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花生

秋雨连绵,半月了,一直一直下个不停,到处都是沟满河平,秋收时节,庄稼全都浸在水里,田间地头一片泥泞,眼看着地里的花生丰收了却收不回来,视庄稼为宝贝的父亲天天晚上收看天气预报,期待雨停好去薅花生,我再三叮嘱他和母亲别着急,就那二亩地,等天晴了一起去薅花生。

父亲和母亲没有等到天晴就悄悄地回老家薅花生了,当我得知消息匆匆赶到地里的时候,二老正冒着细雨,打着赤脚,弯着腰,狠劲儿地薅着花生,我眼眶一热,脱下鞋,朝他们狂奔过去。

“妈,你们薅花生咋也不喊我?不是说天晴了再回来薅的吗?” 脚下刺骨的凉让我的声音发颤,除此之外,我还带着几分心疼和埋怨。

“你咋来了?这地里滁里很,我们都快薅完了,你白过来了,都是泥!”……

我二话不说就加入了他们的队伍,一会儿的功夫,花生们就整整齐齐地躺在了地上。

村边的水泥路离我们的花生地还有一里多的距离,花生运不出去,只能在地里摘,那时正好是国庆假期间的最后几天,上班就在花生地里,于是,每天中午早早吃了饭,趁着雨停或雨小的时候,我们拿上肥料布袋,伞,筐子,小凳子,从镇上骑着车回到十里路的老家,把车放在村口,再深一脚浅一脚走过一里多的泥泞路,来到自家地里摘花生。

地里太湿,小凳子放下,人刚刚坐上去就深深地陷进泥里去了,稍不小心就会一个趔趄一屁股坐到地上,无奈之下,只得把小凳子们放在地头儿,把花生秧们抱过来,紧接着,我们就坐拥花生城了,摘时,不能一把把摘,得有选择性,嫩的狠的不要,出芽的不要,被蛐蛐儿咬过的不要,就这样挑挑拣拣,再加上天公不作美,一会儿流几滴小泪,一会儿又哗哗哭个没完,一会儿又止住泪水,我们得撑伞合伞,所以摘花生的速度很慢,一个人大约四个小时不动弹,一直摘,才能摘一箩头花生,大约就是半蛇皮袋花生,一家之中,母亲摘得最快,半天下来也就是大半蛇皮袋子花生。

坐在空旷的田野里摘花生,空气格外新鲜,寒风也愈发的凛冽,它咆哮着向我们袭来,摘花生的乡亲们都穿上了袄,为躲避风雨的侵袭,许多花生种的多的人家就在地里搭上一个棚子,领着孩子们坐在棚子里摘,空气中不时会传来孩子们的欢笑声,哭闹声和大人们的呵斥声。而在我的周围,时而有父母摘花生的窸窣声,时而有父母回忆陈年旧事互相争辩的斗嘴声,父亲母亲手里活忙个不停,还如数家珍地说着我和弟弟小时候的事,说着就在这块地里,年轻的他们领着年幼的我们,一起摘绿豆,一起割麦,一起摘棉花,回家路上把我们放到拉车上连同棉花一起拉回家……听着他们说,看着他们笑,眼前仿佛出现了那个画面:夕阳的余晖慢慢消散,袅袅炊烟从村庄飘起,父亲牵着牛,牛拉着车,车上坐着我们娘仨,我们一起回家……

忙碌的时光总是很快,傍晚六点左右,天色渐渐暗了下来,收工了,路上随处可见的回家人,若逃荒一般,乡亲们把装满花生的袋子,或背在背上,或扛在肩头,或把多年不用的扁担找出来挑着,或把花生放在筐子里挎着,深一脚浅一脚步步艰辛。我只背了小半布袋,刚开始走,觉得挺轻松,越走越沉,总觉得背上又多伏了一个人似的,肩头被越勒越紧,大嫂大婶们笑着打趣说:“不是这光下雨,咋让你体验生活哩!” “是啊,仿佛回到了八十年代。” 跌跌撞撞走了大约二十分钟,终于到了水泥路边,卸下袋子,洗了泥手泥脸,然后把花生驮上车,再赶十里的路,运到街上,背到楼上晾着,真是“粒粒皆辛苦”啊!

雨还在淅沥淅沥,假期结束,我上班了,叮嘱他们先别摘花生了,等着晴天或是周末我们再一起去摘,父亲母亲依旧口头应承,却照旧回家摘花生、背出来、电车驮回街上……一次又一次,几天后,母亲在骑车回的路上摔了一下,手背肿成了馒头……她贴上胶布,依旧回家摘花生、背出来、电车驮回街上……我的心火急火燎,急切盼望周末快点到来。

地里的花生渐渐少了,又一个周末,天空依旧是灰色的,毛毛细雨还在飘飘洒洒,花生地里多了一个我。今夜,雨还在一直下,天气预报说,明日起,天就放晴了,这次,地里的花生总可以完全收回来了……

生活之中,总有下雨的时候,永怀一种淳朴之心,带着爱前行,感恩生活所馈赠,不忘初心不忘本,阴雨连绵的日子咬紧牙,坚持住,撑过去,收获的不仅是花生、玉米、大豆、还会有阳光般金灿灿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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