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震亨,明四家之一文征明的曾孙子。在他的个人履历中,有两件事是不得不提的,一是著成了中 国文人的风雅生活指导手册《长物质》(zhang,四声,意为身外之物,多余的事物),二是节气高,明亡 询节而亡。古代文人重视节气,文震亨殉节,将他的著作推向了一个更高的高度。须知,元四家黄公望、 王蒙、倪瓒、吴镇,赵孟頫竟不在其列,有一个说法是,赵在宋亡后为元朝做事,虽然才华横世所周知, 但不为文人所喜,于是后人在排元四家时,提了才华完全不及他的吴镇上榜了。
当然,这是题外话。回到《长物志》本身来看,它的诞生有着很强的时代感。明代中期以后,士大 夫阶层兴起了文化复古的思潮,江南一带是好古风的盛行之地。《长物志》著于明晚期,文震亨正是总结 古人经验,结合实际生活,从室庐、花木、水石、禽鱼、书画、几榻、器具、位置(布局)、衣饰、舟车 (交通工具)、蔬果、香茗十二类来论述何为文人生活之雅趣。
《长物志》既是文化复古的产物,有着很深的古代文人所强调的“礼”制的痕迹。“礼”对于现代 人来说,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东西。要知道,古人可是很讲究礼仪的,拿文震亨在书中提到的照壁(屏风 墙)来说,在春秋时,国君大门口可以设立照壁,臣子是不可以的。管仲后来在大门口也设立照壁,孔子 觉得管仲僭越,还在论语中批评过管仲。(孔子所延的是最古老的礼,周礼。当然,也有说孔子滞后的。)
“礼制”在第一篇《室芦》前篇深有体现。不过文震亨体现出的“礼“,除了“礼制”之外,还有 一种“生活的仪式感”的表达。在那个时候,文人处处讲究设计,匠心独运,土豪做派是要受到鄙视的。
举几个例子,比如当时士大夫阶层最喜爱的建筑——园林,在建造园林的窗户时,很有讲究,有一 种叫做”空窗“,又称”月洞“,在空白墙上做成满月形状,使外面的景色如画一般镶嵌在窗户上,比如 狮子林的”立雪堂“南墙。还有一种叫半窗,墙只砌一半,上面安装窗户,一半墙,一半窗,比如沧浪亭 的“翠玲珑”,是以观翠竹为主题的建筑,透过一排半窗往外看,赏心悦目。
还有园中以碎瓦铺成的步道,那时的文人喜爱青苔,于是便煮米汤,将汤水洒在上面,等一场雨 后,便有喜人的青苔了。
其实,这种仪式感早融入了中国文人血脉,拿“琴棋书画”的“琴”来说,古琴有十四不弹:风雪 阴雨不弹、日月交蚀不弹、在囹圄不弹、在尘市不弹、逢俗子不弹、对娼妓不弹、醉酒后不弹、夜事后不 弹、衣冠不整不弹、香案不洁不弹、神思不聚不弹、腋臭臊气不弹、不净手漱口不弹、鼓动喧嚷不弹;十 四宜弹:遇知音弹、逢可人弹、对道士弹、处高堂弹、升楼阁弹、在宫观弹、坐石上弹、登山弹、憩幽谷 弹、游水湄弹、居船中弹、息林下弹、值二气清朗弹、对当风明月弹。 由此可见,古人是多么的具有仪 式感。
古龙描写西门吹雪杀人时,说他要“沐浴斋戒,因为杀人对他来说,是一件神圣的事情。”这对古 人来说,不仅仅是卫生习惯,也是我们前面所说的“礼制”的一部分。古人的盥洗沐浴分得很细致,洗 头、洗身、洗脚、净手分别称为沐、浴、洗、澡。沐浴斋戒之礼在殷商时就有了,到了西周的时候成为定 制,在举行隆重的祭祀时表示虔诚。
明代的浴室产业链很发达,有官中设的澡堂,有私家浴室,还有公共澡堂,衙门中专有一司,负责 宫中沐浴之事。那时候,有专供娃娃洗澡的“娃娃池”、江南一带还有“鲜花池”,洗澡有专人负责。南 京城里有个 600 多年的明代澡堂“瓮堂”,2014 年宣告停业。
此中还有更多有趣的地方,待我们慢慢发掘。在《花鸟》篇中,文震亨坦言,“弄花一岁,看花十 日”,种花不易,精心养护一年,赏花的期限只有 10 天,花开难得,真正的种花人,会懂得花的辛劳, 从而对于赏花时的种种铺张排场,他认为并不过分,乃是情之所至,爱之所钟。
总之,《长物志》时很有意思的一本书,闲暇时可读之,窥古人优雅生活的一角。生活大体是需要一 些仪式感的,这种仪式感并非用金钱堆积而成,更多时候,还是匠心独运的成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