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海上钢琴师】（1900传奇）上经典一幕是，弗吉尼亚号上的旅客们，无论当时在甲板上做什么，只要一看到自由女神像，第一个人就会情不自禁的高喊“America”，然后全船的人都慷慨激昂，大声一起高喊美利坚。

无独有偶，【推销员之死】里主角Willy Loman的大儿子Biff有一双印有弗吉尼亚大学的跑鞋，梦想着有一日进梦想中的大学，开启人生巅峰。

看剧之前，就知道这部剧来头不小，阿瑟·米勒的《推销员之死》，被誉为“战后美国最伟大的剧作”，完成于1949年，同年获得普利策戏剧奖、托尼奖和纽约人剧评奖，是历史上首个同时赢得三大戏剧奖项的剧本。而在中国，这部作品更有其特殊意义。1983年，阿瑟·米勒从美国来到中国，在北京人民艺术剧院亲自执导此剧，由英若诚翻译剧本，并和朱琳、朱旭等表演艺术家共同主演，成为北京人艺的保留剧目。此后，北京人艺在2012年由李六乙导演重排此剧。但此间几十年来，阿瑟·米勒这位世界级剧作家的作品鲜少在中国上演。

这次的重排，阵容强大，上海话剧艺术中心集结吕凉、宋忆宁、韩秀一、顾鑫、张欣、兰海蒙、刘鹏、彭赛、程子铭、李诗杲、尤美、周子单、冯嘉烨、杨天成强大阵容，由林奕执导，排演了一个全新版本的《推销员之死》。吕凉在210分钟的演出中，把一个生活于1940年代的推销员Willy人生中最后的24小时所经历的、所感受的、所痛苦的，所执着的，表现得淋漓尽致。

年过花甲，每天的安排就是开着红色雪弗兰车，在各个城市之间穿梭，在各种不同客户之间交流，有一副讨人喜欢的笑脸，爱说玩笑，把东西卖出去，这就是Willy的工作。这样的日子过了半辈子，为了偿还房贷、车贷、冰箱贷，支付保险费、修理费，各种费用，每周每周，周而复始。可是，他年纪大了，渐渐力不从心，以前的客户老的老，离开的离开，生意不那么好做了。

老板的儿子成了掌门，往昔的情分也已是过往云烟。一开始是没有底薪，光靠提成，这样的日子也过不下去了。因为Willy与老板儿子的一番争吵，他被开除了。

唯一的老朋友兼老邻居查理总会借钱给Willy，帮助他偿还贷款，养家糊口。可是，骄傲的Willy总是不愿去查理的公司做事。

看着查理的儿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材、前途无量。Willy不禁感慨起自己的大儿子Biff，从小就是一家人的骄傲，即使在橄榄球赛失利之后，一家人依然对他寄予了厚望。可是，会考数学不及格之后，Biff从此一蹶不振，没考上大学，在西部农场干粗活，勉强糊口。

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一个骄傲自信满满的孩子变得黯淡无光，犹如明珠暗投，再也回不到过去的意气风发。Willy陷入往昔的回忆，不能自拔。

另一个儿子，沉溺女色，花天酒地，靠谎言维持自己的体面。是的，这个家里充满了善意的欺骗，如果…就…，每一次对未来的憧憬都会带来新的力量，Biff去见那个体育器材大亨Oliver，去谈大单子了，是Oliver一定要叫他从西部回来，balabala，说的越多，不知不觉，自己也信了，以为真有那么回事儿了。

带着对未来的憧憬与渴望，Willy满怀期待与两个儿子的牛排大餐。然而，Biff并没有获得想象中的款待，甚至连谈话都来不及。从头至尾，那就是一家人编制的美丽的梦幻。现在，梦幻如泡影般磨灭了，重重的落在地上，生生的疼。Willy坐在厕所地板上，记忆起了与Biff在波士顿的见面，如此狼狈不堪。那些过去的荣耀，似乎也在离他远去。亦或者，他从来就不曾拥有过的那些荣耀。

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哥哥Ben，17岁去了阿拉斯加，21岁回来，带着满满的钻石。（此处不禁代入【加德纳探案集系列】中一集沙漠淘金之旅。）Willy的发财梦还是破灭了。他最爱的大儿子Biff就是个混混，虽然他一直不愿意承认这一点，也一直努力鼓励儿子继续努力，成功就在不远处。

妻子Linda发现了丈夫的秘密，知道他在计划自杀，忧心忡忡的她忍不住告知了两个儿子。

Biff终于痛哭失声，承认了自己的渴望，也直面自己的不足。所谓的成功，已经离他太远太远。也许他能拥有的就是现在这样的生活。爸爸全家人对他的催眠，只会让他痛苦、绝望、无助。

Willy震惊了，他一直觉得儿子不爱自己，跟他对着干，即使他对他那么好，付出那么多。他不知所措，如何安慰痛哭的儿子。

丢了工作，大儿子也不会回来了，人生啊，到底还有什么奔头。Willy的世界崩塌了。他的梦想再也没法实现了。

到底什么才是成功？是世俗意义上的那种，还是心灵丰富的那种，还是自己定义的那种？

大背景下的小人物，努力追逐梦想，却在追逐梦想的路上，逐渐迷失了原来的方向，在不断的自我暗示、自我催眠中把梦想描绘得越来越现实，可是梦想始终是梦想，如果没有脚踏实地的坚持向着目标前进，梦想就是美丽的海市蜃楼，荒野里的玫瑰，可望而不可即，在日出之后幻化成了浮在海上的泡沫，一触即破。

吕凉演得太过出神入化，好几场戏，尚未开始，他的肢体语言已经诉说出了他的情绪、渴望，以及深藏的焦虑、悲伤。那些冲口而出伤人的话语，无一不展示着他的脆弱、敏感。那个悲伤、焦虑、自责的男人，无时无刻不在怀疑着自己的人生，追忆往昔，试图从中找到原因。

宋忆宁跟他太过默契，无需眼神交流就有。她的演技自不用说，收放自如的情绪表达，欲言又止的肢体语言，仅仅站在台上，就已经浑身是戏。

一个时代的落幕，还是一个小人物的离开，究竟是重若千钧，还是轻如鸿毛，历史终会给出答案。经典的意义不仅仅只是还原历史，更在于突破、重塑。在变化的世界里寻找到不变的底核，那些，才是弥足珍贵、不可替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