的白面馍换其他小朋友的黑面馍。气的我那老哥问他原因，他说“自己牙口好黑面馍能咬动，那些拿黑面馍的小朋友半天半天才咬下来一小口”。是啊，谁都知道白面馍松软，香甜可口；黑面馍往往又涩又硬，扔在地上踩两脚也不会变形。

有一次他放牛的时候，抓到一只兔子就带了回来。当他赶着牛走到村口的时候，被村口那位素来爱贪便宜的老头三根看见了，要把他的兔子买下来，他乐呵呵的答应了。那老头左手拿着五张一角的钱，右手拿着一张一块钱，问他要多的还是少的。他接过了五张一角的，回家给他妈在枕头下塞了三张。

那时候村子里有个大池塘，雨季的时候是用来蓄水的，平时供村里的牲畜饮、人们洗羊毛用。有一年夏天的午后，许多老人小孩在池塘边纳凉的时候，不知道谁家的小孩给掉进去了，那小孩呜呜地哭着，眼看头都要陷进去了。周围人慌作一团，都只是看着，有两个人走到岸边不敢进去。恰好这时候，正赶着牛出村的元旦看见了，立刻跑了过去扑通一声就跳了进去。那个小孩最终得救了，但是他的腿也被淤泥里的玻璃片划伤了。

平日里他也乐于帮周围人干活，人家鼓励几句说他力气真大，干活真快。他立刻会使出更大的力气，干的更快。往往干完活不在别人家吃饭就走开了。所以大家都觉着他确实傻。

他总是乐呵呵的，走在路上见了谁都要问候一声。说起话来一着急，就结结巴巴的，口水就从嘴里直往出流。他跟谁好像关系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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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活中，也许他除了父母最爱的就剩下牛了。因为他一天总是和牛在一起，给他们添草料，给他们抓痒痒……

可是，“哪个少男不多情，哪个少女不怀春”。青春岁月里，傻子也有相思的时候。

小学毕业那年，我知道了他的秘密。他爱上了村里的另一个傻丫头。

那姑娘叫小花，从生下来就大脑发育不良，小时候还得过小儿麻痹症。所以也没怎么上过学，就直接帮家里赶农活了。重的体力活干不了，只能帮衬着给家里放那头老母牛。

他是有一天晚上跑到我家来，悄悄地把我喊到院子里去，让我借给他两块钱。我问他借钱干什么，他羞得脸绯红，半天不吭声。我说你要是不说，我就不借了。他支支吾吾地说他要给小花买帽子，他攒的钱不够，放牛的时候经常太阳很晒……我想，我已经懂他的意思了，那姑娘不就是和他经常一起出村放牛的傻丫头吗，平日里似乎也没怎么在意过她。

没过几天，我就看见那姑娘头上戴着一顶桃红色的带帽沿的凉帽。

那时候，经常晚上放学后在村口的大路上能看见他俩，赶着五六头牛往村里走。牛在前边排成两排或者三排的走着，他俩在后边跟着，有说有笑的。印象中，有几次姑娘的头上戴着柳树编的帽子，头上还插着几朵野花。他在旁边走着，衬衣的袖口编的老高。时常肩上扛着个不大不小的蛇皮袋子。这袋子里边有时候装着杏，有时候装着桃，有时候还装着绿核桃或者枣之类的东西，这些都是村子周边的山沟里的野果树上长的。在村里见到熟人他都会给分一些，剩下的他会给小花家分一大半，只给自己家留一点。

看到这俩孩子走在路上的时候，村里老人们时常都会说这是俩苦命的孩子。明明正是上学的年龄，却不能和正常的孩子一样上学读书，天天跟着牛满山沟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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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元旦虽然各自干着不同的事，但是那时候经常见了面他都对我很热情。不是问我吃了没就是问我学习累不，或者就是让我给他讲三国演义里的故事，不过我常常会给他讲一些鬼故事吓唬吓唬他。看到他说话的时候口水止不住地往外流，听到我讲的鬼故事有时候吓得都蜷缩起来了，我其实也挺同情他的。

