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密

(一)

      从黄土朦雾中走来一个看似像人的轮框,只是身体左侧有一个方形凸起。是深棕色中参杂着血红,像是傍晚下的霞光映照着泥土的颜色。只不过,那是什么,山里人不会知道。



(二)

        这时候的天已黑的不见五指,除了蝈蝈儿的唏嘘声世间万物好似都以熟睡,那个山洞是被树林荆棘叶长期不修理而堆积起来的似保护膜般遮盖着这个地方。这里得却不容易被发现,这片山林只有被人踩出来的一条土路,在没有其他路了。老吴并没有发现我,他只是匆忙的朝前走着,恐怕有人发现他。他衣衫褴褛,头发蓬松成草垛似的。我离他不是很远,也不是很近,适当的距离让我很有安全感。

      老吴熟练的拨开荆棘,然后走进去后又盖的很严实,我根本没有机会进去看里面发生的一切。在砖洞里散发着一股恶心的肉臭味儿,几乎没有机会去看清山洞里面的东西。我把我身侧“凸起的方块“偷偷的伸进了砖洞。



(三)

      我姓伊名易,出生于迢迢镇。

      这所小镇的人们多数以养花为生,儿时的我常常在雾蒙蒙的清晨和邻居家的阿玄去山后的花园里玩耍。那是一座很悠然的花园,前门长得旺盛的叫做牵牛花,它顺着藤蔓朝着湛蓝的天空蜿蜒地张望着。朝里走是玫瑰,每一个看到大片玫瑰的人都为之震撼,尤其是在清晨天半明时,清澈的露珠在花瓣或是绿叶上摇摇欲坠,真可谓是娇艳欲滴。淋落不止的满天星,温润色的樱桃石,都足以让我和阿玄在这里呆上一上午。

      “春生万物,夏尽温窗。秋月收食,冬来雪上。“

      “阿玄,你长大了要做什么工作啊,我要当一名画家,要画很多很多的花,我要在这里过一辈子,一直画画。”

    “我,我要做一名摄影师。”

    “啥是摄影师啊。

    “那天我去县里陪俺娘去买花肥,在街上看见一个穿着草绿色马甲,有点暗的绿色,没有花园的小草绿。带着一个黑色的圆圆的帽子,他手里拿着一个砖头似的东西放在他的右眼前面,一动不动。我去问他这是啥,他说那东西叫摄影机,可以把那些花全都录下来,可神奇了……”

      我听阿玄说这个像是一件很玄乎的事情,顿时入了迷,”那,我也要当摄影师,咱俩一起。”



(四)

      ”小易啊,吃饭喽,快帮妈收拾收拾,今天给吃蹄花了!”

    “哎,知道了妈。”

      清蒸蹄花放入的大豆酱,再放入几滴料酒,那一大片的酱肉像是吃足了墨黑色的酱油,咕咚咕咚的喝着汤汁,青绿的野菜还有葱段撒上去。再加上翠绿的白菜叶和土黄土黄的大土豆片。真是美好。

      ”小易,拿着这个碗去给隔壁家的老吴叔送去,搁他家门口就行。“

        “妈,这可是肉啊,凭啥都给他,我不送。”

      “小易,乖,你吴叔家里太苦了,家里也没人照看,不止咱家,你王姑家,李叔家,还有小玄子家都给送。你吴叔以前帮咱不少忙,乖啊,快给送去。”



(五)

        我妈口中的”吴叔“就住在我家隔壁,隔着三户人家,住着的是村里为数不多的两层小楼,只不过总之闭门不开。老吴每次都是在晚上出门透气,听村里人说,他家以前是不多的万元户,也是最早盖上小楼的人,不知道什么原因,老吴闭门不出尽一个月了,家里的人也不见了,他总会夜里去后山,人们觉得他很怪也没人去打听。

      自从老吴饿晕在大街上,就不知道是谁引起来给老吴送饭,也有人不想送,但是又怕老吴记仇出什么乱子,便跟随大流隔几天家里都会多做出一碗饭来放在老吴的家门口。更让人感到奇怪的是,那几碗饭有时候一整天都放在门口没人动,直到夜里老吴才会偷偷的出门拿进去,大家都以为是老吴不好意思接受这种帮助,便晚上趁着天黑把饭拿进去。



