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颜喀拉山下,一块半人高的石头上,端坐着一个男孩。
他双目紧闭着,两腮带着高原标准的红色,但是在他微微发黑的脸上,却显得格外的害羞。
某一瞬,他睁开眼,随即吹出一声响亮的口哨。抬头望向天空,瓦蓝瓦蓝的苍穹中慢慢出现了一个黑点。很快,这个黑点越来越大了,“戾!”,随着一声同样响亮的鹰啼,一只雄鹰飞来,稳稳停在了少年的右臂护臂上,令人惊奇的是,这只鹰,竟通体雪白。
男孩名叫仓嘉,独自一人,生活在这高原上,这只鹰,从他出生起,就跟在他身边。仓嘉从小跟着阿爸学习驯鹰,现在他15岁了,已经成为远近闻名的驯鹰人,但是,他驯鹰不是为了卖,而是送给周围要好的牧民,而这些粗犷的汉子们,总时不时豪爽地给他送来牛肉干,青稞酒,那种热烈火爆的酒,像极了照耀在雪山顶上的太阳,将人的胸膛冲击得滚烫滚烫。
仓嘉看了看肩上的鹰,鹰也在看他。他觉得雄鹰的双眼总能射出一道光,就那么直直地投射到他心底,就像是沉静的湖底被投入了一块石子,泛起阵阵涟漪。
“哎,你说说你,一只雄鹰,长那么漂亮干什么”,男孩看着他的鹰说到,“该不会是母的吧?”
鹰歪头看了看他,忽然扑棱了下翅膀,照顾了男孩的脑袋和脸。
可男孩并未生气,反而促狭一笑,“以后就叫你雪球了。”
鹰“戾”地一声飞上了天空,似乎对男孩很不满。
于是,天空下,男孩骑着一匹骏马在飞奔,而一只雪白的鹰跟在身后。远远看去,男孩的黑衣与鹰的白羽交相辉映,像极了落在苍茫大地上的雪。
(一)
仓嘉的父母,都是高原上土生土长的牧民,就像高原奇寒的气候那样,也是这高原上最常见的一类人。
当高原上的马匪被打尽之后,牧民的生活也变得好过起来。牛羊在秋后会变得肥硕,厚厚的毛可以织成毛毡,每当入冬时,每个牧民都会选一头最肥的黄羊杀掉烤熟,邀请朋友们分享。
最美的,还是前一年冬天就酿好的青稞酒,冷冽却入口火辣,伴着那一漾一漾的火堆,男人们激昂高歌,女人们翩翩起舞。藏族的男人,每一个都是天生的歌者,女人,跳舞的基因仿佛刻在身体中一样,就像那皑皑的白雪,亘古不变。
仓嘉的父亲,身材不高,但却是远近闻名的摔跤高手,高原上的勇士。仓嘉虽然从小也瘦小,但是天生力大。
他记得,阿爸经常放牧归来,就在松软的草甸上,教他摔跤,他哪里能是阿爸的对手,每次都是轻易被父亲撂倒,却一次次在阿爸鼓励的目光中爬起,勇敢地再扑上去,再次被放倒。
“我儿子长大后也是个巴乌。”,他记得阿爸最常说的就是这句话,巴乌,在藏语里,意思是勇士。
每当爷俩练的大汗淋漓时,总会传来阿妈的喊声,仓嘉就会一蹦一跳地跑回家,端起盛着羊奶的罐子大口地喝,而阿爸会接过阿妈递来的酒袋,喝一大口,然后促狭地递给他,仓嘉第一次喝的时候,被辣得满脸都是鼻涕和汗水。
而阿爸则会开怀大笑,用小刀割下一块羊肉,塞进仓嘉的嘴里,后者狼吞虎咽️吞下,咧嘴一笑。
阿爸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满意地看着儿子日益结实的胸膛,宽阔的后背。
小的时候,阿爸还会把他高高举起,他则在空中咯咯地笑着。而此时,阿妈会一边小心地给烤羊的炭火中加入柴禾,一边细细地缝着毛毡。
阿妈的手很巧,织出来的毛毡又厚又暖和,针脚密密的。她是仓嘉见过的,最勤劳手巧的女人,不管顽皮的仓嘉如何打闹、摔跤,将身上的衣服撕破多少口子,阿妈都会一脸温柔地将他的衣服细细补好,而此时,仓嘉则会乖乖地蹲在旁边,看阿妈的巧手将口子补成一个个有趣的图画,有飞驰的马儿,胖墩墩的黄羊,还有云朵。
仓嘉觉得母亲的手就像是有魔法一般,他的衣服每破一次,在阿妈的手下,很快就会变成一件新衣服。
他清楚的记得,阿妈最后一次给他缝衣服,缝的是一只雄鹰。阿妈说,这是高原上飞的最高看的最远的兽,阿妈希望他能像鹰一样坚定,勇敢。
稍大一些,仓嘉认识了牧民中年龄最大的巴桑老人。巴桑老人是个经验丰富的牧民,会耐心地教仓嘉骑术,仓嘉天资聪颖,而且对马儿熟悉,很快就将巴桑老人的真传学了个七七八八。
仓嘉爱骑着阿爸的骏马在高原上肆意狂奔,追逐着天边的落日,但是巴桑爷爷总是能够不紧不慢地跟在他后面。巴桑很喜欢这个后生,他觉得这个孩子,身上有活力有血性,更难能可贵的是,他有一种让人放心安稳的感觉,对不懂的事,有着强烈的求知欲。
仓嘉最常问的一句话就是,“巴桑爷爷,巴颜喀拉山的这条河,到底会流到哪里?
巴桑老人是高原上唯一出去过得人,他骑着马,走过很远的地方。
“它叫黄河,是中国第二大河,最终去到哪里,我也没见过,听说那个地方,叫做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