和这样的一个“傻子”聊天，人是很轻松的。他从来是心里有什么说什么，他最关心的事也无非那几样，常常会说起他家里人啦，小花啦，牛啦的。

有一次跟他聊天，我问他和小花平时放牛的时候都干什么？他起初没明白我的意思，说放牛时就放牛啊。

我又进一步解释。当牛在吃草的时候，你俩都干什么？

牛吃草的时候，我俩也没闲着。有时候累了，我们就静静地躺在草地上。我看着她，把爬到她身上的蚂蚁一个个赶走。天不热的时候，我们会用从家里带去的纸叠成小船放在沟底的溪流里，然后追着水里漂着的小船跑，小花叠的小船可漂亮了。我们还经常会抓蝴蝶，找好看的花。她经常会把从家里带来的水果饼干之类的食物分给我吃，我也把我妈烙的饼给她分一半。最开心的就是我们一起摘杏摘桃了，我一般爬上树去拿着杆子打，她在树下边捡，咱们沟里最高的那颗杏树我都爬过……

他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兴奋，眼睛里明亮的放光，他是那么的单纯。

现在想来，我似乎能看见在漫山遍野的青草绿树花丛中，两个小孩在跟着蝴蝶乱跑。那时候他们一定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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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不起是后来的哪一年的哪一天，那天天都黑透了，也不见这俩放牛娃回来。

两家大人下地回家，没看到孩子也没看到牛，互相一打听，都没回来。大人们着了急，赶紧拿着手电筒朝村外的沟里去找。

结果刚出村口，几束手电筒的亮光照在了迎面的牛眼睛里。在黑夜里，几双牛眼睛像宝石一样发亮。在牛后边，元旦背着小花走着。

一见到大人，元旦激动地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眼睛里泪水听使唤的往外流。仔细听，才知道傍晚要回来的时候，小花在将四散的牛赶到一起的时候，被地上植物的藤蔓给绊倒了，身子顺着倾斜的坡滚了十几米才被一颗树给挡住，人也晕了过去。

家里人接过小花，赶紧抱着往村上的卫生站跑。

检查过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就是血糖太低了，受点惊吓就容易晕过去。胳膊上的外伤敷点药，过几天就没事了。

小花的父亲我也平日里以哥相称。后来他说那天他才真正注意到自己的女儿虽然说大脑有些迟钝，单毕竟是自己的娃，她还小，还那么瘦弱。就是这个瘦弱的傻里傻气的女儿，将家里原来的一头牛，现在养成了四头，分担了家里不少困难。

那次之后，小花开始在家里吃着药休息了。元旦起先帮着小花家放了几天牛之后，小花家的牛就都卖了。

元旦继续一个人放牛，经常傍晚他赶着牛进村的时候，小花会提前在路边等他。元旦会把从沟里摘来的水果分给小花一些，有几次还是几只野鸡蛋。小花则会掏出几块大白兔奶糖或者自己做的一些小玩意放他手心里。

其实这个时候的小花已经过16岁了，元旦也快20岁了。可是谁会把两个傻子当大人看呢？

小花那次放牛出事，后来村里几个闲人还议论过几次。得出的结论是元旦是个傻子一点也不假，人都摔晕过去了，不赶紧背着往回跑，还能顾得上吃草的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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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后来没多久，小花就出嫁了。嫁给了隔壁李家村的光棍李大头。

李大头在附近的煤矿上班，属于那种没有编制的临时工，都快三十了还找不到对象。

小花家里人对这门亲事起初是很满意的，毕竟小花大脑发育不良，还得过小儿麻痹症。能找个正常人嫁了，已经很不错了。

元旦听说了小花要出嫁的事后，开始闷闷不乐，还好几次跟他爸说能不能让小花她爸把小花嫁给自己。我那哥也是又为难又发愁，在农村不读书的，20岁一过的男娃家里都忙着给找对象呢。周围几个村里适龄的姑娘娃少得可怜，连正常的人都讨不到媳妇，更别说一个傻子了，他这元旦可咋办啊？他怎么好意思去跟小花父亲说，元旦拿什么跟隔壁村的李大头比。

按照小山村的礼仪，和小花关系好的亲友，都可以去送亲的，去的人越多女方家里越有面子。可是小花出嫁那天，元旦没有出现在送亲队伍里，他早早地赶着牛出门了。

他仍是像平常一样放他的牛，话也开始变少了。时不时不高兴了还拿着鞭子抽几下牛，嘴里骂骂咧咧地不知道说着什么。睡觉的时候常常会笑出声来，醒来后又看着房梁发半天呆。他明显比以前更傻了，脾气也开始不好了。