(六)

        村东头的李婶是个寡妇,平时经营着一家门市,晚上九点三十八分准时关门,三十九分来的顾客也一律接待。虽说她是一位寡妇,但是名声不差,平时谨守妇道人家的说法。

      至于她为何被称为寡妇,还得从四年前说起。

      她和她男人结婚后便维持着家里的衣食住行,家里除了两个孩子,还有男人的娘和她的娘。村里的男人都出城打工了,他们的爹也不例外,只是走了十年,没有再回来。两个人勤劳肯干,家里的光景算是美满。

      “他娘,今天东户老赖子来找过我了,说后天进城寻个差事,问我去不去。”

      “你啥去,家里的田地谁来管,再说咱爹走了多少年了,也没有回来,定是遇事了,在家好好过咱的光景,这几年攒的钱开个门市,再说孩子要上学,家里有两个老娘,我算是怎么回事,我……”

        “行了行了,臭娘们,别在我耳朵根叨叨,我这又没说一定走,明天我给老赖子回个话,你给我准备两壶好酒,也算是谢谢人家寻事还想着咱,另一说便是,万一赚钱了,回来也能透个底。“



(七)

      其实有人问过老吴,说白天睡觉,晚上劳作,算是坏了老祖宗定下来的规矩。老吴说:“老祖宗,老祖宗,老祖宗,我将来也是老祖宗。“但谁也不敢问起那后山的事情。

    据说后山在上个世纪,是长虫部落吃饭睡觉的地处,这长虫便是农人家的土语“蛇“,都说山上的人长了人的脑袋,蛇的身子,走起路来一扭一扭,但从不进村叨扰农家人的生活,这肯定是一个谣传,所以至今大家也不敢进后山,开山的施工队也没有机会踏进山里一步。如今老吴每天夜里去后山这件事在村子里谣传百出,都说他是长虫部落的,如今到了年纪,夜里会变成蛇,便把家里人都接进山里了。但是这一切只是农人们的猜测,谁也不敢去后山寻思一下。



(八)

      “喂,阿玄好久不见阿,这几年怎么样啊,有没有当摄影师啊。”

      “大摄影师,怎么想起了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求我啊。”

      “瞧你说的,这几天总编给我出了难题啊,让我拍一些既真实又接近生活,还得感人,主要是要创新的案子,可愁坏我了。这不我想打听打听老吴的事情,我托你办得事情怎么样了啊,微型机没给我搞惨吧。”

        “这……易兄啊,不瞒你说,我就没管过它,这你不会怪我吧,再说我只是说尽量帮你,这么多年了,你就别管了,风吹雨淋的,早不知刮到谁家的茅坑了啊,我这……信号不好……挂了啊。”

    “嘟嘟嘟……”

      我是伊易,如愿成为了一名摄影师。阿玄虽然没有成为一名摄影师,但是在村里做起了花圃这一行当,不定时的去镇上送花,这也是一笔不小的买卖。

      去年回家过年的时候,扛着摄影机回家,想把过节的气氛场景录制下来,也算是个纪念。母亲置办的年夜饭如此的丰盛,只是与前几年不一样的便是多准备了一个大碗,里面是喷香的排骨和米饭。

      “还要送给那家?“

      “送吧,村里都送,说他说长虫部落的人家,保平安吧。”



(九)

          我一如往常来到了老吴的家门口,屋里的灯还亮着,窗台上早已摆满了各家各户今年的年夜饭,可是老吴却一言不发,只是默默的在窗口往家拿。

      “叔,我把饭放门口了,我是小易啊,叔——”

      但屋内只是灯亮着并没有一点回音,于是我放下饭,便要离开,毕竟夜色太深,有一些惊悚的感觉。这时,老吴家里的灯突然灭了,下意识使我迅速的藏在了牛棚里,由于夜深的厉害,天边像是被泼满了墨水,还是劣质的。

