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次聚会，见到哥哥。一众人中只哥哥一个生面孔，夏嫣忽略了哥哥那清秀、在人群中毫不起眼的脸。

哥哥身旁站着好朋友吴小牙，小牙是一白富美，缘分很奇妙，茫茫人海让吴小牙和夏嫣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遇见了，一个阳光明媚，一个安静悲观，她们好了那么多年，未来将继续好下去，也许好朋友一辈子。

每次当夏嫣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个人时，就想着要补救一下，找机会笑着招呼：“哥，你好！”

只见夏嫣左手挥动--独门装热情法宝，加上上八颗牙的微笑和眯缝成月牙的眼睛，诚意满满啊！

哥哥很不给脸，冷冷的看了夏嫣一眼，轻轻吐出：“花痴”二字，转过头，望向黄埔江的远方。

简直莫名其妙！夏嫣脸红了，实在丢脸，居然骂我花痴？反驳：“你才花痴，看你是吴小牙的朋友，我才会主动和你打招呼。”不屑的眼神飘出老远。什么花痴，你也得是花吧。

哥哥略吃惊回眼骂：“神经！”然后不理夏嫣，转而和旁边人说些什么。

这第一次对话简直莫名其妙透了。

夏嫣很记仇，无故被人骂，再不想与之交好。

夏嫣是自负的，如果说有志者事竟成是刚愎自用，那夏嫣就是刚愎自用的。别人以为她是“好好小姐”、“软妹子”、“没什么主见的学霸”，其实她是有主意的，那时她以为人只要努力是可以创造奇迹的。

夏嫣那时讨厌哥哥出言不逊，她觉得哥哥的言行违背了她做人的规则。

那时怎会了解哥哥的洞若观火呢，那时怎么会知道在往后的人生里会和哥哥有什么故事呢？

若人生只若初见……

十六七的暑假寒假无聊，让人抓狂。过完后，又似南柯一梦，不真实，不清楚曾经做过什么。

吴小牙出国了，彻底逃开了高考的压力。夏嫣在高考里无法自拔，像孤魂野鬼，看大家变成答题机器，莫名压抑。

哥哥已上大学，吴小牙走时拜托哥哥替自己关照夏嫣。夏嫣知道的，吴小牙一定会这样做，让所有朋友关照自己。她没有和“表哥”或者说“哥哥”客气过，谁让吴小牙抛弃自己跑了呢，说好一起上大学、一起当白领甩着包包去上班、一起谈恋爱、一起结婚、一起生孩子订娃娃亲的呢？都不可能了是吗？

这是赤裸裸的辜负啊！

夏嫣决意不给吴小牙写信，苍白无力的文字，像无病呻吟，而真真实实的是孤独，，是凄凉的。

两年半，和吴小牙一起吃一起住，手拉手儿走街串巷的八九百天，有人陪着孤独，现在一个人孤独，这滋味真特么直击人心。

哥哥家老屋是一幢小楼，黄江边，高楼大厦间，很小。前后小院巴掌一般，降地下半层。二楼小院其实只有一层半高度，伸出去，有半个伞状小亭，下面有几排台阶，这里可以看到气势磅礴的长江。

夏嫣喜欢这里，常常在这里坐着，看长江，看云，看天，看船，什么都看，什么也没看。久久望着远处，心里空空荡荡，但是安静。

她觉得就该在这里，站着也好，坐着也罢，心里什么都没，眼里什么都没，耳朵里什么都没。

“也许上辈子，我是这江边石，站了生生世世，做了人，也忘不了在这变成石头。”

哥哥看不见夏嫣，他喜欢自己一人，或者自己一帮几个人。

夏嫣见哥哥只笑笑，不到迫不得已不开口，不赶她走就很好啊，当我透明最好呢。夏嫣理直气壮的认为哥哥不会赶她走。死皮赖脸也罢，看这独一无二的江景也罢，也可能是想念某个人吧。

去别人家这件事本很尴尬，但是一个月二个月三个月四个月一年，倒也相安无事。大家都当彼此透明可以省略无数麻烦。这也许是哥哥的风度，他答应的事会好好履行。

夏嫣是随性的，看不顺眼也整理收拾，馋了也去菜市买菜打牙祭大家一起吃饭。夏家父母搬去了别的城市，夏嫣名义由外婆照顾，其实是独自一人。而哥哥家，也就是易家，只有两个兄弟，父母已不在，哥哥由大伯扶养，但是易家大伯很少出现。