小花不再是这个村子里的人了，可是元旦闲了还是经常往小花家里跑。帮着小花的父亲干这干那的，弄得这个庄稼人很不好意思，经常留下来吃饭他也不肯吃就走了。有时候会有意打听小花的生活，问这问那的。

后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 元旦的枕头底下放着一张小花的照片。那张照片是小花结婚那天拍的，之前一直在小花父母的卧室墙上贴着的。

我现在在想这个傻子是不是在那时候，经常整夜整夜的把别人媳妇的照片拿在手里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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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也开始相亲了。

这个想法是我老哥提出来的，征得了元旦的同意才安排的。

听说他第一次去相亲的时候，专门找村里唯一收费的理发师花了两块钱理了个小平头。家里人还给他换了身新衣服。如果他一直不说话的话，是看不出他和正常人有什么区别的。甚至他那张爱对人笑的脸，恐怕没有任何人会反感他。

前一天晚上，我老哥坐在炕上给他唠唠叨叨提醒这提醒那的。无非是一些见了人要主动打招呼，要有礼貌，吃饭不能拌嘴不能先动筷子，人家有什么要求尽量先答应下来等等之类的话语。

第二天早上吃过饭，元旦就跟着媒人从家里出发了。去相亲的这一家是十里之外的另一个村子的姑娘，初中没上完的时候因为一场车祸一条腿截肢了，平日里只能拄着拐杖或者做着轮椅在家里休息着，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那天中午饭还没吃的时候，媒人就和元旦回来了。媒人跟我老哥说着，可能人家看不上咱娃。坐在角落里的元旦一句话也不说，手里拿着馒头一口一口往嘴里塞着。看着我老哥皱着眉头，他扬起头来喊道：有……有什么了不起的，送给我，我……我还不娶他家那残废人呢！扭头就出去了。

后来我听说相亲那天，那女孩的父亲问了他三个问题。

你家里几亩果园（这个地方的人主要是靠种果园收益）？他伸出六只手指头，说六亩。

你说一下4+4等于几？他立刻回答等于5。那女孩父亲就开始皱起眉头了。

你再说一下你们结婚了干啥呀？他回答说放牛。

然后那女孩他父亲就和媒人嘀嘀咕咕说了半天，这次的相亲就完了。媒人给我老哥说人家对你们家里还算满意，就是觉着元旦好像大脑比他们想象中还迟钝不好使，他们家4口人，你们家4口人，加起来能是5口人吗？他们不知道这样两个孩子结婚了以后怎么过日子。

后来的一年多中，元旦也先后相亲过几次，有大他好几岁带着孩子的寡妇，也有年龄和他相当的智障的女人，还有身体有残缺的女人。好像就没有一个让人听上去能轻松舒服一些的，他始终没有那么幸运。

他整天还是憨憨地赶着牛去沟里放，好像这么多次的相亲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似的。生活还是这样继续着，但是偶尔看到村里有人结婚，他还是会回家念叨的。可见在他的心灵深处，还是对人世间的婚姻有所期待的。

其实这期间，他也偷偷去过几次小花和李大头的家里看过。带去的都是些他在山沟里放牛时摘得桃子，杏子核桃之类的东西。这是过了很久，周围的邻居在一起闲聊时才说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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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每年秋天来临的时候，每当秋风扫着树上的叶子一片片落下的时候，我都会回想起那么一句话。“秋色是他妈的毛衣，是他爸的毛裤。”这是从元旦的嘴里说出来的。

上四年级的那年秋季的一个周末，我在家里写作业的时候，他来找我给他讲故事。我随口说，那你先帮我把这片作文完成，题目是秋色。他笑嘻嘻的，口水往外留着，我哪里会写字啊。紧接着就从嘴里冒出了一句“秋色是他妈的毛衣，是他爸的毛裤”。我说你这从哪来的啊？他说到了秋天我妈就早早的把毛衣穿上了，我爸的因为老寒腿也把毛裤穿上了。

后来有那么一个秋天，给人的印象很不愉快。因为那年秋天来临的时候，小花死了。是生小孩难产失血过多死的，小孩也没保住。

其实小花结婚后过的并不怎么愉快。大她十岁还多的李大头刚开始对她还挺照顾，并不计较她大脑有问题，做起事情来反映慢。但是后来一起生活着矛盾就出来了，他时常会对着她喊：我眼瞎了，怎么娶了你这么个傻子，让人笑话我。再后来一有不高兴就拳脚相向。小花也曾带着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痛回过娘家几次，父亲也去找李大头理论过。每次她因为这事回娘家，哭起来的时候都会埋怨父亲把她嫁给了这么个心狠的人，还不如让自己当初嫁给元旦哥呢，傻子怎么了，照样能过日子，我不就是被人们看做傻子吗。