      老吴的家门口挂了几个不会发光的灯笼,每年都会挂,但初二便会摘下来,也算是村里最喜庆的角落。老吴头戴着黑色鸭舌但也许是褐色,手里提着黑袋子,像一个灯笼这么大,他在深夜里连身形轮廓都显得如此模糊,宽松的裤子并看不出来他的腿在移动,不止是不是心理作用,离远了看他真的好似一条站立的蛇,于是我对他燃起了强烈的好奇心。



(十)

      “婶,新年好啊。给我拿一瓶酱油还要那个三块钱的油条。”

      每年过年,李婶家的超市都不关门,虽然是李婶一个人照看两个孩子,但是也总是没有抱怨过,每天看到村里人,都是笑脸相迎,两个孩子都去县城读初中,一个月回来一次。家里的两个老人也在家里男人离开之后去了极乐世界。

    “婶,我大爷还没回来吗,走了有几年了吧。”

      “谁知道这死鬼是不是找快活去了,咱没见过出了村还能回来的男人。”

    “婶,瞧你说的,你看我不是年年回来还给你带花布。”

    ……

      李婶家的男人是三年前进城的,原本他拒绝了老赖子。这话赶话说上了,大家都说老赖子在城里赚了大钱,第一年就往家寄了五万块钱,这可不是小数目,只是没见老赖子回来看看家里老人。

    又说这‘老赖子’的称呼的来头,老赖子是在李婶隔壁,家里有一个老爹,半瘫在床铺上,说是上半生进城从工地里出事了。工地给了补偿金,家里拿这钱本来想给老爹治腿,但不知怎的,拿这钱给老赖子当了娶媳妇的彩礼。这家媳妇是隔壁村的,丰乳肥臀,脸颊上有两片高原红,虽谈不上好看,也算是勤俭持家的女子,只是三年了肚子也没有一点动静,老赖子开始给她使脸色,每天只会骂她不争气,锅碗瓢盆碰撞的声音如此的刺耳,在村里回荡着女子嚎啕大哭的叫喊声。这打骂婆姨的事情,算是给老赖子喝了一壶,村里人也是同情这个来自隔壁村的女子,但是清官难断家务事,便只是在背地里叫他老赖子,这叫来叫去,老赖子的名号也被大家忘记了。

        三年前,老赖子开着小汽车回村了,这可是农家人少见的稀罕物件。这也勾起了李婶家那口子的眼馋气儿,便提着两壶老酒又去了老赖子家。

    ”兄弟,这车值不少钱吧,这得挣多长时间的钱啊。”

  ”哟,我当时是谁,老兄弟啊,怎么样上车我带你转两圈啊。“

  ”这不急,我这不是来给你送两壶家里新进的老酒,味儿不错。“

  ”哟,屋里的,快炒两个硬菜,我和兄弟喝两杯……“

  老赖子的婆姨在屋里试她新的花裙子,如雪一般的底色上面洒着几朵寒梅,像血一样刺眼。只顾扭着屁股在镜子前面转过来转过去,哪能听到老赖子的吆喝。李婶家男人看到这个场景,眼更红了,便拦住想要进屋的老赖子,着急忙慌的张嘴说“:兄弟,别麻烦弟妹了,我来这一趟不是为喝酒,这不是寻思找个活贴补一下家用……”说着便想要贴近老赖子想要耳语几番,却被老赖子一个白眼瞥回去了。

      “不是我说你,兄弟三年前我是不是喊你搭伙一起去城里来着,你说你有家放不下,我也就没强求你。你也知道这城里事儿也多,我这赚钱也不容易,趟了浑水总算是干净了,你现在来找我了……”

    “兄弟,你别这样说哥,哥这不是胆子小吗,你大人有大量,饶我这一回,就给兄弟我说说。”

    “想知道?想知道你就后天收拾收拾跟我进城呗,跟着我干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但是别想现在打听到,你快走吧。对了,酒我就留下了。”



(十一)

      农家人的年要持续到初十,每天都热热闹闹的。烧锅里免不了炸丸子,炸藕和,炸酥肉,给来拜年的孩子们塞上几块糖和几块毛票也算是过了一个好年。只是这些都无法吸引我,老吴到底去了哪里,到底去干嘛,每天的黑袋子里到底装了什么,我决定今晚探个究竟。

