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思已变成最为困难的一项活动，因为我们已被繁多的感官吞没，无力再从中制定相对的优先顺序。”
《黑麋鹿如是说》是美国20世纪最受欢迎的历史文化类书籍，它展现了印第安人的世界观和他们的心灵状态，在现代人被物质世界困住的时候，这样一本心灵书籍告诉我们人类的另一个面貌，那是被我们忽视的内心世界。
黑麋鹿是一位印第安部落的巫医，他叙述了从小见到的幻象，以及它们给他和族人带来的启示，那些幻象透露出的心灵世界，为他们的现实生活带来无穷力量。
“我要说的是关于众生的故事，是神圣美好而值得传颂的故事，是我们这些双脚行路的人类应当与四足奔走的动物，与展翅翱翔的鸟类，与所有青草树木分享的故事。”
黑麋鹿在小时候的一场重病中，见到了伟大的幻象，它赋予他带领族人的重任。我们能依赖那些幻象吗？比如梦境？绝大多数人对这个想法嗤之以鼻。不过，幻象是真是假重要吗？如果它带给人积极的力量，我们苛责它什么呢？
“但，倘若这幻象是真实而强大的呢，如我所知，它确是真实而强大的；因为，这些本是心灵上的事，而人，则是蒙蔽了自己的双眼，才在这黑暗之中迷失了自己。”
任何一个古老民族的世界观，都是一部宏大的宇宙史，天人一体，万物有灵。当对天地有敬畏之心，便会正视自己的渺小。黑麋鹿叙述的宇宙，和印度神话、中国神话同样迷人。
“挂在烟杆上的这四根丝带，象征着宇宙四方。黑色丝带象征着西方，雷电之神居住于此，并为我们带来雨水；白色丝带象征着北方，伟大的白色净化之风由此吹来；红色丝带象征着东方，光亮从此萌发，辰星居住于此，赐予人类智慧；黄色丝带象征着南方，夏日与万物生长之力量由此而出。”
我们的身边处处是象征符号，它们更多是代表一种规则，比如交规考试中出现的那些。还有一类，它们的背后有故事，图中有深意，比如奥运五环，比如各国国旗。古老民族的神圣事物，与他们的宇宙观密不可分，其中蕴含的意义，比我们想象的深多了，丰富的联想，让日常生活的每一个动作变得神圣起来。
“而这烟嘴上面的，是一块野牛皮，它所代表的，便是大地母亲，我们与所有飞禽走兽、花草树木一样，由此而生，且终此一生都像婴孩一样在这位母亲的怀中吮吸。因为这些含义，以及其他许多无人能理解的含义，所以，这把烟斗神圣无比。”
很多宗教都有在餐前祈祷的仪式，它是为了对“上帝”表示敬意吗？生命的本质是什么，坎贝尔认为，生命的本质就是吃掉别的生命。那些古老的民族，对奉献生命给自己吃掉的动物是非常尊敬的，没有它们的奉献，就没有自己的生存。
“一位长老将神圣烟斗里填满了红柳树皮做成的查沙沙，再把烟斗放在他前面的一个野牛烟嘴上，因为野牛是神圣的，是野牛给我们食物，给我们庇护。”
书中记录了黑麋鹿参与的众多仪式，无论在涂尔干的社会学著作还是坎贝尔的比较神话学专著里，仪式对于族群的凝聚是非常重要的，精神和现实通过仪式得到连接。
“力量从理解中来，理解了仪式的意义，就能从中获得力量，因为万物只有遵照世界之神力的方式去生活和运动，才能生活得美好。”
每个仪式的每个细节，都是有意义的，很好奇他们怎么想出这些主意，对比起来，在锻炼自己上面，我们的创造力好像有些退化，尤其对男孩子们的训练，印第安人们很费心思。
“我们也会练习忍耐。长老会将干枯的向日葵种子放在我们的手腕上，然后将一头点燃，我们要让这些种子燃烧干净，一直烧到我们的皮肤。这样很疼，还会生疮，但如果我们把种子打落，或者叫一声‘啊！’就会被当成女人来笑话。”