小花的死讯传来的那天下午，元旦像往常一样在沟里放牛。晚上赶着牛回家的时候，在村子里听到一堆人在一块议论这事。他顾不上把牛赶进牛棚里去，就直奔村口而去。

后边两天在小花的葬礼上，李大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头上还绑着纱布。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被小花娘家人打的，反正这货在村子里名声也不好。打光棍到三十了才娶了个傻女人，人们想着他会收心好好过日子。没想到还是老样子好吃懒做，矿上的班也不好好上，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就知道在家里打自己的傻老婆。

其实李大头的伤是那天晚上被元旦打的。也因为那天晚上他没有把牛赶进牛棚里关起来，导致几头牛把周围几乎邻居门口的菜地给糟蹋了，还冲进隔壁邻居家把人家的门帘给咬了。邻居们怨声载道，嘴里骂着傻子元旦，却找不到这个傻子。最后还是他爸从地里回来才把牛赶进了牛棚里。

那天晚上，元旦没有回家。尽管他父母压着满心的怒气在村子周边把他找了个遍，还是没有找到。其实那一夜他就在家门口的麦草垛上过的夜，他打了李大头，也被李大头扇了一巴掌。我不知道他那一晚上有没有睡着，这个傻子知道了他的小花死讯的时候是怎么想的，那天夜里他又在想些什么。

小花的葬礼完了后没几天。一天晚上，小花的母亲把元旦叫了过去。她哭着送给了元旦几双小花绣的鞋垫，以往小花回娘家的时候，有时候会拜托母亲将绣好的鞋垫转交给他。但是，她母亲只是一直收着，并没有给。

秋忙之后，村子里的人都会闲下来。小花的父亲和元旦的父亲，这老哥俩这时候就会有功夫在一起闲聊，或者杀几盘象棋。一次小花父亲说了句：早知道人生是这么个结果，我当初还不如让花和元旦在一起过呢。元旦的父亲头也不抬，嘴里冒出了句：谁让人家那时候嫌咱娃是个傻子啊。

秋天完了的时候，冬天终归是要来的，这一年的严寒比以往都更早的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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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再也没有听说过元旦相亲或者要人帮他找媳妇的事情。在沟里丢了一头小牛后，家里的几头牛也都卖了。我老哥显然感受到他对放牛已经不再那么用心了。

他跟着父亲下地里干活了。话也少了，和人见面除过问上一声“吃了没？”就再没有其他话了。

人们说，某天的早晨，元旦他妈站在街头给周围邻居喊过，他家门口的花被哪个坏蛋给偷走了几株。

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傻子一天在想什么，他也不和人多说话。可能小花的家人会知道这个傻子的秘密，这个傻子时常会往他们那傻女儿的坟上跑。因为那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被人种了几株月季花和菊花，那花的种类和元旦自己家门口的一模一样。

时间过去这么多年了，去年十一回家，当我再次打量元旦的时候，他比以前更木纳了。岁月已经完全把他塑造成了个庄稼汉，他已经过了三十五岁了，皮肤被太阳晒得黝黑，不过身体看着更结实了。不变的是他那脸上纯真的微笑和那一句“吃了没”的问候，如果要再加一句的话，就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不同的生活境遇会让人们不在相互熟悉和了解。可是一句“吃了没？”，“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会很轻易的拉近我和这个可爱的“傻子”，我童年的玩伴之间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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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我就再没有给他讲过故事了。

我有时会想他是不是曾经在放牛的时候，会把我讲给他的故事也讲给那个叫小花的姑娘。如果是这样的话，我会多讲一些和爱情相关的故事，少讲些鬼故事。可是那时候的我哪懂什么爱情啊。

其实他一点也不傻，他只是明白事情比正常人晚许多年罢了。他有他的纯真，只是不被这世间的世俗所接受罢了。

这个“傻子”至今单身，也许他不曾停止过去四年另一个“傻子”。

他的心头一定住着那座孤坟，坟里是她，坟外是他种的花。什么是爱情，那坟头的花不就是两个傻子的爱情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