      凌晨十一点,农家人也都到了最晚的入眠时间,我带着公司发的微型摄影机和一个手电来到了老吴的家门口后的草垛旁静候着,不出我所料,十分钟之后老吴关了灯,拖着那个黑袋子,戴着起了毛边的鸭舌帽。老吴压低了帽子,急匆匆的走着,一路上也没回头,这让我有一些胆怯,但是既然跟过来我就必须起着我的胆子,我猜老吴知道不可能会有人来跟踪他,或者他也害怕回头发现有人在跟踪他,或者他感觉这些都无所谓。来到后山的山口,他从侧山的缓坡上山了,那里本没有路的,大概是他踩出来的路,很平整,也不容易被发现,但是依然杂草丛生,大概是一种掩护。我在后面小心翼翼的跟着他,至少要距离五米远,不然草丛中衣衫摩擦的声音会引起他的警惕,还好今夜的昆虫好似在帮助我,蝈蝈声,蛐蛐声,还有蛤蟆的声音,好似自然在为我演奏什么,杂乱的声音,他若想要发现我,便更难了。

        正当我快走到山洞口时,他消失了,我保证他进了山洞,我不敢再向前走了,好似有一股特殊的力量推动着我,我也不敢打开手电,我不敢踏进去,我不是怕看见什么,我是怕我什么都看不见,我决定把一切都交给摄影机。



(十二)

      第二天清晨,空气中充满了湿气,李婶家的男人打好了包裹,在门市的麻将桌上留了一千块钱,不知在攒了多久的积蓄,并留下了字条“我去赚钱”。他来到老赖子家门口,虽说只有几户人家的距离,但头发也早已被露水打湿了,不知是否掺杂着汗或者是泪水。老天下起了雨,阴沉沉的天气好似在送别,老赖子戴着墨镜,头发涂满了发胶,胳肢窝里夹着一个皮包,但明显是劣质产品。

      “老兄,上车,兄弟我带你发财去。”

      李婶家的男人回头看了一眼自家门口的杨柳,有几十年了,正赶上过冬,枯枝也愈显孤零。他上了老赖子的车,这是他第一次做小轿车,里面并不宽敞,有一股浓烈的烟酒味,刺鼻也刺激着他的泪腺。

      “兄弟,再看一眼家,这一趟就得一年啊。开火出发!“

      “哐哧“第一次,老赖子并没有打着火,车子像人一样哆嗦了一下,似乎在警告什么。”他奶奶的,怎么还熄火了……“老赖子嘴里一边嘟囔着骂人的话,一边紧锁着眉头使劲打着火。这车在两三次捣鼓下,总算是启动了。只是这一路到底是如何的,谁也不知道。



(十三)

      我在一堆杂草后躲着,不敢呼吸的太大声,这时已到了午夜,山谷里穿梭的凉风使我的汗毛战栗不止。山洞里并没有声音,我也没有鼓起勇气再次靠近。我的眼睛直勾勾的看着那台微型机,所有的一切都将在它的身体里蕴藏着。它在山洞外凸出的石块上稳稳的站着,像一根树枝,很难被发现,我只是怕夜里的狂风把它吹倒。不知怎的,夜里的风愈加轻柔,没有想象中的刺骨,但是我还是裹紧了棉衣,一个钟头过去了,老吴还是没有出来。困意最终还是袭来了,我将几日前山谷里积攒的雪块猛地搓在我的眼眶边上,我的意识是清醒的,我不能睡,因为我马上就要知道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大概又过去了一个钟头,那时的我已经睡意过重了,我好像睡着了,我看着那台如树枝般的微型机仍然如树枝一般站立着,天色开始愈来愈亮,我准备拿着机器在老吴出来之前离开这里。只是,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当我靠近微型机时,发现它变成了一棵树枝,而我的机器不知去了哪里,我顿时呆滞了,全是燃起一股毛骨悚然的感觉。我甚至不敢呼吸,我甚至不敢前后左右的张望,我怕看见老吴的眼睛,我怕这时有人突然出现。



(十四)