夏嫣之前和吴小牙住在吴小牙姑姑家一楼客房，付一些房租，离学校近方便上学。吴小牙出国了，客房搬进来了另一个吴小牙众多亲戚中的一个，此姑娘极度讨厌夏嫣，莫名其妙的讨厌，摔摔打打的表达厌恶。夏嫣就不大愿意回去，能不回去就不回去。

夏嫣高三这一年选择了和易家老屋不离不弃，不管哥哥在或不在，在这里曾经和吴小牙度过了多少傻笑的时光啊！吴小牙那个傻妞，整天里笑啊笑啊，夏嫣都忘了怎么会和她一起笑，多么傻啊！也多么开心啊！

如果可以选择，夏嫣愿意和自己的夏家老屋不离不弃。如果可以选择，夏嫣也愿意和吴小牙不离不弃，但那不是她可以决定的。

是的，她无能为力，只有不甘，只好接受。

而且夏家的老屋已经卖了，没人管夏嫣是不是反对卖掉夏家老屋，老屋就没了。夏嫣有时候会跑几十里路回去看看陪她长大的老屋，远远看一眼，又走了，从不曾迈进去一步，那房子已经归别人所有，进去做客吗？在自己住了十几年的老屋里做客？看着一应布置按别人的喜好吗？徒添伤感而已。

吴小牙不会回来了，夏家老屋也不会回来了，好在易家的老屋，还在，老旧的小房子，永远都在，多好，永远都不会被卖掉，这样多好啊！

夏嫣自己完成了从高中生到大学生的转变。

大一时哥哥几人参军，似乎是年轻人那么轻率的但又慎重的决定了。和几个叛逆的孩子相约瞒着大人离家出走有什么不同呢？夏嫣想去，就说了：“带我一个。”哥哥略诧异，确点了点头，于是就入了伙。都是孤魂野鬼，总会有一次两次的惺惺相惜。

其实呢，哥哥有着不同于年龄的成熟，以前在夏嫣看来这种成熟怎么都像是故弄玄虚。她并不知长久相处，会滋生出信任，一起参军，这是什么决定？

从前和吴小牙手拉着手，以为会一辈子，那时以为会一直在一起的一直的一直，以为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两个人想在一起就一定不会分开。但哪里有什么友谊地久天长？

吴小牙来信说：看看《雪花秘扇》，李冰冰和全智贤主演，讲一对小女孩从小结为老同，一个寒门一个富家小姐，因为裹脚不同在结婚后转变为一个富家太太一个村妇，老同的情意不因身份地位改变而改变，很感人。

夏嫣过了很久也看了这部电影，怅然若失。

参军的事还在继续。

很荒谬的分工合作，分到哥哥为大家准备内衣裤。简直像恶作剧，夏嫣分到一大包大妈内裤，巨大的粉色碎花棉布内裤，简直荒谬！大家收拾好东西坐在后窗台的台阶上。夏嫣看到这包东西瞬间爆炸：“易凌你这个王八蛋，故意整我吗？你给我准备的什么？”

易凌就是吴小牙的表哥，夏嫣喊了他多年“哥哥，他很淡定：“怎么了？”

淡定的样子使得夏嫣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再次看向内裤：这么大一条，大妈款的花色，错不了。

为什么会相信一群男生准备衣装啊？很崩溃，耍赖向后倒去，四仰八叉的躺在台阶上，：“不想去参军了！你们去吧，我回学校。”

夏嫣没有被参军即将面临的辛苦打倒，被这一大包大妈内裤打倒了，因为今天就是报到日，没有缓冲时间。

哥哥上前拽起夏嫣，力道之大，使夏嫣站了起来。“都是小事，怎出尔反尔，跟我进来，”哥哥很严肃，“一会车来，你们先走，我和夏嫣有几句话说。”哥哥拖着夏嫣进屋里，这是从未有过的，夏嫣有点紧张，从没见过易凌这样，参军非儿戏，是不是使小性子过分了？这阵式莫不是还要挨打吗？拖进去别让人看见，给自己留一点面子？

易凌反手关上门，看着惊慌失措的夏嫣：“内裤很好啊！不可出尔反尔，参军非儿戏。”

