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纱 第十一章

抽屉被轻轻地拉开,一把玲珑的金黄色匕首展现在钟瑶的面前。刀合着鞘看起来很平静,可是拔出刀刃后,又露出一道道逼人的光影,在月夜下摧毁着人们内心最脆弱的那道防守线。

让所有悲伤和委屈肆意地流淌,裹携着所有的心虚和无助。其实她从未想过抛弃,可是弱小的自己抵不过命运的瞬息万变。更没有健硕的臂膀去阻止父母的一意孤行。为此,一向顺从的自己,整个青春都在与父母进行着没有硝烟的抗逆。

乓的一声,房间里传来惊动的响声,是什么钝器落地的刺耳,母亲啪地一巴掌甩向自己的脸庞,声音因愤怒而颤抖:“我废了这么多的精力救活你,你就这样报答我?”

那个被惹毛像一只炸开了毛的大公鸡一样的中年女人,岔开双腿僵硬地站在钟瑶的对面,两眼死死地盯着自己的女儿,没有一丝等待解释的意思,全身上下都充斥着一种对女儿叛逆的不可思议。她以为女儿拿起刀是要划向她,其实她永远不知那些漫漫长夜,善良的她只是用刀划伤自己来抚平内心的罪恶。站在她对面的钟瑶,眼眶里雾蒙蒙的,不说话也不落泪,就冷漠地盯着自己的母亲——王芳。

父亲钟秋原就坐在不远处的小方桌旁,拿着一张报纸虚掩,他的眼珠子像是被胶水黏住,动也不动。耳朵也像是聋的,听不见任何声音。

结局注定是自己输了。她输的不仅是一个不忍弃下的希冀,还有对生命的爱惜。她不理解为什么父母在接受了邢驰母亲的心脏捐赠后,又出尔反尔抛弃她唯一的孩子。她在充满烦难的生活洪流里,选择自残来麻痹自己。

小时候,打从知道母亲密谋要丢弃邢驰,爸爸默不作声开始,钟瑶就常常在他们面前浑身解数地想办法挽回。她很认真的地学字,在妈妈表扬她时,只希望妈妈多给邢驰多做一个他爱吃的菜;她很用心地编好听的故事讲给母亲听,只希望在妈妈微笑时趁机献宝邢驰的乖巧可爱。

起初,妈妈还比较温柔地向她解释,最后终于在钟瑶的痴缠下变得没有耐性。小小的钟瑶只有一种天真的执拗,缺少一分智慧的妥协。她不知道自己的争取恰恰催进了妈妈的决定。

那是一个星期天,邢驰和钟瑶像往常一样在金童公园里游戏。公园里有很多的小朋友,他们和自己的笑声一样好听。公园里还有很多的假山、人工湖,景色漂亮。风光旖旎,童真烂漫,玩心正浓的他们,怎么会注意山后有一双眼睛正悄悄地盯着他俩呢。

正在钟瑶藏起来,邢驰在努力寻找时,故事像是预演了很多遍的熟稔。钟瑶被一双健硕的双手抓住,拖拽着离开了假山洞。钟瑶使劲挣扎,用脚乱蹬乱踢,手掌拼命掰扯。无奈,抓住她的手臂像铁一样牢固,挣脱不出。她想喊救命,嘴巴被死死的堵住。她被带进一辆长长的金杯车,走了很长一段路程,终于,她内心的恐惧在被揭去遮眼黑布看见王芳的瞬间消失,看见满车的家具行李时,她的心里又被更大的悲伤覆盖。其实,她宁愿恐惧持续,也不愿悲伤让生命彻底泄气。

就在那时,她明白了:此生再也看不到邢驰。

邢驰还以为钟瑶躲在了很隐蔽的地方,找寻得更认真,每一寸地每一簇草也不放过,他要找到能发出银铃般笑声的妹妹,他比找宝藏还要尽心。找啊找,他一直找到下午,也没看见钟瑶的一片裙角,心中一种隐隐的失落陡然而生。日落西山,人影涣散,小邢驰的眼神也开始迷离。他看着离开公园的每个孩子,每一张脸都和钟瑶那么相像。他不经意间伸手去抓,被大人们责骂,骂他是无理的野孩子。