      李婶过晌午才从床上爬起来,她记得她男人早早下地了,脸上也是显出了满意的红晕。这个门市是两天前才开起来的,没有大张旗鼓的开业典礼,只是放了一挂炮仗。这样做只是为了让村里的人知道他们过上了好日子,以后不需去镇上买肉了。李婶醒来以为男人去了门市,便慢慢悠悠的吃起了早饭。可是,等她来到门市时,发现并没有开门,她慌了,匆匆忙忙的跑起来,怀里的鸳鸯手绢也掉了出来,被一阵妖风卷走了。

      李婶不敢打开门,她似乎已经预料到了一切。“他爹,你在屋里没?”李婶边敲门边嘟囔着什么,她的手紧紧的拽住衣角,原是在冬日,但鬓角已经渗出了汗水。最终她还是打开门,空荡荡的房间里面只是推挤着柴米油盐,麻将桌上放着一个信封和纸条,李婶意识到下次见他可能就是一两年,她手里紧握着那个被汗水浸湿的纸条,‘赚钱’二字已经被晕染的不成样子,我——了,我走了?我离开了?

      “娘,我去和丢丢去玩了。“

    ……



(十五)

          我意识到老吴已经离开了,但是他肯定没有发现我,只是他肯定知道是我在跟踪他,因为整个村里只有我有着高级摄影机。我决定按着老吴在雪地留下的脚印原路返回,为了不惹不必要的麻烦,我决定立即返回公司。

        这时的天已经蒙蒙亮了,我也心里有着说不出来的烦闷,即没有看到老吴的秘密,也在老吴心里留下不必要的麻烦。我低着头打开了手电,为了防止被树根绊倒,我不敢寻思其他的事情了。清晨的寒风刺骨般的刮着我的脸颊,感觉是对我的惩罚。我急匆匆的回到家里,想要在农家人还没有劳作之前收拾好行李,尽快的离开这里。

      “妈,我收拾东西去公司了,明天该开班了。“

      “昨夜怎么没回来,去找小玄子了吧,兄弟俩好久不见,我啊,也没去找你。“

      “啊,妈,我先走了,过几个月再回来看您,要不然您跟我走吧。”

      “娘不跟你走了,在家住习惯了,再说家里还有几亩农田,开春就该收拾一下了。对了,儿啊,今天早上在家门口看见一个机器,像是你的,娘给你拿回来了。”

      我彻底震惊了,那正是我在后山丢失的那一个,这更让我相信,的确是老吴拿回来的,我开始怀疑这一切,我对机器里面的内容充满了好奇,甚至有些紧张,其实我是怕的,我怕我看到村里人所谣传的事情。但是十几年的求学生涯提醒我,要相信科学。

    “妈,这是昨天去小玄子家不小心掉在家门口的,对了,没有人来过吧。“

      “这倒是没有,早上就在咱家门口的草垛子上放着。怎么?“

    “没有,妈,自己注意照顾身体,我走了。“

      我把微型机放在了行李的最底层,我怕遗失,我也在想,老吴到底为什么要把这个送回来,或者他是否通过这一举动来减轻我对于他的好奇心与怀疑,这一切都要从机器中寻找答案。



(十六)

        李婶家有两个孩子,大的已经去镇上上初中了,可是小孩子才刚刚四岁,是个女孩。在家和李婶一起生活,平时喜欢和隔壁家的孩子去村头望远,孩子想要去镇里,这些大家知道的事情,可是家里的条件实在供不起两个孩子的学习生活了。

      “她三叔,见过我家二姑娘吗,上午和你家孩子去村头玩,到现在也没回来。”

    “姨,我们玩捉迷藏,没找到她。俺们就回来了。”

    李婶的心立马提起来了,早上家里的男人刚走,孩子又不见了。李婶的心顿时像塌了一样,她没有依靠,不知道该从哪里找孩子,她像疯了一样,使劲摇晃着三叔家的孩子。

    “孩儿,你没看见她去哪里了吗,你告诉婶啊,你说啊。“

    “婶……呜呜呜婶……。”

    “你别拽着孩子不放,孩子能知道啥,这样,你去村里大喇叭里喊一喊,让大伙一起帮你找一找。

      说罢,村长召集来了所有的村民。

    “他李婶,今天早上俺看见二妮往后山跑,俺喊她,她还说什么捉迷藏,俺寻思,你得去问问老吴,八成让老吴家带走了呢。“

    说这话的是村里有名的“大喇叭“四姑。只要让她知道的事情,保证不过第二天,绝对全村都能知道。这李婶一听这话,立刻慌了神,头也不回的朝老吴家跑去。这已接近傍晚,老吴在家装黑袋子。这李婶门都没有敲一下就冲进去了。这是自从老吴家里人都消失后,第一次有人冲进家里。