不要以为最后一句话是对女性不友好的表现，印第安人很尊重女性，他们的舞蹈围绕着女性，意思着要保护女人，脸上图上黄色面具，意为男人由女人创造。仪式舞蹈中的每个细节，都有缘故，即使是发型，也体现着他们看待世界的方式。
“······我们把脑袋右边剃了个精光，左边则梳着长长的头发。我们这样看起来虽然十分滑稽，但其实是有它的含义的：因为，如此一来，当我们望向迎面之地（南方）时，头部裸露的那一面就会朝向西方，以此在赐予我们力量的雷神面前表示谦卑。”
黑麋鹿的一生经历了族人和外来者的战争，是民族变革大潮的亲历者，当自己的领地被掠夺，生活习惯被强制改变，民族文化无法延续，每个身在其中的族人都很伤心。民族之根的断裂，让人痛苦迷茫。
“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印第安人无论做任何事都是在圆圈内完成的，这是因为世界之神力总是在圆圈中发力，万物都在努力成为圆形······天空是圆的，我还听说，大地也像球一样圆，所有的星星亦是如此；最强大的风是旋转出来的；鸟儿筑的巢是圆形的，因为它们与我们有着同样的信仰；太阳升起和落下的轨迹是圆的，月亮亦是如此。并且日月也都是圆形的。就连四季的更迭也是一个大循环，每个季节总是会回到原处；人生也是从孩童到孩童不停循环，力量所遍及的万物都是如此。我们的帐篷与鸟巢一样，同是圆形，而我们的村落也总是散布成圆形，成为民族之环、众巢之巢，伟大的圣灵正是以这样的方式让我们来孵育我们的子孙。
然而，那些瓦西楚却将我们赶进了这些四四方方的盒子里。我们的力量消失了，没有了力量，我们也濒临死亡。当我们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在圆圈的力量之下时，男孩们到了十二三岁便长成了男子汉，而如今却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让他们成熟起来。”
读到这些文字，觉得感人，他们对世界的理解，对自己的生活与宇宙的连接，是清晰的，带着感情的。记不得在多少文字中读到圆形的各种意义，它是很多古老文化体会和谐、完美力量的最佳图形，印第安人也是这样。当被逼着住进保留区内的方形房子，在外人开来没什么嘛，甚至居住条件更好了，但对于印第安人来说，这是文化崩塌的时刻。
老年的黑麋鹿，向来访者奈哈特叙述了自己的一生和那些幻象，奈哈特把它们记录下来，向全世界的人展示了如此迷人的心灵世界。即使拥有幻象赋予的力量，但仍无法让改变族人的命运，那种遗憾，让人印象深刻。
“黑麋鹿指着远在天际若隐若现的哈尼峰，说：‘我年轻时，就是在那里被圣灵带进了幻象，带到了大地的中央，并在世界之圣环中向我展示了所有美好的事物。’”
“噢，伟大的圣灵啊，伟大的圣灵，我的先祖啊，此刻我泪流满面，泪流满面，我要告诉你，那神圣之树从未开花。站在这里的我，是一个可怜的老头，我有负所托，一事无成。”
“悲伤的我发出微弱的声音，噢，世界的六位先圣，请你们听听我悲伤的声音，也许这将是我最后一次呼唤。噢，请让我的民族生生不息！”
有负所托，一事无成。动人。所以，在生命的尾端，黑麋鹿把见到的幻想、幻想赋予的力量告诉了记录者，这样一本书，把印第安民族的文化之魂带往全世界，它们在读者之间散发着魅力，把越来越多的人带往被忽略许久的内心世界。
就像约翰·G·奈哈特在后记中写道，“虽然我对印第安意识文化的了解已有三十多年，但那天，黑麋鹿身上光芒万丈的内在世界，却让我感觉既神奇又美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