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断断续续看完了马家辉的《龙头凤尾》，总体感觉故事一般，算是一本普通的小说，如果对粤语粗话和香港历史无甚兴趣的读者，大可不必浪费时间。所谓帮会辛秘、情报谍战，真是写的一般般啦。

先谈不足吧，整部小说的故事动力不够强，戏剧冲突不够。

一般来说，精彩的故事，套路很简单：主人公遇到激励事件，彻底打破了生活中各种力量的平衡，主人公采取行动，期待得到有益的结果，有着强烈恢复生活平衡的欲望，但结果并未如此，外部世界的反应与他的期待大相径庭，甚至更加强烈，主人公再次采取更加强烈的行动，获得某种结果（正面或负面结果均有可能）。

但是，《龙头凤尾》中，激励事件是有的，但力度不够，给人感觉是主人公的反应有些脱离现实，动力不够。例如主人公陆南才被老婆用小棍棍（寡妇恩物）敲了脑袋，于是愤而出走，外出当兵。这多少有些牵强。在比如，最后结尾前，南爷（陆南才）感觉被男友张迪臣背叛，居然选择向香港的日本占领军出卖张迪臣，导致张直接被弄死。这也，有点用力过猛了吧。南爷性格不是这样刚烈啊。

推动故事的，更多的是依靠历史大势，而非主人公在压力下的选择。这是故事最薄弱的地方，给人一种“日记本”的感觉，而不是一个故事。推动南爷往前走的，不是他的选择，是大势，是命运。他没想当兵，却在兵营里找到了“同志”的温暖，最后却被迫当了逃兵。他没想有甚作为，在广州万义堂当个“花艇看管”，有饭食，有女人玩，逍遥快活，最终却被推上了龙头坐馆的位置。这些都不是南爷努力的结果。

王德威的所谓“历史就是宾周”，我看来有些博眼球之嫌，没什么实际意思。倒是将南爷和Davidson 的同志之爱解读为香港唐人对英国主子的复杂感情这点上很到位！

再谈一点想法。

“是鸠但啦”和“羡林人生观”

南爷的欲望是什么？表层的欲望是什么，深层次的欲望是什么？

“为求活命，从河石镇到广州，再到香港，遇上什么做什么，只要有饭吃、有路走，不愁找不到说服自己的理由，什么都愿意相信，只是偏不承认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不想死、不敢死。活下去是何等卑微而庄严的事情。”

乱世中的普通人，其实就是这样。活着就是为了活着。没有那种叫做“意义”的东西，非常真实。南爷活着，就是为了揾食，哪有那么鸡巴多大道理。只要能活下去，是鸠但啦。管你第二天天要塌下来也好，活一天赚一天，吃喝嫖赌，快意人生，是鸠但啦。

正巧最近翻了翻季羡林的《人生十讲》，里面谈到了季老的人生观，太精彩，全文摘抄如下：

据我个人的观察，对世界上绝大多数人来说，人生一无意义，二无价值。他们也从来不考虑这样的哲学问题。走运时，手里攥满钞票，白天两顿美食城，晚上一趟卡拉OK，玩一点小权术，耍一点小聪明，甚至恣意骄横，飞扬跋扈，昏昏沉沉，浑浑噩噩，等到钻入了骨灰盒，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活过一生。

其中不走运的则穷困潦倒，终日为衣食奔波，愁眉苦脸，长吁短叹。即使日子还能过得去，不愁衣食，能够温饱，然而也终日忙忙碌碌，被困于名缰，被缚于利索。同样是昏昏沉沉，浑浑噩噩，不知道为什么活过一生。

我自己也属于芸芸众生之列，难免浑浑噩噩，并不比任何人高一丝一毫。如果想勉强找点区别的话，那也是有的：我，当然还有一些别的人，对人生有一些想法……人类总会越变越好，人类大同绝不会仅仅是一个空洞的理想。但是，想要达到这个目的，必须经过无数代人的共同努力 。有如接力赛，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一段路程要跑。在人类社会发展的长河中，我们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任务，而且绝非可有可无的。

这就是季羡林的人生观，极好。

那么，“是鸠但啦”和“羡林人生观”，如何选择呢。乱世里，还是是鸠但啦吧。和平年代，人是可以有更高的追求的。后现代的解构主义，解构了一切意义，真不是好事情。年纪越大，越是觉得，人需得持有一定极端之立场，切不可整日玩弄所谓“辩证”的滑头。立场，需得站至一端。所谓干有干的道理，不干有不干的道理云云，真是骗人骗己，滑头至极。没有立场，到头来，可悲一场。即使“坏”的立场，也好过没立场。

书中南爷外的人物塑造都不甚丰满，比较喜欢的人物是仙蒂（CINDY），拥有女人最强直觉，有分寸，知进退，体贴人，一个眼神，便懂。

发现书宜换着读，群主的评论龙飞凤舞，精彩至极，远超原文水平！其中，以“由天蓝，渐变，蓝黑，以至纯黑”一句尤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