是的,他从那一刻真的成了野孩子。蹲在公园门口的花盆边,小声地哭泣,仿若野孩子哭得大声了也是一种卑贱的张扬。

过去的邢驰和如今的钟瑶都在哭泣,可惜他们不在一个时空,也看不见彼此。

夜,重新变得嗜血。伯司文最近很忙,再加上钟瑶再也没有犯过那种傻病,这连续几天回来得都很晚。钟瑶拿起自己的平板,想用写小说的方式来暂时忘记心里的悲伤。

记得她以前写小酒窝时,和那个小男孩相处的每个片刻都历历在目。她把对邢驰的思念和亏欠都移诸在他的身上。在寂寞的深夜,不被父母理解的孤独中,对邢驰的找寻下。她把整个人都塞进了小说里,那本小说完成后,她长长舒了一口气,掀开衣袖,有18道伤痕,凸显醒目。

上小学五年级时,钟瑶的作文写得一塌糊涂,为此语文老师恨不得拿双手直接给她写完交差。钟瑶的作文就成了她内心的一根刺儿,这一年钟瑶所在的年级要进行作文评比活动。她一个小菜鸟绝对想不到自己能取得全市的作文一等奖。整个过程非常的出人意料。

语文老师带着一副高度近视眼镜,她吩咐给大家的作业必须完成。没人敢在她严厉的教鞭下心存侥幸。

钟瑶当然想不到她要获得奖项,只要能蒙混过关,不吃苦头。她就阿弥陀佛了。可是当她看见语文老师一笔一划的在黑板上写下作文题目时,她的眼睛里闪出火花,仿佛从她身体里钻出来一个小精灵,拥有无限的法力。

题目叫:我的哥哥。

太巧合了,她读作文时,看过我最敬爱的某某、我的妈妈、我的老师。却很少碰到这种局限于小概率的人物。毕竟不是每个人都有哥哥的。看着黑板上的标题,钟瑶仿佛看到了自己的邢驰一个人蹲在墙角吃别人剩下的馒头菜渣,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鞋子也破了,他一直在走路,从没停过。脸上透着一种等待的苦涩和愁苦。

想着想着,她眼角堆满泪水,泪一颗颗滴落,刚巧被语文老师看到。她摘下眼镜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然后叹了一口气儿:“别急,还有很多题目,大家选自己拿手的。我看到有些同学都急哭了。平时不努力临时佛脚都抱不上……”

接着边又写出剩下的几个题目,边嘴里啰嗦个不停。钟瑶却一句话也没听到,还在自顾自地流眼泪。引得班里的同学频频回头看自己。那时候,大家的的确确都认为她是写不好作文急得哭。因为她平时的作文属于全年级垫底烂。

直到一个月后出榜的那一天,大家的下巴都挂到了脖子上。太惊讶了。

钟瑶竟然获得了小学生作文比赛全市一等奖!

钟瑶倒是没有多惊讶,脸上的表情很平静,只有她理解作文里的句子:光和影是一对好朋友,光总是跟着影的屁股后面转悠。

她写得每一句都是她和邢驰真正经历的甜和苦。没有一丝虚假。可是其他人却心存疑问:平时那么次的水平,比赛竟得了第一名。鬼才信呢!

语文老师把钟瑶叫进了办公室,让钟瑶如实交代。钟瑶被她那副异样的神情逼仄,一股被挑衅的感觉揪住自己的心脏,挑拨着内心的叛逆,最终她一句话也没说。

语文老师暴跳如雷:“我让你说你不说,就说明根本不是你自己写的,有本事以后每次文章都写成这样,才算你自己的!”

小小的钟瑶很固执,下狠心读了很多很多的书籍,拼命学习书里的句子,研习方法。可是文章依然写得平平,一股股恨意和不甘在一次次让人窒息的夜里向她侵袭,夹杂着老师嘲讽的面容,同学怀疑的神情,还有邢驰离散时的无助身影…她竟然慢慢用刀划开了自己手臂的皮肤,浅浅的,红红的血流出来。

小小的她竟然没有害怕,而是有一种放肆的舒展。而后,她竟然提笔一挥而就。这是一次意外,却成了她今后写作时的一种手腕。

沉浸在过去回忆里的钟瑶,绝对不会发现她的房间有人监视她。那把她反复摸着的匕首,是今后差点折断她人生的武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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