      家里只剩了一张硬板床和墙角里堆积的瓷盘,几个黑色的塑料袋那么显眼,屋里很阴暗潮湿,没有一丝光亮。李婶看到这一幕,明显被吓到了,但是她顾不得这些,拽住老吴,两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你把我二妮搞那里去了,你还我孩子,老吴我平时不少接济你,你拐我孩子算什么英雄。“老吴呆住了,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静静地把李婶的手从他的胳膊上移开,从嘴巴里硬生生的挤出了一句话:“不是我,我不知道,我要去干活了,你松手。”这是老吴近一段时间说出的第一句话,嗓子里像是积攒了什么东西,从他的声音里明显感觉到了他的疲惫与不堪。李婶感觉自己可能太草率了,便抽噎着说道:“老吴,我求求你,你说不是你,我信,你带我进后山吧,怕是孩子跑进了后山,迷了路啊。”

      李婶重新抓起了老吴的胳膊,使劲摇晃着,泪水早已流满了全脸,有一些已经渗透到李婶满目纵横的皱纹里,像一道道错乱的河流,这一流便流进了老吴的心坎上。老吴只是点一点头,说“走吧。“



(十七)

      李婶手里拿着二妮的外套,老吴左手拿着手电筒,右手拖着黑袋子,穿着宽松的布裤子,拖拉着布鞋朝前挪动着。后山的夜晚深得厉害,如果没有老吴带路,八成是会迷路的,更何况是一个孩子,李婶大声的喊着二妮的名字,撕心裂肺的痛哭。老吴只是帮李婶照着路,手里的黑袋子慢慢的塌陷了。

      这时他们走到了老吴时常来的山洞,老吴停下了脚步,很明显,他想把黑袋子拿进去。他朝左边看了一眼李婶。李婶见老吴停下了脚步,便也下意识的停止了叫喊,眼睛盯着山洞,好像有什么力量牵动着她,好像孩子就住里面。她猛地冲进去大喊:“二妮,你在里面吗,二妮,在吗,妈妈来接你回家了。”老吴霎时也没有拦住她,谁也没有想到第一个知道老吴秘密的人竟然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李婶。



(十八)

        山洞里面一片黑暗,只有无数顽石堆砌的石墩,像一个个的石桌。老吴知道事情最终是瞒不住的,便紧随其后,打开手电筒。这时又亮起了一个,紧接着又亮起来一个,三个四个。眼前的一切使李婶惊呆了。

      “妈妈,妈妈,我在这里。”这时耳边响起了熟悉的声音,是二妮的声音。

    “孩子啊,你怎么跑在这里了,你可吓死妈妈了。你没事吧,乖孩子,穿上衣服,跟娘走。”李婶顾不得去看灯光下的一切,她急匆匆的给孩子穿上衣服,想要离开这里。

      “妈妈,我还要和大娘说再见呢。”说罢,李婶擦干了自己的眼泪。跟着二妮走到了灯光旁。

      “他吴婶,你怎么在这里,你这都没消息多长时间了。”在李婶面前坐着的人,便是老吴的女人,之前一直和李婶一起织毛衣,送到镇上卖钱。这真的使人不可思议,这也吓坏了李婶,再仔细一瞧,旁边不就是老吴的老娘和老爹吗,仰坐在石墩上,下面铺着一层厚厚的棉被,再看一眼 老吴,他只是平静地将黑袋子里的东西慢慢的拿出来,并不是什么稀罕物,都是一些馒头和平时街坊邻居接济的饭菜罢了。