易凌是买错了，不是整人？男生不懂女生衣装也是正常的吧。夏嫣有点责怪自己神经大条，易凌只是比自己大几岁，说来只是个学生而已。

但夏嫣无比期待这是恶作剧，会有一包正常的内裤，但是没有，参军是不可更改的。

易家父母过世早，哥哥孤僻，独自生活了很多年。虽有亲人照拂，但也难以周全，才养成易凌这样冷淡的个性吧，冷淡所以淡然，不知人情冷暖，给女士买大妈内裤也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什么乱七八糟的联想。夏嫣甩甩头，看向易凌，想说：“要不我试试能不能穿上不掉下来吧。”但对一个男生，又觉得这话说不出口去。

正为难，易凌略微眨眼，已然懂了。

夏嫣也领会了，收回眼神，微微低头，等易凌让路准备出去了。

易凌没有让开，他伸开了双臂。夏嫣吓一跳，要打人吗？猝不及防，猛的后退。易凌伸出的双臂却环住夏嫣，谁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夏嫣使劲推推，但是发现她越推离哥哥越近。

再推，还是没有松手，反而有点被易凌的力道弄疼了。

夏嫣明智的不动了，哥哥明白自己在做什么吗？安抚的抱抱？就可以抵消穿一个月的大妈内裤的不适感？

听到哥哥心脏有力的跳动声，不似平日里的平静淡然，突然又有点感动，莫名其妙的仿佛是感动吧。

夏嫣闭上眼睛，什么都没有想，好多年没有什么人抱抱她，爸爸，妈妈，姐姐，弟弟，自从长大了之后，抱抱就变成了羞羞脸。

这一刻很温暖，就像吴小牙还在，吴小牙会抱她，她可以抱吴小牙，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到吴小牙，夏嫣眼眶一阵湿润，到底想不想吴小牙呢？不想她怎么会怀念她的温暖？

哥哥低下头轻轻吻着夏嫣的唇，夏嫣才猛的惊醒了，太过于贪恋别人的温暖，以至于忘了抱自己的是谁。夏嫣睁开眼睛几不敢相信，吻代表的可是爱情啊！哥哥这是喜欢我吗？爱我吗？这是易凌吗？他夺了我的初吻，都不问问我是否同意？

一瞬间夏嫣想起第一次见面哥哥那样冷漠的骂自己花痴和神经，和那看向远方的侧脸上冷峻的鼻子如刀刻出般的冷漠。

此刻看着哥哥的脸，哥哥只是很认真的低眉闭眼，慢慢的，温柔的，脸上神情坚定而神圣，似乎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夏嫣不懂，难道如古人所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因为共同的喜欢这座老屋？还是因为吴小牙，哥哥也喜欢吴小牙？

夏嫣眨眨眼，什么鬼想法，她想到一部电影，一个女生爱上闺蜜，然后和闺蜜爱的男人结了婚。

夏嫣看到哥哥脸上的坚定，不好意思的闭上眼睛，既然挣不脱，就闭上眼睛享受，堕落就这一次吧，太久太久没有感受到人气了。她感受到哥哥温柔的探索，有点慌，又有点有趣，仿佛被吸引……

初吻，柔软，温暖，就想在云朵里飘浮着……

她像是恶作剧的孩子，在试试初吻的感受。

慢慢的脑子里有爆炸的声音，然后开始眩晕。是在黄江上空最厚实的云海里，轻飘飘的，像施了魔法一样云雾弥漫，身体轻飘飘的。

良久，尴尬的不知如何结束，她使劲推开哥哥，哥哥松开手臂，夏嫣没有看哥哥，径自走了出去。

那个齐刘海的哥哥，单眼皮，刀切出的鼻子，干净明朗。他闭眼的认真，又那么帅，让人心动。

多年后夏嫣想，也许是初吻这一刻爱上了哥哥吧，一个人认真的样子可能具有神圣的说服力，使得任何言语都相形见绌。认真的对待也许是最美丽的情话。

“小嫣，我会陪着你一辈子。哥哥希望你在接下来的辛苦里，好好坚持。小嫣，请记住，哥哥见不到你，会想念。”

每次夏嫣闭上眼，齐刘海的哥哥，坚毅的脸，温柔的在背后叮嘱。

夏嫣记得，在云端，轻飘飘的那个午后，人在俗世，精神却涣散飞远。

那之后的新兵训练，夏嫣没觉得辛苦，没觉得孤独，有人一起孤独，就不会孤独了，对吗？

时间匆匆溜走，新兵训练结束的时候，夏嫣见到吴小牙时，几乎不敢认，如果说当初的吴小牙太好看了，那么眼前的吴小牙是太耀眼了，太闪亮了。

夏嫣想都没想，转身飞快跑了，她躲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