      “老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婶走到老吴身边,满怀歉意的问他。老吴只是低声不语。他似乎并不想提起这件事。老吴一家在村落里生活了一辈子,没做过什么得罪人的事情,不知道为什么要躲在这么个地方。”娘,大娘爷爷奶奶和她都病了,不让我抱她。李婶被孩子的话给说蒙了,这是吴婶开口了:“妹子,二妮今天早上跑进来的,还说什么捉迷藏,我也没认出是谁,就让孩子留在这里了,是想老吴来了之后让他带回去的。给寻摸到家里的大人,这没想到是你家孩子,都长这么大了,瞧这孩子该上幼儿园了吧?“李婶把孩子拦在怀里,坐在吴婶旁边,想要从她这里知道什么。“老姐姐,这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吗。给妹子说,妹子能帮忙的绝对帮。”吴婶抬头瞧了一眼老吴,老吴对她点了点头。

      “妹子啊,不怕你笑话,家里有遗传病,家里老人也说了,这个时候也该到地方歇会儿了,俺娘都瘦的不成样子了,怕是不行了,这几个月更是吃不下饭去,俺爹好几天没有进食了,俺怕……“:

      “他婶,你可知道染的什么病,可还能医治?能医的话,咱可不能拖着,咱得去看啊。“

      “妹子,话说的容易,这悄悄话咱姐妹说,当时咱也不知道他家有遗传病啊。但是既然嫁了,咱也得照顾着不是。“

    “她婶,这样说来,你定是没染上,遇到啥事只要有命在就行啊,老吴怎么样?”

        吴婶拉我到山洞口,对我耳语道:“妹子,我不知道我染没染上,看俺家这口子怕是染上了,身上起了红点点,和俺爹身上一个样,怕是还能再活几年,你别嫌我说话不中听,幸亏没留下种,要不然不还得是遗传。”

    “那你们来洞里做啥,在家不一样能休息,再说这家里不比这里好?”

    “妹子啊,你不记得前几年村东头的黄家,染了传染病,让村里人赶出去的事儿了。这赶出去了,也没地方落脚,得多难受。虽说咱这不是传染病,但是也怕农家人心里慌不是,老吴寻思找个安静的地方,给老人安度个晚年,也比赶出去村强,再说有你们接济着,也是我们的福分。对了,妹子,我一直想问,你们怎么都给俺家送吃的?“

    李婶听了这些,便入了神,最终也没有把‘长虫部落‘的事情告诉吴婶。



(十九)

    李婶把二妮带回家罚二妮在墙角面壁,但是二妮却没有哭闹,只是背过身对李婶说:“妈,大娘家为什么住在山上啊。大娘为什么吃的饭和咱家不一样,我也想去山洞玩,明天咱也去山洞吧。我想给大娘带甜饼吃。”

    李婶听了孩子的话,再想想几个小时之前所看到的一切,感到很心酸。想起老吴那张疲惫沧桑的脸和吴婶的话语,李婶决定做些什么。二妮的第二次命是老吴家给的,李婶抱着孩子朝老吴家走去。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看样子老天憋着一场大雨。这时已到了午饭的时辰,老吴家门口一如既往的摆满了食物,硬邦邦的白面馒头,一大碗白菜不见油水,明显能感受到村里人不再把这件事情当回事。食物也少了,大家可能都意识到,哪有什么长虫部落,哪有人天天靠接济活着,再说老吴连一句“谢谢”都没有。

        李婶深吸一口气,像是很害怕的样子。

    “老吴,开门。”屋里没有回应。李婶连续叫门两三次,都没有得到一丝丝声音的回应。李婶低下头看了一眼身边的二妮,便把她抱紧怀里,对孩子耳语道:“妮儿,你喊吴大爷,开门。”“吴大爷,开门。俺想进山给大娘送糖饼。”李婶听到这句话便朝二妮屁股上打了一巴掌,“谁让你说这个了,臭孩子,下来吧!”

      “进来吧。”这时老吴家的门开了,李婶顺手把门口的一碗饭拿进屋。二妮手里拿着半块糖饼咿咿呀呀走到老吴身边对他说:“给大娘吃。“李婶对老吴说:“孩子想去看看老姐姐,晚上你走的时候等着我们。”老吴仍然是低头不语,只是接过那块糖饼,点点头。



(二十)

        我被老板吵了一顿,我以为我会做一个贴近现实的视频,但是我什么都没有搞到。今天晚上我决定把老吴隐藏的故事看一遍。打开了公司的投影仪,将卡插入了电脑上,于是接下来的一幕并没有让我感到吃惊,只是吴叔和吴婶再喂老人吃饭而已,这并不是我所想要看到的东西,但是看到这个我也不失望,至少并没有什么可怕的事情发生。至于为什么他们一家人会在山洞里,我并没有去在乎,我的工作已经缠着我不放了,我没有心思去干预他人的生活了。

      我决定今年再回一次家,给老吴家带去一些帮助。



(二十一)

      李婶出了老吴家门后便朝自家超市走去,提了一箱奶,拿袋子装满了卤味和花生。回到家后现蒸了一笼猪肉白菜馅的包子和一笼馒头。这一切都准备好了之后,也已到了傍晚,该去老吴家了。

      今夜的天黑的厉害,刮起了小风。李婶给二妮裹好了棉衣,看到老吴依然穿着一个肥肥的裤子,拿着黑色的袋子,今天的袋子明显轻了许多。李婶让二妮拿着轻快的小袋子,左手提着奶,右手抱起了二妮。老吴看见了那箱奶,开口了:“你这是拿的什么,拿回家吧,使不得。“李婶多说什么,“老吴,赶紧出发吧,就怕一会儿刮大风,在说家里人不得饿了,快走吧。”说罢,边走在了老吴的前面。

      路上的风很大,有些刺骨,二妮把头缩在了李婶的怀里。老吴和李婶都加快了脚步,路途不是很遥远,但是走的异常艰难。天空中有些滴雨了,老吴从黑袋子里拿出两把雨伞,递给我一把。“老吴大哥,你怎么知道今天有雨。”老吴说:“因为到时候了。“我们终于赶到了山洞,那时候的雨已经很大了,足以用瓢泼大雨形容。冬日很少下大雨,更别说打雷了。

      “她吴婶,看我带什么来了。“依然是老吴先打开了手电筒,紧接着是一个两个三个。李婶将二妮放在了吴婶的身旁,急匆匆的把奶给拆开,帮助老吴把从家里带的食物摆好,问道“:老吴,我看把大爷大娘叫起来吃饭吧。”这时的老吴不知在哪里变出来一个黑色的袋子,这个袋子很鼓且沉重。老吴仍不语,将刚刚李婶摆好的食物,指使吴婶朝小石凳上收一收,李婶急忙拦住:“这是干啥,都在家拿来了,趁新鲜赶紧吃了吧。”这时吴婶也没多说什么,摇摇头对李婶说:“妹子,你抱着孩子在旁边坐会儿。”这时,老吴已经把东西摆好,一碗完整的猪头肉,左右两边是李婶带来的包子和馒头,还有几个红到几乎要烂掉的苹果。猪头肉前面是三炷香,还有一壶酒。这时的李婶似乎明白了什么,急忙回头看了一眼在角落里躺着两位老人,仔细一看,这哪里是两位老人,这明明是两床鼓囊囊的被子啊。

      “妹子,不瞒你说,俩老人是今中午走的,老吴回来过一趟,给老人安顿了后事,我说要回家摆一下,老吴拧得很,非要在这山洞里面,老吴说老人家是在山洞里走的,要安稳在山洞里。”吴婶拉着李婶的手,眼眶里溢出来眼泪。“跪下,送送爹娘。”老吴背对着吴婶说,这时的老吴失去了父母,他一定悲痛欲绝。李婶抱着妮子,走到山洞口,这时的天已然蒙蒙亮了,雨也停了,怀中的孩子熟睡的正香,手里还拿着半块糖饼。



(二十二)

      今年过年我依然回家,我带着筹集的资金来到老吴家,一年过去了,老吴家门口早已没有了用瓷碗盛满的食物。大门紧闭,“吴叔,我回来了,您出来一下啊”。我尝试着敲门,可是并没有回应。“妈,吴叔家人呢。”“谁知道呢,前几天还见他回来,对了,还有你吴婶。”

        我无法去猜测发生了什么,似乎老吴也在村民的世界中消失了。过午后,我来到李婶家买酒,李婶依然在门口遥望着远方。“婶儿,我叔还没有回来吗?”李婶双目无神说到:“该走的留不住,不该走的也留不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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